向小乔睁开眼睛，头顶是蚊帐，身下铺着席子，背后一片汗津津，旁边还有一台老旧的快要罢工的电风扇在吱呀吱呀费劲地转着。
身边挨着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吐着温热的气息。
向小乔摸了摸孩子的脸，这是四岁的褚霆，继承了褚余年和她的好相貌，睡着的样子像一个安静的小王子。
“啵....”，周霆睡着睡着吐出一个鼻涕泡泡，然后噗一声破了，向小乔哭笑不得，习惯性拿起旁边的口水兜给他擦干净了。
这会儿天气很闷热，向小乔如梦似幻地起床，下意识放轻手脚没有吵醒褚霆。
向小乔打量着屋子，她在这里面住了六年，应该是最熟悉的场景，可现在脑子里就像隔了一层雾，看着屋子也觉得像包裹了一层膜，触不到实处。
这是她和褚余年结婚后自己盖的屋子，当时两个人吭哧吭哧下了死力气才盖起来这么三间瓦房，一间厨房，一间堂屋，还有一间是他们一家三口睡觉的地方。
屋子外有一个平整的院子，院子旁边有几块菜地，屋子左边还用茅草搭了一个猪圈，里面喂着两只大肥猪，这会儿正在呼哧呼哧抢着吃食槽里的猪食。
向小乔看着这一切，总算有了熟悉感。
不过她头还是晕乎乎的，感觉站着整个人都在晃，还恶心想吐，脑袋里有强烈的刺痛感。
向小乔不得不扶着墙重新回到床上。
睡得像小猪一样的褚霆鼻子耸了耸，埋头窝进熟悉的怀抱里，向小乔看着褚霆一脑门的汗，失去意识之前唯一的想法是要给褚霆买点儿痱子粉。
再次睁眼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昏暗了下来。
这会儿她脑子终于清明了，再也没有之前醒来的时候那种似有若无总是隔着一层的感觉，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真的回到了褚霆四岁的时候。
这个时候，她和褚余年已经结婚五年了，结婚第三年，褚霆两岁的时候，褚余年考上了大学，读大学的时候他只能在每年的寒暑假回来。
她在老家带孩子养猪打理田地，褚余年会想方设法每个月都给她寄一笔钱回来，少的十几，多的二十几，虽然不能让让她和褚霆过得很好，至少没有饿着。
向小乔问过褚余年，别人读大学都是花钱，他为什么每个月还能往家里寄钱。褚余年用很平淡的语气云淡风轻地说是帮大学里的教授做项目发的补贴，他成绩不错，教授们都爱给找他干活。
这会儿才八二年，十几二十块钱并不是小数目，哪怕是进厂的工人，每个月的工钱也就三十块左右。
向小乔知道事情肯定没有褚余年自己说得那么容易，心下越发感动，而像这种事情，褚余年还做过很多。
向小乔本就无比喜欢褚余年，不然也不会在他被王楠退婚的时候，厚着脸皮直接找上门说要嫁给他。
她觉得褚余年虽然看着冷漠，其实是个内心柔软很负责任的男人。果然，婚后的褚余年虽然没有对她说过什么贴心的话，但撑起了男人的担当。
日子久了，向小乔也就觉得褚余年已经喜欢嗯了自己，褚余年话少安静，她可以多说一点啊，反正她爱说话也爱笑，这样的她和褚余年正好互补，两个人一定会相携到老。
可一场意外让她早早地走了。
她从没想过要褚余年为她守一辈子，甚至还担心过在她走后，褚余年会因为性格原因和其他女人相处不好，后半生没有人照顾。哪想到在她死后不到半年，褚余年就娶了妻子，而且这个人还是之前退过他婚约的王楠。
更让向小乔对褚余年心寒的是，褚霆因为褚余年的疏忽，高烧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把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直接烧傻了。那时候褚余年在哪儿呢，他在忙着研究所的工作和王楠的约会。
眼睁睁看着褚霆变得痴痴呆呆的模样，向小乔对褚余年的恨意到达了顶峰，她看着褚霆被人照看的严严实实，禁锢在房间里，看着褚余年很快和王楠结了婚，对两个继子继女和颜悦色，和王楠相处，眼睛里都是款款深情。
那时候向小乔才恍然，原来褚余年不是不会表达，他只是不对她表达，他也不是不喜欢孩子，只是不喜欢她生的孩子而已。
“去看看妈妈醒了没。”，想的出神，忽然听到外面堂屋里传出一道清冽的声音。
是褚余年。
然后褚霆便噔噔瞪跑进了这间屋子，看见向小乔醒了，大眼睛里迸发出惊喜，双眼瞪得溜圆，像小虫一样沽涌到她身边，“妈妈，你醒了呀，你睡了好久喔。”
向小乔看着这么伶俐可爱的褚霆，往后余生却只能当一个傻子，浑浑噩噩地过完一生......
“醒了？起来吃饭吧。”
褚余年不知什么时候也进来了，高大的身影了挡住了窗户照进来的光线，使整个屋子更加昏暗。
不过光线再暗沉，也丝毫削减不了褚余年俊美无俦的外表，眉骨分明，眉峰入鬓，高挺的鼻梁，嘴唇不薄不厚，连弯曲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刀削斧凿一般的轮廓，再加上那双幽潭一般略狭长的深邃眼睛，让褚余年俊美中带着点儿邪性，放肆中又混合着禁.欲，哪怕向小乔死后灵魂飘荡了很多年，看过那么多男男女女，褚余年在其中都是最出色的那个。
听不到向小乔的回答，褚余年径直走上前来俯身摸了摸她的额头，声音和表情都很平静地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向小乔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直接薅花了他这张脸，扭过头去：“没有，你先出去，我马上就来。”
褚余年见向小乔背对着她，愣了愣，随后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那我先去拿碗。”
确定褚余年出了房间后，向小乔才坐起来。
褚霆趴到向小乔的身上在耳边轻轻问她：“妈妈，你不高兴吗？”
向小乔摸摸褚霆的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没有，只要霆霆好好的在妈妈身边，妈妈就会一直高兴的。”
褚霆听了乐得大眼睛弯成一条缝，“妈妈，我一辈子都在你身边，你就算打我，我也不会离开的。”
向小乔嗯一声，“ 妈妈以后不会再打你了。”，她有时候性子急，褚霆又很淘气，气极了就会动手。
褚霆对此颇有怨念，常常嘀咕要是向小乔不打他，那她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了。
褚霆忙伸出手要和向小乔拉钩。
向小乔收拾好自己牵着褚霆出了屋子到了堂屋，褚余年已经坐在了饭桌边，手上拿着一本书，哪怕就是这么随意地坐着，姿态也说不出的好看。
饭菜已经端上了桌，一盘炒白菜，一盘青椒炒肉丝，还有一个凉拌黄瓜，主食是稀粥，已经放的半温了。
现在天气热，这样吃着正好。
向小乔坐下后，褚余年把书放到一边，分别给她和褚霆递了筷子，“吃吧。”
向小乔没看褚余年，一心给自己和褚霆夹菜。
虽然褚余年样样都出色，厨艺相对其他男人来说已经不错了，算得上中等水平，但对于精于此道的向小乔来说还是差强人意。
不过这可是褚余年‘屈尊降贵’给她和褚霆做的，她和儿子哪有挑剔的余地，人家肯给他们做就不错了。
向小乔默默地吃着饭。
桌子上除了褚霆呼噜呼噜喝粥的声音，有一种怪异的安静。
“哪里不舒服？一会儿我们去医院看看。”，在向小乔喝完半碗粥后，一直安静吃饭的褚余年忽然出声。
向小乔迷茫抬头，看到褚余年微微皱起的眉头，恍然，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褚余年都是安静无话的那个，向小乔却喜欢说，家长里短，邻里八卦，还有褚霆的事情，向小乔都喜欢对褚余年说个不停。
褚余年一般只会静静地听，偶尔嗯一声当作回应。
那时候，哪怕褚余年反应平淡，回应了了，向小乔依然觉得满足，因为在她的认知里，褚余年就是这样的性格，换了别人，褚余年连嗯一声都懒得敷衍。
她甚至觉得这是她和褚余年独有的默契。
可是后来，看了褚余年和王楠的相处，向小乔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到底有多么可笑，哪有什么本来的性格，不过是因为不喜欢不在乎罢了，因为不喜欢，所以连她给他生的亲生孩子都可以忽怠。同样因为喜欢，他也可以连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爱屋及乌。
“没有不舒服，一会儿我洗碗。”说完向小乔就重新低下了头，不再看褚余年。
对面没有再说话，向小乔也懒得去在意他会是什么表情。
向小乔洗完碗后，天色刚好黑了。
现在的天空特别澄澈，一到晚上星星就布满了天空。白天睡多了，这会儿她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便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褚霆像个小跟屁虫一样，搬了个小板凳靠着她，拉着她数星星。
褚霆特别聪明，褚余年不过是今年暑假回来才开始教他一些简单的认字数学，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就能数到一百了，还会个位数的加减法。
可是这么聪明的褚霆，后来却成了一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