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景明打电话, 没人接,他发信息没人回。
纪景明抓起车钥匙疾步走出办公室, 正要敲门的秘书吓了一跳, “纪总, 10分钟后的会议……”
“明天的, 你们先下班吧。”纪景明开车去了皇家影楼,柴英卓不在那里了, 梅姐讶异地打量纪景明,“你怎么?”
纪景明头一次毫不避讳地出现在皇家影楼,尽管是快要到下班时间,但仍有不少人没走,他四处张望, “柴英卓人呢?”
“他……”梅姐回身望, 柴英卓第一次不告而走, “他之前还在座位上,可能是提早下班了。”
纪景明转身要走, 梅姐叫住他,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纪景明上车往柴英卓的家里去了,门铃按了半天也没动静,他在楼梯口来回踱步,到底去哪了?
纪景明发信息:柴英卓, 我不想对你用任何手段,你在哪!别考验我的耐性。
柴英卓:我在四十五中。
纪景明车子停在校门口,他顺着记忆中的小路直接去了操场, 远远地瞧见篮球场下坐着一个黑影,他疾步到了跟前,“你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纪景明一路折腾,脾气很急。
柴英卓不做声,低头握着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纪景明走到他面前,“跟我回去,我们聊聊。”
柴英卓摇了摇头,他累了,一句话都懒得说。
“柴英卓,你到底想怎么样?”纪景明低头抢走柴英卓手里的树枝,伸手将人拽起来,虎口卡着柴英卓的下巴扬起,逼迫他看自己,“你能不能别再自以为是了?你根本没有能力搞定这一切!”
柴英卓无力地仰着头,神色淡漠,仿佛是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你听见没有?”纪景明双手揪着柴英卓的衣领,“你只会搞砸我的事,我从来都不曾感激你,你别再自以为是了。”
柴英卓哼笑了一声,他抬手挡纪景明的手臂,却无法挣脱,“我好累,让我坐会,可以吗?”他声音沙哑,纪景明双手僵持几秒放开她,掌心抚平褶皱的领口,柴英卓身体摇晃两下又坐回到篮球架下的石墩上。
纪景明低头盯着夜色中的人,风吹起他的头发,他的身体轻轻摇晃,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
纪景明转身坐到柴英卓身边,挡住了凛冽的寒风,他们静静地并排而坐,似是回到了记忆中的年少时光。
他们一起打篮球,累了会坐在篮球架下休息。
那时的他年轻无畏,什么都想尝试,柴英卓总是提醒他这样不行,那也不可,一个差等生和优等生的对话多半如此,柴英卓念叨他要学习,柴英卓不懂他拥有的一切意味着什么,他不需要努力,一切唾手可得。
年少时的柴英卓就是这般弱不禁风,他白白净净,不像农村孩子那么糙。
跟纪景明常年酷爱运动的人相比,柴英卓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也不是百无一用,他会摄影,他很会拍照。
其实做朋友就不错,纪景明也一直都是当朋友相处的,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一连串的事件,他们之间会如何?纪景明也不知道,人生没有假设。
多可怕的人生,没有回头路可走,老天可不管你是否走错了那一步,错了就是错了,无法撤回。
“明哥。”柴英卓突然出声,纪景明回过神,“恩?”
柴英卓轻轻舒口气,他像是很累,双膝并拢,手臂搭在膝盖上,脸颊枕着手臂侧头望着纪景明,“你还是那么帅。”
“……”纪景明不自在地收回视线望着前方,“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时间好快。”柴英卓像是陷入到自我回忆,“我们认识那么久了,却又分开那么久,现在还能坐到一起,好像做梦。”
纪景明拧眉不做声,柴英卓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偶尔会说一两句以前的事,不过都不是纪景明想听的,他想知道柴英卓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
纪景明耐着性子等,等不成熟的人发泄,时间一分一秒溜走,时间奔着凌晨去了。
后半夜的风裹挟着寒意,纪景明坐久了有些冷,他偏头看了一眼一直盯着他的柴英卓,“冷不冷?”
“冷。”
“那回车上。”
“我还想坐会。”
“……”纪景明起身,褪下外套,不耐烦道:“真是不懂你们这些没能力又要瞎折腾的人到底图的什么!”
厚重的风衣压在身上,将寒风隔离在外,柴英卓打了个冷战,他慢慢吞吞地说:“你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
“怎么可能忘记。”纪景明站起身没再坐下,他站在侧面,双手插兜,背部抵着寒风的侵袭,一阵猛烈的风刮过,他微微耸肩,深吸一口气,“能不能回到车上去聊?”
“你打架的样子挺帅的。”
“……”纪景明舒口气,冷风冻透了他的后背,他俯身抓起柴英卓的腕子,“走,跟我回车上。”
柴英卓被拽得趔趄,他起身抓住要滑下去的衣服,重新给纪景明披好,“你的身体可金贵,别冻着。”
纪景明的耐心耗尽,“柴英卓,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你能不能直接说?我忙了一天,精疲力尽,不想跟你玩猜闷儿的游戏。”
“我杀了人。”柴英卓悲怆地笑道,“不止一个呢。”
纪景明目不转睛地盯着柴英卓,柴英卓早就被冻透了,他抬手搓着手臂,唇部似乎冻得发冷,所以说出来的话也是颤颤悠悠,“我要去自首。”
“你疯了。”纪景明咬牙道,“你想死在监狱里!”
“呵。”柴英卓苦笑,他站立片刻累得不行,走到篮球架下靠着冰凉的铁杆,“我现在和死没什么区别,我会把所有的罪责尽可能揽下来,我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的,我……”
一阵狂风卷过来,纪景明分明看见柴英卓的唇动了,但风声吞噬掉了微弱的声音,“你说什么?”
“没什么。”柴英卓低头揉揉眼睛,“就是希望我能承担的我都会承担,10年前可以,10后我也可以,我早就计划过了。”
纪景明疾步到跟前,气势汹汹地低头盯着柴英卓,咬牙切齿道:“你TM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不用,你听见了,我TM不用!”
纪景明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喊,夜里传出很远,他右手紧紧地握住篮球架,冰凉刺骨,他的唇色苍白,牙齿因为寒冷碰撞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他一字一顿道:“柴英卓,别再做自以为是的牺牲,如果不是你,10年前的一切本不该如此,现在强.奸案重启了,你还有什么办法去挽救?你没有!”
纪景明双手握着瘦削的肩膀,用尽力气,压抑道:“算我求你了,你就此停下,其他交给我。”
“你可以让我安然无恙?”柴英卓抬眸,淡漠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纪景明认真道:“是。”
“你要怎么做?”
“那你不用管。”
“你还能再伤几次人?”柴英卓微微低头,轻声道:“如果下次屠斐因你而死,你觉得你还能像上次那样全身而退吗?”
“这不用你管。”
“屠斐身边都不是善茬儿,你一个人搞不定的。”
“你TM能不能别废话?”纪景明终于不耐烦,他猛地推开柴英卓,“我说了你少管闲事!”
柴英卓的身体撞到篮球杆上,咣啷一声,他疼得倒吸气,终于慢慢转身往外走,“既然你那么想划分界限,我做我该做的,你做你该做的。”
横竖说不听了,纪景明暴跳如雷,气得他握拳猛砸篮球架的横板,疼得他皱起眉头,弯腰喘着粗气。
一切的一切,似乎终于奔着不可控的方向而去。
一个成年人,有自己的意识,如果不愿意,没人能逼迫他。
纪景明跟上去,却瞧见柴英卓径直沿着路口往下走,离他的车子越来越远。
纪景明开车跟上去,柴英卓也不上车,纪景明怒道:“你TM想气死我是不是!”
“你可以撞死我。”柴英卓突然笑着说,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纪景明愕然道:“你真是疯了!”
柴英卓笑得凄冷,越笑越大声,最后笑到哽咽,他抹着眼角,“你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要想想,我还有什么事情没做。”
还是要回家一趟;
再去看一次屠斐;
工作那边得辞掉;
房子也得退掉了;
……
啊,他人生即将落幕,好多收尾的工作等着他。
纪景明算是彻底被柴英卓折磨“疯了”,“我服了,我认输了,你说吧,你怎么才肯听话,你说我照做。”
“你不爱我,不必如此。”
“你……”纪景明人生中头一次真的没辙了,油盐不进,根本说不听,他一气之下脚踩油门,疾驰离去。
柴英卓边走边哭,泪水迎风洒落,一切都将随风而去,包括他的生命。
柴英卓像是游魂飘荡在寒夜街头,身后传来鸣笛声,他眯着眼眸,暖黄光下的屠斐好像会发光,她说:“要不要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