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悔过书

洗手间里陈光辉因为突然而来的呕吐声惹得恶心, 他跟着干呕了几次。

等从隔间出来,发现外面呕吐的人居然是柴英卓。

洗手间里散发一股污浊的气息, 陈光辉忍不住干呕, 他粗略地洗手探头看了一眼隔间,“你没事吧?”

柴英卓趴在马桶上,他无力地抬起手摆了摆,陈光辉诧异, 屠斐聊什么, 能把人聊吐。

陈光辉看到桌上的画作,迎面而来一股灼烧的压抑感,“你把人画吐了,你也是厉害。”

陈光辉半开玩笑, 屠斐低头盯着画作没动静, 陈光辉坐下,注意到屠斐的眼圈泛红, 她也哭了。

屠斐无法忘记她第一次看见被烧成残骸的林清寒,如果那时有人站在她身边,一直陪着他鼓励她,或许一切都不会一样。

屠斐将画叠好, 交给梅姐,“请帮我交给柴英卓吧。”屠斐心口沉重,陈光辉随着她一起出来。

又下雪了,孩子们在街道巷口嬉笑打闹,年轻的伴侣们手牵手前行, 三两成群的女孩子们找到最佳角度拍雪照。

屠斐双手插兜,轻轻舒口气,像是吐了个烟圈。

“没事吧?”陈光辉不放心地问,屠斐摇摇头,连续几次深呼吸后,她轻声说:“不怪林清寒的父母不配合我,我没有亲眼看见,但是光看见那张照片我就觉得很压抑。”

陈光辉完全能够理解屠斐,他现在之所以看起来淡然是因为之前经历过了,他见过更触目惊心的,“没事,我们商量着来,他们有情绪是正常的。”

屠斐因为看了林清寒的照片做了几夜的噩梦,每次她都看见林清寒在房间里哭,哭到最后无法解脱,她绝望地点燃了什么,最后将自己的性命交给绳子。

屠斐总想去救她,可每次都是徒劳,她眼看着林清寒被烧得七零八落,没有烧毁的骨头从绳子上不停往下掉……屠斐这时候会满头大汗醒来,她的心跳得很快,她按压着心口深呼吸。

胸口微微的刺痛感,是按压时压到吊坠带来的,屠斐紧紧地握住半颗心形吊坠,她大口地呼吸。

等情绪渐渐稳下来,屠斐擦去额头的冷汗重新躺下,她指尖挑着项链,有什么呼之欲出,但就是想不起。

屠斐握着吊坠,仿佛能够汲取安定,她再度昏沉沉入睡。

柴英卓没比屠斐好到哪里去,他本不想拿走屠斐的画,他一度将画丢到路边的垃圾桶,最后却像是魔障似的翻了垃圾桶捡回来了。

柴英卓因为屠斐的画接连做噩梦,梦里是林清寒的哭声,撕心裂肺,震耳欲聋,柴英卓每次都会被尖叫声所叫醒,醒来时必定是大汗淋漓。

柴英卓很热,但额头的汗是冷的,他的心跳时常不对劲,他像是病了。

柴英卓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之前睡不着他会走到疲倦,累到极致他会睡着,只是现在再疲倦也睡不着了。

柴英卓眯着眼,他记不清上次睡觉是什么时候,当人长时间缺觉时,会产生幻觉,他有时会分不清自己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他反复看见一身烈火的林清寒就站在他面前,他甚至感受到了灼烧感,他用力挣扎躲开。

咣当,柴英卓感受到疼痛,人也彻底醒了,太阳照在他的肌肤上,温暖而又舒适,不是火,是太阳。

柴英卓拿起床头的矿泉水仰头灌了几口,手机嗡地一声震动,他费力摸过来,是柴冬雪打来的。

“哥,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去上班,不接电话?”

“啊……”柴英卓抬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我睡过头了。”

柴英卓挂断电话,呆愣愣地静坐片刻,大脑一片空白。

早晚有一天,他会疯的,早晚的。

柴英卓吃力地爬起身,他走进书房,他望着相框里那只沉睡的猫,他走过去脸贴着镜框里毛茸茸的家伙,仿佛能触碰到柔软的毛似的,“我是错了吗?错了吧?真的错了吗?”柴英卓像是在和黑猫对话,泪水再度涌下来,相框是凉的,冰冷让他再度清醒。

屠斐时隔一周有去看柴英卓,他们坐在皇家影楼二楼的会议室里,柴英卓瘦了一大圈,颧骨都凸出来了,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

屠斐也瘦了,不过看上去比之前壮实点了,因为坚持锻炼,她的身体比之前强壮了。

“你想好了吗?”屠斐坐在窗边,冬天里的太阳隔着玻璃射进来,带着一丝暖意,柴英卓摊在桌上的掌心感受到了一丝温热,甚至有了灼烧感,他缩回了手,“我……”他支吾了一个字,没了下文。

“为什么啊?”屠斐轻声问,“何俊雄和白鹏兴到底做错了什么?”

柴英卓抿抿干燥的唇,他拿起一旁的水,喝水时手有些发颤。

“何俊雄上吊被勒死,白鹏兴被你用电风扇的绳子勒死,我上次画你的时候,没把他们画上去,但你很清楚,这两个人的生命在你的手上画上了句号。”

柴英卓双手捧着杯子,身体佝偻着,双目无神地盯着桌上斜斜的阳光,乳白的桌面有些刺眼。

“还是不想承认吗?”屠斐从身旁的包里拿出电脑,“我给你看个东西。”

屠斐要来密钥,联网之后,她坐到柴英卓身边,“你看着。”

柴英卓身体缓慢地拧过去,眼睁睁地看着屠斐登陆了他的yahoo邮箱,点开了今早他刚刚写好的一封信,他存在了草稿箱里没有发送。

“你怎么……”柴英卓愕然,“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密码?”

“这个不急,我们先来看看你的忏悔书。”屠斐将屏幕拧到柴英卓面前,“你看是你自己读,还是需要我给你读?”

柴英卓猛地举起手中的水杯要砸向电脑,屠斐挥拳打开,啪的一声,玻璃杯碎了一地。

柴英卓想起身离开,屠斐突然一把揪住柴英卓的头发拽过来,脸色终于阴沉,她喝道:“给我读!”

柴英卓挣扎却挣脱不开,他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屠斐的力量惊人。

屠斐死死地揪着柴英卓的头发,掐着他的脖子,不准他转头,她咬牙切齿道:“你有胆杀人,没胆看自己的悔过书?读!”

柴英卓的头被迫压着向下,几乎要贴到屏幕上,柴英卓不读,屠斐读给他听。

我错了。

直到现在,我不愿承认我错了。

但我或许就是错了。

我一错再错。

我不想杀人的,我不想杀任何人,我只是想守护我爱的人,那些不该知道的事如果没有发生过该多好。

我喜欢一个人,我为了爱情,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何俊雄也好,白鹏兴也好,我用尽一切方式捍卫爱情。

我相信日久生情,可是我没能等到我想要的爱情。

我一直以为我不会后悔,我觉得自己是心甘情愿的,但是从何时起,我对爱情有了期盼。

我希望有所回应,可也是这时候,我意识到,我的爱情,只是我一个人的爱情。

我不想后悔,做了就是做了,我也不想怨恨谁,但是我最初确实是因为喜欢上一个人才变成了今天这样子。

为什么我付出了一切,到最后却是一场空,我没有得到爱情,那所谓的好只是可笑的友情。

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最近每天做梦,我梦见他们都来找我,他们都不想死,我知道的。

尤其是林清寒,她是那么漂亮优秀的女孩子,她的死本可以避免的,对不起,林清寒。

……

屠斐咬牙切齿读完了柴英卓写过的忏悔书,他的邮箱里不止是忏悔,还有过去刚杀人后的无所适从,无处发泄的柴英卓都写在了草稿箱里。

当然,也有柴英卓对纪景明的爱。

“你在信件里写了,他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具体是指什么?”屠斐薅衣领逼问。

柴英卓像是失了魂,身体软软地往下滑,双目圆睁,瞳孔里是惊慌,惊慌的深处或许是绝望的黑渊。

屠斐眸光冷然,她一字一顿道:“你为了什么狗屁爱情杀人,纪景明就会喜欢你了吗?你醒醒吧,王八蛋!”

屠斐气得爆粗口,柴英卓呆愣愣地靠着椅背,嘴巴微微张着,像是惊吓过后无法回神。

屠斐将邮箱最小化,她点开两个照片,左侧是生前漂亮干净的林清寒,右侧是被烧得只剩残骸的林清寒。

两张极具冲击力的照片放到一起对比,效果翻倍,柴英卓痛苦地摇头,无处躲避,最后泪水模糊,他嚎啕大哭。

隔壁,是梅姐的办公室,陈光辉坐在椅子上看着隔壁的监控画面,屠斐和纪景明的一切都尽入眼底,这姑娘比之前更凶了,脾气更暴了,骂人不说,看刚才那样儿,他以为要打人。

屠斐几乎将柴英卓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毁,陈光辉以为今天是乘胜追击,不过屠斐没有,“他现在不会说的,纪景明还在那,他还有支撑,先走吧。”

屠斐留下独自痛哭的人离去,陈光辉只好也跟着离开,他们一起去了林清寒的家里。

路上,陈光辉试探地问:“给你发邮件的人,真的不用查查?”

屠斐摇头,“暂时先不查,对方技术这么高,咱们万一查不出来,还破坏了一个信息源。”屠斐想到什么,哼笑了一声,“借柴英卓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报警说邮箱被盗了。”陈光辉看着熟悉的人,时而有种陌生感,失忆后的屠斐……陈光辉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总之变得更厉害了。

屠斐今早收到一个从国外发来的邮件,里面写了一个雅虎邮箱和密码,屠斐登上去一看,正是柴英卓的。

屠斐尝试回复,但是她回邮件被拒绝了,“暂时就这样,我会随时盯着我的邮箱。”

清寒超市,是老两口超市的名字,陈光辉进去,老爷子招呼,“看看买点什么。”

陈光辉亮出证件,林鹏义的脸色顿时黑了,坐到柜台前一言不发。

屠斐这时候正在外面溜达,专门找林家父母年纪相仿的老人,下午不少老人都在外面晒太阳,许是年纪大健忘,老人们几乎都是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屠斐正往前面走,听见身后连吵带骂,原来是陈光辉被赶出来了。

陈光辉苦着脸,“老爷子差点拿棍子揍我。”

清寒超市没多久关门了,陈光辉和屠斐站在清寒超市门口,陈光辉拽了拽她的衣袖,“要不然先走吧?外面怪冷的。”

屠斐搓了两把头发,嘶了一声,像是牙疼,但其实是苦恼,“查查林清寒的社会关系,看看还有没有突破。”

“我之前查的都是她的同学,都说不知道,林清寒的性子其实挺孤僻的,和同年级走的都不近。”

“同年级不近,别的年级呢?”屠斐偏头问,陈光辉挠挠头,讪笑:“是我疏忽了,我还真没想到。”

“除了同年级,她的老师呢,那么多老师,没一个知道的?”

“老师我还真找了,能联系上的都说不清楚,有一个曾经对林清寒不错的老师,据说是她的博士导师,联系不上了,据说是移居国外了。”

“算了,我来查吧。”屠斐小脑袋灵光,她母亲是教育界比较出名的,学术界泰斗,她几乎都知道,所以提及林清寒的导师,祝琇云点点头,“我知道,她在国外,不过人家老人家都快90了,你打电话可得注意点。”

“噢噢,谢谢妈。”屠斐甜腻腻地道谢,祝琇云白了一眼,低头写下联系方式,“就那么开心。”

屠斐联系过程很顺利,她从老教授手里拿到了林清寒生前提到最多的人。

屠斐忙不迭打过去,半晌那边接起,没有声音,屠斐忙问:“您好,请问您是沈清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