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京市的秋天越来越凉了, 正应了那句一场秋雨一场寒, 今天又是绵绵细雨,阙宁凝从朝阳分局出来, 她像是个游魂在大街上飘荡。
U盘交出去了, 阙宁凝走了许久, 浑身湿透打着冷战时,她打车去了海淀分局。
阙宁凝下了车却没有勇气进去,她最爱的警服, 她最爱的经侦, 她还没有好好去做一名刑警。
细雨渐渐转为中雨,守卫的大爷注意到门口的阙宁凝,他忙盛了把伞,“姑娘啊,怎么了这是?”
阙宁凝低头擦去眼角的泪,“没事, 大爷, 我进去了。”
既然决定就不要拖拉了,阙宁凝告诉自己,她找到李队长提出她要离开, 李队长有些意外, “你是因为网上的负.面新闻吗?我看都没多少了, 你别搭理,过阵子就没了。”
之前关于阙宁凝的富二代刑警花天酒地的新闻已经被撤得差不多了,阙宁凝却根本没精力去留意, 她的心思都在核实黄色信封里的内容。
“不是的,老大,我父亲现在双腿没了,家里好多事……”阙宁凝低头,说不下去了。
“啊……”李队长也不好再劝了,女孩当刑警本身就辛苦,他也知道,阙斯年的宸宇建筑现在没人管,“那,”李队长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你要不再考虑下?我么,自然是很舍不得你,虽然你这孩子总惹祸。”
阙宁凝揉了揉眼角,不想给自己退路了,她当机立断,“不考虑了。”对于喜爱和着迷的一切,说断就要断,要不然一定会反悔。
阙宁凝选择立即斩断刑警队的后路,李队长没再多说,“那你走流程,打份离职报告交到政治处。”
阙宁凝当即趴在桌上,冰冷的手握着笔一字一字地写着,李队长站在窗边抽烟,身后是刷刷的写字声。
到底是没能挽留住,李队长无声地叹息,这倒是顺了局长的心思,罢了,李队长劝慰自己,一个女孩子不留在刑警队挺好的。
当天,阙宁凝交了离职报告,李队长没为难她,“你先回去吧,但凡不需要你过来就不用折腾过来了,要交的东西你就放在桌上就行,我晚点过来拿。”
李队长转身出去了,阙宁凝坐在桌前,望着桌上一字排开的警号,警徽和警察证等曾经表明她是刑警的物件都要交还,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
阙宁凝一早在屠斐跟前哭了一通,下午在海淀分局又哭了一通,安静的办公室里充斥着压着的哭声。
暮色降临,阙宁凝哭的眼睛痛,她强打起精神准备离开。阙宁凝站在门口,她最后一次环顾昏暗的办公室,她曾经在这里通宵达旦地分析案情,她曾经和喜欢的战友们唇枪舌剑,她曾经无数次梦想着做一个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如今,一切已经成空,她的梦,她亲手打碎。
别了,刑警梦。
阙宁凝没和任何人告别,只是到门口和守卫大爷说了声辛苦就走了。
秋雨淅淅沥沥,凉风裹着潮湿吹过,阙宁凝冷得哆嗦,她今晚不能回医院,她哭成这样,父母会担心。
最主要的,阙宁凝怕自己晚上会再次忍不住落泪,她跟母亲说今晚回家换衣服洗澡,她今晚不去医院了。
阙母嘱咐阙宁凝好好休息,医院有她在,阙宁凝又回了条信息:妈,告诉你和我爸一声,我从现在开始不是刑警了,这两天调整下会正式去宸宇建筑上班。
阙母欣喜地打电话过来,阙宁凝挂断,阙宁凝:妈,我手机要没电,不接你电话了。
阙母和阙斯年分享消息,阙斯年却没有过分的开心,他知道孩子一定很不舍,只是都没有办法。
最近柴英卓下班都很晚,他几乎是最后一个离开,即便离开,他也不开车,每次都是慢吞吞地往家里走。
有人纳闷,柴英卓家里离得挺远,每次走着上下班,那得多久啊。
柴英卓比之前更淡漠,皇家影楼的人习惯了,主动两次被冷拒绝,他们不会再主动。
柴英卓不知自己怎么走到了协和医院,他愣愣地站了好久,衣服湿透,他脊背发凉打了个哆嗦。
滴滴滴,身后想起鸣笛声,柴英卓慢慢回身让开路,一辆黑色的车子与他擦身而过。
车窗玻璃半开,林魅清冷的眸光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哪怕车子开过去,林魅缓缓转头一直望着他。
那眼神里或许有漠视,有批判,有敌意……柴英卓无力地勾起一个笑,都不重要了。
柴英卓迈开沉重的步子,继续在雨幕下漫无目的地走着,林魅通过车镜望着远去的人,淡漠地哼笑了一声,内心过意不去所以体罚自己吗?
屠斐出事,林魅听到风声,她想要过来,沈清浅直接拒绝了。
林魅忙起来忘我,今天工作告一段落,她再次跟沈清浅说想见见屠斐,沈清浅居然同意了。
林魅没敢耽搁,赶紧买了一堆吃喝,顺便包了个大红包来了。
林魅的运气不错,屠斐醒着,正缠着沈清浅聊天。
“哟,小朋友。”林魅逗趣,她其实没比屠斐大多少,但阅历上的差距,她感觉屠斐更像是孩子。
“林总。”屠斐扯起笑,“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林魅坐下,沈清浅从床上起身下来,“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不用。”林魅招手,“坐下聊会天。”
“去看过你父亲了吗?”沈清浅坐下问,屠斐摸摸脑袋,看看林魅下意识地问,“你父亲怎了啊?”
林魅坐在床尾,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沈清浅,“你忘了?”
屠斐歪着小脑袋,认真想了几秒,她恍然地噢噢两声,“想起来了,唉。”屠斐苦着小脸,她轻轻抓了抓白色的纱布,“脑袋受伤很痛苦,有时候感觉脑袋不是自己的,你爸爸一定吃了不少苦。”
林魅松口气之余也叹口气,“希望他能早点醒来吧。”
沈清浅之后没怎么说话,她坐在床边捧着一本书,听着屠斐和林魅闲聊。
聊到了工作,林魅揉揉眉心,“啊,对了,还有那个你推荐来我们公司的。”
“啊?”屠斐一脸茫然,“我向你们推荐的?”屠斐皱眉想了下,“啊,那个柴冬雪。”
“对。”林魅点点头,“我给她准备最终的面试,就这两天,如果能通过可以正常上班。”
屠斐眉眼弯了弯,夸赞了下柴冬雪人还不错,一旁的沈清浅蹙了蹙眉头,林魅注意到,故意说:“柴冬雪不错,那沈清浅呢?”
沈清浅抬眸,冷清的目光,林魅咧嘴笑,“我说的是沈医生。”
“我阿姨当然最好啦。”屠斐更得意洋洋,骄傲的不可一世。
沈清浅抿抿唇,低下头继续看书,嘴角分明扯起一丝笑。
林魅的红包,屠斐拒绝,但林魅丢下红包就走,“我还得去看看我父亲,你们都别送了。”
沈清浅拉住要下床的屠斐,“先记账,以后还。”屠斐想想也行,她躺回到床上,拉着沈清浅的手不放,笑吟吟地说:“那我们睡觉吧。”
“病人和医生一起睡?”
“不是病人和医生,是阿姨和小孩儿。”
“你先睡,阿姨待会得去服务台那边看看。”沈清浅半躺在床头,微微侧身,几乎用身体将屠斐包裹住。
屠斐平躺,闪亮的大眼盯着沈清浅看,沈清浅右手托腮,左手掌心覆盖住屠斐的双眸,柔声说:“闭眼睛睡觉。”
屠斐眨眼睛了,长睫毛扫过沈清浅的掌心,细微的轻养,沈清浅目不转睛地看着屠斐,小孩儿的嘴角有弧度,她笑得开心。
“小孩儿。”
“恩?”
“你很希望我去国外进修吗?”
屠斐双手覆盖在沈清浅的手背,她轻轻摩挲,“是的。”
“如果我去了太久,你喜新厌旧,把我忘了呢?”沈清浅眸光瞬也不瞬地,屠斐的指尖在她的手背上乱划,屠斐呢喃道:“才不会嘞,我们可以每天保持联系,我们还可以视频。”
沈清浅眸光低垂,拇指的指肚轻抚被纱布缠住的额头,她轻声说:“你记得你小时候,每次难过管我要糖吃是怎么要的吗?”
屠斐乱划的指尖顿了下,她轻轻握住沈清浅手移开,露出乌溜溜的大眼,“当然啊。”
屠斐指尖摸摸眉心,“阿姨会琴我这里。”屠斐眨眨眼,刚才那一瞬,她感觉沈清浅的眸光格外深沉,“阿姨怎么了?”
“没怎么。”沈清浅怅然若失地笑了笑。
“可我感觉阿姨不开心了。”屠斐皱了下眉头。
沈清浅不知自己是不是该开心,小孩儿对她的情绪拿捏得很准,她的情绪也会牵动着屠斐的情绪。
沈清浅希望屠斐是个快乐的小孩儿,她眉眼弯了弯,笑着低头凑过去,“阿姨想要一颗糖,可以吗?”
屠斐的睫毛闪了闪,屠斐颤抖的双手捧着沈清浅的脸,微微扬起下巴,在沈清浅的眉心落下一稳。
温暖柔软的糖果啊,真叫人想大哭一场,她好不容易才走到小孩儿的身边,怎么狠心才能再次远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