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开颅

上天并不会眷顾每个人, 翌日,屠斐没有醒来, 她似乎很累, 她睡得很熟。

尽管每个人心中都希冀屠斐能醒来,但是每个人心理似乎也有种糟糕的“预料”, 他们看着病床上沉睡的屠斐, 心底是暴躁的宣泄:果然TM没醒来。

屠斐沉睡的日子,每天的时间依旧是24小时,忙碌的人们不会因为某个人倒下而停滞不前。

太阳公公明亮地悬空,却照不进沈清浅的心里, 她站在阳光下,阳光很温暖,但是她对蓝天的喜欢而滋生的美好不复存在。

湛蓝的天没有让沈清浅的心豁然明亮, 她的心底死气沉沉, 罗正阳安慰过她了,“脑部受伤的人本来就不能像是其他科室的病人,那不是麻药劲儿退了就会醒的, 继续观察, 她现在机体正常。”

如果病人不是屠斐,沈清浅或许也能理性对待, 可事关她最亲近的人,她无法完全理性地思考。

只是不理性又能如何呢?沈清浅逼迫自己冷静。

祝琇云提议让沈清浅去休息,她摇摇头,她根本无法入睡。

沈清浅其实是在担惊受怕, 如果屠斐真的……她这辈子会生不如死。

没有人责怪沈清浅,但沈清浅心底自责,她对不起屠斐,对不起祝琇云。

当税务局开门时,陈光辉和阙宁凝已经到了营业窗口,阙宁凝在陈光辉的屡次劝说后终于代替病重的父亲主动坦白偷税漏税的记录。

税务局开始查证,阙宁凝等待结果时,她站在门口望着熙攘的车流出神。

阙宁凝的思绪回放到昨天,脑子里交织着好多事,比如说父亲让她一定要去取的黄色信封,信封里的东西让她怀疑人生;再比如说屠斐受伤入院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如果一直不醒来该怎么办?又或者是她昨天回到父亲的病房,父亲拉着她的手说:“宁凝,你别干刑警了,回来和我一起管理宸宇建筑吧。”

阙宁凝不知道是不是父母商量过了,老两口的意见是一致的。

阙母不承认他们事先商量过,阙母当着阙宁凝的面哭泣,“妈一直不想你干这个,太危险了。”

屠斐出事了,阙母也去探望过,她害怕孩子有一天会重蹈覆辙。

面对重病的父亲和哭泣不已的母亲,阙宁凝没办法狠心地拒绝,她答应会考虑,但心里其实从没有放弃过做刑警的念头。

屠斐出事了,其实更坚定阙宁凝干刑警的信念,她一定要查出昨晚的幕后黑手。

阙宁凝其实问过父亲关于黄色信封里的东西,可父亲好像并不知道里面具体有什么,“你不知道信封里的东西却那么担心,说明你确实做过亏心事,是吗?”阙宁凝不愿相信,更不愿质问床上失去双腿的父亲。

“做生意本来如此,总有些东西在法律的边缘。”阙斯年一夜间两鬓的头发好像都白了,阙宁凝抿唇,“那你能告诉我,你犯法了吗?”阙宁凝不愿相信父亲犯法的,但阙斯年没有立即说话,半晌咳嗽着说:“有人想故意搞宸宇建筑,信封里的东西你不肯告诉我有什么,那就直接毁了吧。”

阙宁凝低头不语,毁了?就能当做没发生吗?面对残疾的父亲,阙宁凝不想再给他打击,这一刻她发现人长大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这些您就别管了,我会处理的。”阙宁凝最担心的,是信封里的一切不是栽赃,如果都是真的,那又该如何?

阙宁凝很难,她昨晚在吴薇薇怀里大哭时,她真想就此溺死在温柔的怀抱里。

阙宁凝多希望昨晚的姐姐温柔,不是因为她处于困境,她一点都不想因为棘手问题而和吴薇薇有任何牵扯。

从屠斐出事那一刻,阙宁凝就已经后悔,她最开始压根就不应该同意暴露屠斐的计划。

现在哪个环节出错了,一定是环环相扣的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可到底是哪里呢?

阙宁凝饱受打击的身体和大脑都处于超负荷工作状态,她本打算等父亲恢复的好一些再问那晚的事,但因为屠斐受伤她忍不住立即问了父亲,她想追究,但父亲却流露出不配合的态度。

阙斯年不肯再说更多,阙宁凝对着父亲没办法严词厉色,深夜去废弃的化工厂,跌落在烟囱里,被救回来的一刻最先想到的是让她赶紧取那里遗落的信封……诸多行为表明,父亲去那里绝不是临时起意,应该是有人约了他。

邢思博希望阙宁凝能多做做父亲的工作,希望阙斯年能主动交代那晚的事,屠斐现在为此昏迷不醒,阙斯年就算失去双腿也该有些自责和内疚的,因为如果不是他让阙宁凝去取信封,屠斐也不会因为担心跟着去。

邢思博其实可以亲自过来询问,但鉴于阙斯年仍在重伤中,而阙宁凝也是刑警,他让阙宁凝好好问问。

阙斯年消极敷衍的态度,说明了他心中确实有鬼,阙宁凝心里难过,她一直尊重的父亲似乎变了。

现在的父亲,不提过去,只是坚持让阙宁凝辞去刑警的工作。

所以,一定是哪里不对了,纪景明找父亲施压了吗?阙宁凝能想到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个了。

阙宁凝胡思乱想时,被税务局告知还需要时间,让她可以回去等。

阙宁凝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医院走,陈光辉一早已离开,也给了阙宁凝提示,关于建筑原材料的问题,其实还有转机。

不合格的原材料从最初制作到最后应用于建筑上,绝不是一个从生产商就能促成的,陈光辉近似明示地说:“你查查宸宇建筑这样不合格的商品还有多少,出场了多少,想想你父亲一直兢兢业业为什么突然就开始生产劣质的产品了?再者这些商品能最终流向建筑工地,其中的监督环节也明显失职了……”陈光辉保持相对乐观的状态,阙宁凝却一言不发。

阙宁凝一路往医院走,一路盘算,所有的可疑都要查清楚才行,对错分明,该承担的……终究得有人承担。

协和医院,祝琇云站在床头望着安睡的人,心中的绞痛无法用言语描述。

祝琇云不敢深想,如果屠斐真的出了事,她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作为一个成年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同样难以承受亲情带来的痛苦。

重症监护室不允许太多人长时间出现,基本上祝琇云出现时,沈清浅会退出去。

沈清浅没有像罗正阳说的那样不上班,她在今天穿上白大褂,主动跟罗正阳申请,后续屠斐的治疗交给她。

罗正阳不是不能同意,不过他不放心,“可以转到你名下,让你做这个主治医生,但是毕竟我是给她手术的人,如果有情况,你需要提前告知我,这不是请求,是我作为你上级的命令。”

沈清浅没说话,她点点头,她能理解罗正阳的好心。

“沈医生,要做好心态管理,如果真的做不好,也不要任其发展。”罗正阳尽量说得委婉,从沈清浅决定放弃出国进修的机会时,罗正阳就觉得她现在处于非理智的状态。

尽管沈清浅现在看起来和往日无异,她去查看病房时仍是之前的笑脸相迎,病人们很开心,他们喜欢的沈医生突然说不用出国了。

病人们其实都对医生有念旧的心理,尤其是善待自己的医生,他们和沈清浅相处都安心。

沈清浅在病人眼里的正常,恰恰是罗正阳此刻眼里的不正常,罗正阳早之前就看出沈清浅对所谓师姐家的孩子很上心。

昨晚罗正阳进手术室时,沈清浅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也看到了。

而这一刻,沈清浅正坐在桌前,正常地给病人们地看片子,她耐心而又温柔地讲解病情。

沈清浅的拼命掩饰,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是罗正阳不懂的地方。

正常人都可以有喜怒哀乐的,但沈清浅似乎抗拒如此,罗正阳现在没办法和她深聊,怕聊得不好反倒会让沈清浅崩溃。

罗正阳寄希望于祝琇云,“听说她是你师妹,屠斐受伤这事,对她打击应该很大,但她现在看起来若无其事,我总担心她哪一天……”罗正阳的指尖点了点太阳穴,“我担心那根神经会烧掉。”

祝琇云抿抿唇,轻轻笑了笑,“恩,我会找时间跟我师妹聊聊,也希望你们给她更多宽容。”

“这肯定的。”罗正阳皱眉,露出痛心的神色,“她是我最得意的门生。”

祝琇云唇角动了动,似乎有话说,可罗正阳看向她时,她又低下头。

“您如果有事,可以说。”罗正阳轻声说:“如果是可以让她变得更好,我不介意提供帮助。”

祝琇云无奈地轻笑了一声,“也不算帮助,就是……”祝琇云难以启齿,罗正阳嗯了一声,追问道:“你说说看?”

“我……”祝琇云抬眸,表情凝重地问,“我想问下10年前的事。”

罗正阳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他张了张唇,讪笑似的啊了一声,祝琇云反问:“很为难,是吗?”

罗正阳的笑意僵了僵,勉强挤出的笑淡淡褪去,他微微低头,倒吸了口气,踌躇道:“也不是。”

不是单纯的为难,而是过去的事夹杂了太多,罗正阳也不了解全部,而且他也曾答应过沈清浅不会向任何人说起,“还是慎重吧,现在提及过去,怕是会揭开更多的伤疤。”

祝琇云没有再坚持,“行,罗主任,那我先回病房看看我的女儿。”

祝琇云转身离开,罗正阳望着远去的背影,祝琇云边走边抬手,似乎在揉眼睛,他心里有些不忍。

祝琇云是一个母亲,可再坚强,也是一个女人,他或许不该给祝琇云添麻烦。

唉,罗正阳轻叹回到医生办公室门口,沈清浅的桌前围了一圈病人。

其实正常的问诊流程是病人们排队进入,可近年来,为了缓解医患紧张关系,医院不做强硬要求。

病人们因为心急,都直接进入医生办公室找自己的主治医生,后果就是医生办公室时常闹哄哄,像是菜市场一样喧闹。

罗正阳走过医生办公室,回主任办公室,他记得10年前的沈清浅。

那时的沈清浅看起来死气沉沉,她有很重的心事,她很少笑,很少说话,罗正阳会陪着她做每台手术。

两个人才渐渐熟悉起来,沈清浅的重心转移到医学上,人看起来恢复正常了,她渐渐和病人们笑脸相对。

大概是救人这件事让沈清浅有一种荣耀感吧,罗正阳记得她独立完成第一台手术时,她兴奋地冲出手术室跟他说:“我成功了。”

罗正阳还记得沈清浅第一次收到病人的锦旗,第一次在顶尖医学杂志上发表论文,第一次获得院内的优秀医生称呼,第一次在国内医学会受到表彰……罗正阳作为沈清浅进入协和医院的领路人,他见证过沈清浅成长路上的第一次。

因为太久远,罗正阳已经渐渐忘记最初的那个面无表情的姑娘。

明明现在的沈清浅总是在微笑,但罗正阳却感觉那笑意下是他目睹过的淡漠。

屠斐这个小孩儿,对于沈清浅很重要,他一定要竭尽全力,再拼尽全力。

很快,罗正阳主动跟院长申请召开专家会诊,鉴于屠斐现在的昏迷不醒,他要重新拟定治疗方案,这次会诊,沈清浅也参加了。

而这时屠斐的检查结果有了变化,屠斐的颅内有新鲜出血,这意味着屠斐需要进行二次开颅手术。

当天,屠斐被推进手术室,沈清浅抓着罗正阳的袖子,“罗主任,让我进去吧,我观摩,行吗?”

罗正阳深深地望了一眼沈清浅,她眼圈发红,似乎再拒绝就要落泪,罗正阳半晌点点头,“做好你该做的。”

手术室的门关上,殷红色的灯像是凝固的鲜血,祝琇云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我的女儿,我愿意用我的余生换来你的平安与喜乐,上天啊,求你放过她,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