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忙脚乱的抢救, 急诊室门口是没有停下来过来的哭声。
阙宁凝在哭, 翁晓夏在哭, 沈清浅也在默默地落泪。
沈清浅原本想要一起进手术室, 罗正阳制止了她,她现在的情绪完全不适合做手术。
“我进去看看行吗?”沈清浅无法接受屠斐消失在她的眼前。
罗正阳望着双眸红肿的沈清浅,他稍微用力地按了按沈清浅的肩膀, “你就在这里等着,有情况我会叫你。”
祝琇云在来海京市的路上,她还不知道屠斐具体伤势如何, 沈清浅只说伤到了, 需要家属过来。
祝琇云的心口绞痛,事实上今天她一整天心神不宁, 她给孩子发了信息,但孩子没回,她以为在忙, 想等着晚点再打电话的……
陈光辉红着眼圈站在门口,邢思博压着那六名男子先到医院包扎, 之后再回到局里审问,正事还得有人做。
“他们中的一个人说, 有一个信封, 在阙宁凝那, 你一定要拿到。”邢思博打电话给陈光辉,陈光辉瞅瞅哭得快要抽搐的阙宁凝,他不忍心道:“老大, 等会吧,现在实在是……”
邢思博嗯了一声,提醒陈光辉盯着点。
手术室的门口,刺眼的红色让人高度紧张,门口的人虽然都悲痛,但是各有不同。
阙宁凝悔恨,都是她的错,因为她屠斐才会去化工厂,阙宁凝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她应该当时坚持不回去捡手机的。
翁晓夏是提前知道沈清浅归国的人,沈清浅原本三天的会议最后一天是官方组织的观光,第二天还有一位专家临时有事离开,所以会议整体缩短,沈清浅索性中途回来,打算等到进修学习开始再回去的。
翁晓夏原以为会有一场盛大的狗粮雨洒落,没想到天上下来的是刀子。
此刻最痛苦最自责的人是沈清浅,人们面对死亡时,总会忍不住想起过去。
沈清浅想起过去的她们,她想起小时调皮捣蛋的屠斐,她想起重逢后青涩活力的小孩儿。
沈清浅一早看出屠斐对她的喜欢,她最初确实不确定,但后来醉酒的屠斐证实了她的猜测。
沈清浅其实很怕任何交心的感情,无论是亲情,友情,亦或是爱情,她都怕全然交托后的失去。
沈清浅面对的是22岁的屠斐,她是师姐的孩子,她是一个漂亮帅气的女生,她们之间……有数不清的鸿沟。
沈清浅想过拒绝,但是每每面对娇憨可爱的小孩儿,每每被她活力四射的样子感染时,她都感觉自己是活在阳光下的,她的心不仅有温度,还有了发自内心的喜乐哀愁。
可沈清浅不敢有一丝主动,她千万不能引诱了小孩儿。
沈清浅给予屠斐足够长的时间,她希望屠斐认清内心,希望屠斐能看清这份感情,她希望屠斐不是一时的兴起,更希望她能看清这份感情背后的大山……她们之间若是想在一起,要承受太多太多的压力。
沈清浅可以无所畏惧,但是她不忍心让青涩未经恋爱的小孩儿一同承担,所以她可以等。
等到屠斐足够认清内心,等到屠斐能够确定内心,等到屠斐在清醒理智的情况下说出自己的心意。
……
……
……
一切的计划原本都是要等的,只是突然加速而来的分别,打乱了一切的节奏。
屠斐喝醉后的发泄,让沈清浅选择主动挑开最后一层面纱,事实上出国后的这三天,沈清浅一度后悔,她或许不该心软说出来的。
祝琇云托付她照顾屠斐,她却带着屠斐偏离了人生轨迹,她应该纠正是不是?
沈清浅没有丧失最后的理智,她约定下次见面,是给屠斐整理心情的时间,也是给自己缓冲的时间。
沈清浅每天开会时总会分神想到屠斐,她等到会议结束拿到手机第一件事就是订机票,她坐最早的一班飞机回国。
沈清浅是想给屠斐惊喜的,她了解屠斐,她知道小孩儿不会退缩,她这次回来能等到屠斐的告白。
沈清浅做好了承受压力的心里准备,祝琇云那里,她会将自己放到最低,无论怎样,只要屠斐不放弃,沈清浅不想放弃让她挂牵的小孩儿。
沈清浅甚至做好了准备,如果祝琇云不同意,她会用一辈子等待,总归是原来她也没打算结婚。如果屠斐真的某一天想结婚了,沈清浅也可以去祝福她,她既然挑明,就做了最坏的打算。
三天后的归期如约而至,转角后的告白,沈清浅其实算是等到了,尽管屠斐没有清晰说出来,但沈清浅知道,屠斐是想跟她表白的。
沈清浅扼腕痛苦,她或许不该等的是不是?老天啊,是啊,老天其实明示过她了,老天不让她出国学习的。
沈清浅后悔,她如果在国内,屠斐不会出事,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只是……
一切都已经发生,沈清浅靠着冰凉的墙壁,衣服上的血迹早已凝固变成了殷红,仿佛要渗透到到骨髓。
陈光辉站在角落的位置,手里焦灼地捻着一根烟,他从警之后很久没有焦虑过了。
陈光辉和屠斐工作不到半年,但如今突然发现,这个姑娘早就在他生活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
屠斐年轻有活力,他们一起工作,屠斐不像是一般小女生那么忸怩,他们时常打闹。
陈光辉享受和屠斐一起工作的日子,他想和她继续工作,他暗暗祈祷老天保佑屠斐平安。
陈光辉余光望着靠着墙背低头而站的沈清浅,他如今咂摸出滋味来,难怪他总觉得沈清浅对屠斐特别好,而屠斐也格外看重沈清浅。
这是互相倾心的两个人啊,所以屠斐那个小崽子格外吝啬。
不过是一支笔,屠斐从不肯给他用;背包上的小玩偶丢了,屠斐摸黑也要去找;沈清浅买的全家桶,屠斐护食似的霸占,其实是因为喜欢,心上人买的东西恨不能全吃掉;也正因为喜欢,所以很少在他跟前脸红的屠斐会在沈清浅面前小脸红扑扑……陈光辉之前对于同性.感情说不上接受或是排斥,非要较真,他可能有轻微的排斥,所以当初他知道纪景明和柴英卓可能是一对时,他表现出略显排斥的态度,之后他被屠斐教育了。
或许,一切都很早地开始了,只是他没有发现,陈光辉轻轻叹口气,或许是屠斐此刻命悬一线,他觉得同性.感情没什么,只要屠斐能好起来。
在屠斐推进手术室三个小时后,祝琇云终于赶来了。
祝琇云望着红眼圈的沈清浅,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沈清浅靠着墙壁,泪眼朦胧地望着祝琇云。
祝琇云强忍着泪水,她缓缓走向沈清浅,沈清浅唇角动了动,想说话但泪水滚落说不出来。
祝琇云牵起沈清浅的手,冰凉的手上还有没洗去的血迹,她紧紧地握着沈清浅的手,给予了沈清浅微弱的力量。
“师姐……”沈清浅哽咽地叫了一声,祝琇云不让自己落泪,总得有一个人保持清醒,悲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师妹,你先跟我说说情况。”
沈清浅拭去眼角的泪水,哑着声音将之前的事说了。祝琇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或许是早就预料过了,祝琇云没有惊讶,只是有无法言说的痛心。
像是明明知道一切可能会发生,只是不知何时会发生,祝琇云只能心惊胆战地生活,她后悔,后悔没有强硬地阻止孩子从警。
“别哭,没事的。”祝琇云安慰沈清浅,也安慰自己,她勉强勾出一丝笑,“幸好是你及时回国了,要不然我……”祝琇云有些说不下去。
手术室的门推开,进行了四个多小时抢救的罗正阳额头有着细密的汗,他顾不得腿酸和紧绷的情绪,先笑了,“暂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一干人全部松口气,随后跟出来的特殊护士拎着拎袋,“这是病人的衣服和头发,家属拿下,现在需要把病人推进重症监护。”
沈清浅和翁晓夏都过来帮忙,阙宁凝和陈光辉也搭边一起往前推车。
祝琇云道谢接过护士手里的拎袋,沾染血迹的衣裤被揉成一团,乌黑的发丝被束城一绺,祝琇云的泪水再次充盈眼眶。
祝琇云紧紧握着屠斐的衣服,仿佛这样就抓到了屠斐似的,她扯出衣服想要重新叠一下,她知道干净整洁的孩子最讨厌的就是衣服褶褶巴巴。
祝琇云抖了抖衣服,哗啦一下,有什么掉下来。
一张照片倒扣在地上,祝琇云捡起翻过来,她缓缓抬眸望着沈清浅远去的背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