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任疏宁跟着两名少阳殿弟子去兰芳堂处理伤口,一路走下来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
尽管早觉得事情不对劲,他还是从容地跟着,以他目前的状态再强行凝聚灵力就是真不要命了。
此时和他们打起来,就算不引来其他少阳殿弟子,肯定也是他先死。
强忍着经脉撕裂般的疼痛,任疏宁小心翼翼地将仅存的灵力慢慢输送到指尖,悄无声息地捏了个诀。
走了约莫有一刻钟,少阳殿弟子带他进了一个小黑屋,转身出门便设下了结界。
不好的预感果然成真。这哪里是处理伤口,分明是把他关起来了。
听着脚步声走远,任疏宁原地打坐,心里默默倒数。
五、四、三、二……
啪——
倒数到最后一秒的时候,紧闭的房门被气势汹汹的剑气劈开了。
江辛宁提着剑,气急败坏地冲进小黑屋,一手按着胸口,脸色发白。
任疏宁抬头看到江辛宁一幅快活不起的样子,没比自己的情况好多少,定是因为还原时轨一事被天罚折腾得不轻。
“叫我来做什么!”江辛宁怒气冲冲。
突然接到任疏宁十万火急的消息,他含了个丹药就匆匆下界了,甚至没来得向仙门及报备。
“叫你开门。”任疏宁站起身,“你已经打开了。”
言外之意: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江辛宁愣愣地回头看向门口,就那种纸糊的一样的结界?
任疏宁身形有点摇晃,刚才站起来一不小心又牵扯到了侧身的伤口。
“毁了仙身还不够,这幅凡人身体还够你糟践吗?”江辛宁揪住他的胳膊,算是扶了一把,“你跟谢荧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的,我可警告你,离东极殿的人远点,尤其是她!”
任疏宁拍开江辛宁的手,冷声道:“什么叫搞到一起,胡言乱语。”
“那她找我还原时轨一事你如何解释?这么重要的事你让她通传,到我就是千里迢迢下界帮你开个破门?”
“她不知其中内情。”
要不是他真撕不开那个纸糊的一样的烂结界,他才不想叫江辛宁来。
“她有魂火之力,说明血脉如此,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江辛宁咄咄逼人,“我早就说过她迟早是个祸患。不然你以为她为何会主动接近你?难不成是因为仰慕你吗?任疏宁,你别太自以为是。”
“行了。我自有分寸。”任疏宁皱眉,说得都什么跟什么。
“呵呵,两千年前你也说你自有分寸。结果,你……”江辛宁声音里满是失望,“你根本就是个疯子。”
“那是两件事。”任疏宁不想和江辛宁争吵,“她和魔界确有牵连,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会查清楚。”
“那你还不杀了她以绝后患!还想查什么?”
任疏宁被他吵得头疼,从怀中掏出玉佩,拿在手上。
“这是什么东西?”
江辛宁细看,玉佩上栩栩如生的云纹必是巧匠雕琢,莹润无暇的白玉……居然是在无量山已经绝迹了的无量仙髓。
无量仙髓乃是灵脉孕育的上古灵玉,有调息理气之功效,连细碎玉料都有价无市,更可况是一块完整的玉佩了。
任疏宁垂睫凝视掌中玉佩,眼神晦暗不明:“这是她的东西,很久以前,我母亲有块一模一样的。”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出那两个字,并没有想像中艰难。
“你母亲……?”
一向嘴不饶人的江辛宁这次沉默了,二人师兄弟这么久,他从未听任疏宁提起过自己的父母,他都差点儿忘了任疏宁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沉默没持续多久就被远处传来灵力异动打破了,任疏宁望向门外,察觉大约是谢荧和灵烟二人去往的方向。
“跟我过去一趟。”
“你想都别想。回去再领天罚我就跟你一样没命了,我可不想到人界陪你来。”江辛宁果断拒绝,自顾自地画了个阵准备回去。
他可太了解任疏宁了,一看就是违逆天道大不敬的事情等着自己呢。
任疏宁踩着他的阵不让步:“想走可以,灵力留下。”
“你!”江辛宁黑着脸,破口大骂,“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碰见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
少阳殿正南侧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任疏宁豁出老脸,给他那个病病歪歪骂骂咧咧的师弟剩了点灵力够他开阵回去,将剩下的全渡到他自己身上来。
还没容他说句体面话,江辛宁就一脚迈进阵里,头也不回地闪人了。
独自经过藏宝阁,任疏宁看见石阶上躺着几具尸体,其中有一人他认得,正是少阳殿长老贾文春。
“仙......仙君,快去救救我师父......”灵烟靠在藏宝阁门侧被劈成两半的石雕上,用手捂住腹部,艰难地叫住了任疏宁。
血顺着灵烟手捂住的地方渗出来,一滴一滴滑落到地上。旁边还躺着贾文春和几个少阳殿的弟子。
“伤到元神了。”任疏宁皱了皱眉头,问道,“开阵回去,能挺住吗?”
灵烟额头沁满汗珠,面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我去救她,你速回东极殿求援。”
……
凝霜剑阵冰锥刺中的伤口本就难以愈合,再加上任疏宁走动之间反复牵动,伤口不断渗出的鲜血和破掉的衣袍黏连在一起,上好的茶白色锦缎被染成血红。
这时候从东方治的手里救谢荧,谈何容易。从江辛宁那“借”来的灵力十分有限,他得想好了怎么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任疏宁眼眸映火光,这势头,明显是谢荧冲破禁制了。
东方治身形一晃,出现在黑暗中。他拍了拍身上的火星,衣服被烧的破破烂烂,气急败坏道:“这群废物到底干什么吃的,竟然让你逃了出来!”
他挥手,召来数十名少阳殿弟子列阵。
“本想留你一命以后再用,现在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东方治双颊凹陷的脸上神情狠戾,“她不成我的傀儡,还在我宗门大殿里自焚!那就换你替她赎罪吧!”
任疏宁抿了抿唇,攥拳的手骨节发白。
“马文元已经去劫杀先走的那个人了,没人能来救你们。”东方治眯着眼睛,得意道,“你该祈祷,如果他走得慢,那么就死他一个。如果走得快,那就只好灭一门了……”
“灭门?”任疏宁目光冷了下去,冰冷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我倒要看看是谁灭谁的门。”
东方治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当他是垂死挣扎。
任疏宁话音一落,狂风四起,一道道寒光自藏宝阁迸射而出。
上百柄剑仿佛有了灵性一般,汇成了巨大的环形剑阵,在半空中盘旋着。
灵力外泄,天降异象,几十里外的马文元觉察到少阳殿那边情况有变,当即放弃抓捕文竹,急急忙忙地往回赶。
任疏宁眼里映着刀光剑影,透出森冷的杀意。
无量天玑剑阵巨大的威压如同潮水,避不开便溺死在漩涡中央。
少阳殿的弟子们无一不是头皮发麻,在这等恐怖剑阵的威压之下,他们竟丧失了躲闪的能力,脚像灌了铅一样,分毫不能移动。
就连东方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剑阵吓愣了,惊恐交加之下,他尚未调用全部的灵力接招,就被落下的剑雨刺中。
天玑剑阵现世,凡人之躯无力抗衡,身体如同蝼蚁一般被无情洞穿。解决了少阳殿的这些人,任疏宁心中没有半点愉悦。
被刺成了筛子的东方治油尽灯枯,面目迅速凹陷,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
任疏宁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啧了一声。
炼虚期修士已经进入修炼魂魄的阶段,看来东方治这老狐狸已经可以魂魄离体了。
天玑剑阵的威力他如今只能发挥出两成,这种程度并不能让东方治魂魄湮灭。
任疏宁拽下东方治的掌门令牌,强撑着走进了火光中。
大殿正中,谢荧躺在地上,双目失神,火舌掠过身体,却留不下一点痕迹。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她喃喃自语。
“什么为什么?”
“我究竟差在哪里?为什么我打不过她?水能克火是不能打破的铁律吗?到底为什么!”谢荧越说情绪越激动。
“当然不是铁律。”任疏宁俯下身扶起谢荧,“火能克水,任容海茶杯里的水不就轻而易举地被你烧干了。”
谢荧摇头:“我说的是方漪。我再怎么修练,即便我能杀了所有人,但还是永远赢不了她。我不是针对她,我只是想不通,为何水克火能到如此地步。”
方漪?
任疏宁无奈,扶起谢荧上身,伸出两指放在她的眉心,强忍丹田疼痛施了个清心咒,他低声道:“造化之机,不可无生,亦不可无制。无生则发育无由,无制则亢而为害。盖万物生克循环,天道则运行不息。”
“都是大道理!”谢荧闭眼躺在任疏宁的臂弯里,小声嗔道,“我不过就是想在万仙会上赢一次……”
任疏宁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
万仙会的输赢值得这样在意?
大殿中,白森森的烈火气焰明显变小,渐渐地熄灭了。窗子早已被烧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倾泻而入的月光让殿内没有黑得太彻底。
“其实我也想不通所谓的天道规则。”
隔了好一会儿,任疏宁沉定的声音再次打破寂静:“若真的有因果报应,又怎会让无情无义之人得道成仙,至纯至善之人不得善终。”
谢荧闭着双眼,密垂的睫毛因为不安而微微颤动。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在梦中自言自语:“我就是想赢一次……”
呓语打断了任疏宁的思绪,他眼里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转瞬即逝。
手臂上,冰刺留下的伤口不见愈合的迹象,臂弯中的黑裙洇上鲜血虽然没改颜色,任疏宁还是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将怀里的人打横抱起,任疏宁走出大殿,忽然又皱着眉头定住了。
“马文元?”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玉佩,不是有情人终成兄妹,是其中有点误会~感谢在2023-05-01 22:47:44~2023-05-04 18:0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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