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崖紧邻沧澜谷,北有无量山,三大仙门中唯有东极殿距此地最远。
谢荧虽然不熟悉这个世界的地形,但追着天上的异象,在加上神识探路,总算赶到了云中崖。
东方朦朦胧胧的云团后溢出一缕霞光,月影已经微不可见。
云中崖的晨风甚是凛冽,空气中弥漫着烟尘的味道和浓重的血腥,沧澜谷和无量山的弟子死的死伤的伤,躺倒一片。
破晓时分,坠兔收光。
赤天不顾腹中还插着任疏宁的锻影剑,狠狠地一刀捅穿了任疏宁的胸膛。
谢荧远远地躲在任疏宁斜后方的树林里,只见他站得笔直,玉冠束起的长发散落了几分,袖口金线刺绣的云纹反射着朝霞的光芒,却远不及绀青色外袍上的血色刺眼。
任疏宁心口复又被赤天火红的长刀一挑,鲜血如注。
他微微偏过头,侧脸的轮廓立即被晨光镀了一层晕影,极为好看。
谢荧虽看不清他此时具体是什么表情,但却能看出他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好像那个被长刀贯穿心口的人不是他自己。
第一次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发生在自己眼前,谢荧不由得替任疏宁捏了一把汗。
他已经无力反抗了吗?谢荧实在看不下去这等血腥场面,于是低喝一声:“裁月!”
这边裁月刚离手,谢荧就见赤天抽回长刀,左手抬掌带着一大团黑色的魔气,“啪”的一声狠狠把任疏宁拍到了地里。
突然间,赤天消失在了那团漆黑的魔气中。
赤天刚刚落掌的地方,赫然留下了一张甚是醒目的朱红色的符咒。
那符咒上面墨色的符语谢荧比任何人都熟悉。
魂火符!
谢荧下意识地迅速后撤了一段距离。
“轰——”的一声,甚嚣尘上。裁月听令又飞回了她的手上,血红的流苏上沾染了些灰尘。
她有点发懵。
这时百里钟才带着东极殿的弟子们赶来,可赤天已经不知所踪,任疏宁的神识也无迹可寻。
……
谢荧不知道的是,另一边的任疏宁有多么无语。
自打他出师这几千年来,仙界但凡出点事都要叫他崇业真君出来顶上。
赤天这个杂碎也真会挑时候,无量山的一堆破事先放一边不说,东极殿的清虚道君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关键时刻一个也指不上。
他闻讯刚赶到云中崖,就见赤天摆个千魔阵,献祭一大片魔物,要把云中崖炸了。
云中崖没了不要紧,关键崖下就是沧澜谷的地界。沧澜谷掌门就算带着所有的弟子撑着结界,估计也挡不住整个云中崖掉下来。
想到这里,任疏宁的眉头忽然舒展了,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个机会,于是一个闪身飞进了阵眼。
任疏宁调用了周身所有狂乱无根的灵力,一举将阵眼击碎,轰飞了赤天,遂即召来神剑锻影,一剑刺中了赤天的腹部。
只身破千魔阵他已是竭尽了灵力,完全没有留后手,任疏宁知道这一剑不能要了赤天的命,只能毁了他的魔婴。
这一剑足以让赤天元气大伤,修为倒退千年,即便他不在,仙魔两界也能相安无事一段时间了。
任疏宁被赤天最后一刀刺得魂魄离体,其实也是在他意料之内,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下人界投胎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赤天拿一个破符把他的身体炸成了灰,之后迅速开阵遁走;又不知道从哪飞出来个破扇子把他骨灰扬得到处都是!
不过,这把黑扇……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罢了,都是他命里的劫数,这事得等回到仙界后再说。
……
谢荧跟着同门回到东极殿,路上一直在琢磨这段剧情哪里不对劲,直到看到墙上挂着的清虚道君的画像,瞬间悟了。
云中崖一战本应该是清虚道君先与赤天过招,赤天炸了云中崖,填平了沧澜谷,清虚道君也身负重伤,之后才轮到任疏宁上场。可谢荧万万没想到,因为方漪没死,清虚道君又做了甩手掌门,不知道跑哪闭关去了,云中崖的剧情压根儿就没出场!
于是现在的剧情变成了任疏宁直接对上赤天,虽然那两大仙门也死伤了不少,但任疏宁好歹是没让赤天炸了云中崖,从而保下了沧澜谷。
沧澜谷是被任疏宁保下了,但他仙体被她的魂火符炸毁,魂魄下人界重新投胎的剧情终究还是没改变。
真是天意难违!
……
消停了没两日,岁星宫宫主楚蔚又设了宴席,差人请各宫宫主赴宴。
谢荧正躺在床上,一闭眼就是任疏宁满身是血,迎着朝霞的侧脸慢慢转过来,发现了躲在树后的她。
画面一切,场景变成了万仙顶,众目睽睽之下,任疏宁提着他的法器锻影剑,朝着她一剑劈了过来……
停!停!停!谢荧甩了甩脑袋。
自打从云中崖回来,谢荧脑海里的这些画面时不时地出现,叫她无法不在意。
梳洗打理了一番,谢荧带了往日常跟着她的两名弟子灵烟和烁光前去赴宴。来到这个世界后,谢荧还是第一次来岁星宫。
不得不说她这个二师兄真的很有闲情逸致,三天两头请客不说,宫殿布置得更是别具一格。奇花异草随处可见,亭台轩榭错落有致,回廊曲折,十步一景。比起她的荧惑宫……算了,没得可比。
谢荧心里正赞叹着,而另一边的百里钟是好久没来岁星宫聚会了,参观了一圈后评价道:“二师弟啊,你这新建的凉亭着实是……寒……简朴啊!简朴!”
???
你想说的难道是“寒酸”?
修练金系法术的大佬果然奢靡!这都叫寒酸,谢荧看着百里钟头上金冠镶嵌的一圈闪瞎眼睛的宝石,心想那长庚宫得是什么样子啊!
谢荧入座后,看着给方漪端茶倒水的陆雨柔,叹了口气。谢荧此刻很想采访她,任疏宁死了你是什么心情?那边的陆雨柔也注意到了谢荧的视线,依旧甜甜地笑着,隔空敬了谢荧一杯酒。
谢荧保持假笑,嘴角抽搐,仰头干了杯中酒。
看来任疏宁的死虽是仙界的一大噩耗,但是在陆雨柔心里到底比不过方漪恢复如初这个喜讯,毕竟此前二人并无交集。既然剧情已经走到这个份儿上了,陆雨柔,师叔我也是为了活命!对不住了!
复刻陆雨柔的行迹算是一个方案,但谢荧并不打算照搬,能活命就行了,她可没心思玩尬的。
《仙凡两世缘》开头是个倒叙,上来就是男女主初见,后来才抽丝剥茧、真相大白,也没展开写陆雨柔是如何找到任疏宁在人界的下落的。
她依稀记得陆雨柔是去无量山询问任疏宁在凡间的下落,恰好碰见了沧澜谷掌门祝无念,此人擅占卜又熟悉人界,帮她顺利地跟男主会师。再细节的剧情谢荧是回忆不起来了,总之是绕不开祝无念这个关键人物。
谢荧顿感无力,陆雨柔能在无量山碰见沧澜谷的掌门,是因为云中崖一战中赤天把沧澜谷给填平了,无量山暂时收留了沧澜谷众人。而今剧情已被改写,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谢荧不可能像陆雨柔一样在无量山偶遇祝无念了。
想到这里,谢荧愤怒地连喝了三杯酒,后面的灵烟和烁光看得一愣一愣的,挤眉弄眼地试图用表情询问对方师父这是怎么了,最后也没交流出个所以然。
大病初愈尚不能饮酒的方漪看着谢荧眉头直皱,心想这人平日也不喜饮酒,这回我不能喝了她便如此,不由得酸了一句:“你喝给谁看呢?”
“要你管!”
这两人在翻对方白眼这件事上一向比较有默契。
旁边的楚蔚赶紧岔开话题,对谢荧说道:“四师妹,初二那日回去路上看你面色凝重我也没敢问,你先到的云中崖,可是看见崇业真君他……”
百里钟也放下了筷子,正色道:“那天我们率弟子赶到前,听见了爆炸声,之后崇业真君和赤天那魔头已经消失不见了。你先我们一步,可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闻言,在场众人皆收敛了笑意,看向谢荧。
“崇业真君他……”谢荧仰头将新添的酒一饮而尽,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借着三分醉意,沉声说道:“是他舍命救了我!”
“哈?”众人愣住。
方漪马上回过神来:“做梦呢吧,崇业真君救你鬼才信,可不是我挖苦你,就是赤天把刀架在他亲师弟的脖子上,他也未必眨一下眼睛。”
楚蔚摆了摆手说:“哎,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这怎么比?若是真有刀架在信业真君的的脖子上,我赌五百灵石是崇业真君的。”
“所以无量山崇业真君和信业真君不合的传闻是真的喽?”田圻问道。
“什么‘信业真君’,你们可别抬举江辛宁了,就他那两下子,怎么没被雷劈死呢。”方漪讥讽道。
众人笑而不语。他们身为仙界的仙二代虽然一出生便有了仙籍,省去了人界修仙者“飞升”这个环节,但也需要足够的修为,再经历一道登仙天劫才能成为真仙。这个登仙的天劫和凡人飞升的雷劫是一个道理,凡是经过此劫的人才能拥有仙号。
如今仙界拥有仙号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除了清虚道君和无量山两个老一辈的,东极殿也只有百里钟有个长庚真君的仙号,无量山除了任疏宁号崇业真君外,还有个同门不同宗的师弟江辛宁号信业真君。
信业真君江辛宁论修为论实力都不及方漪,却莫名其妙地先她一步历了天劫,这让方漪极为不满,甚至直言天道不公。
“又扯远了”百里钟拉回话题,“你说崇业真君舍命,可是那爆炸声……?”
“赤天真敢把他仙体炸了?这回可真是得罪透了。”楚蔚摇了摇头。
方漪不屑:“这有什么,无量山有他师叔冲云仙尊,给他再造个身子,元神放里面不就完事儿了。又不是什么难事……”
“你也知道,再造仙体前提是得有元神。”谢荧无情打断。
此言一出,众人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