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今年的冬天延续的时间更长,去年这个时候雪已经化了,可今年不仅没化,还下了几场冰雹,各个都有人拳头大小,当时在屋外行走的人好些还被砸伤了,被砸伤的地方都留下了乌青。

幸好那个时候池晏没有出门走动,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依他现在的身子骨,被砸几下,估计得在床上躺一整天。

“我这个花纹有没有什么讲究?”池晏换衣服的时候低头看自己胸前的花纹。

自从爬到胸前之后,花纹就再也没有移动过位子,池晏摸了一把自己的皮肤,触感跟没有花纹的皮肤没什么两样。

克莱斯特在一旁看着:“只是成年的标志而已。”

池晏“哦”了一声,然后十分庆幸地说:“幸好是黑的,换个颜色也太骚了。”

克莱斯特:“……”

池晏挠挠后脑勺:“我去拿我昨晚画的图纸。”

棉花到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棉花籽,俗称——弹棉花。

棉花具体怎么弹的池晏不知道,但是搅车池晏是知道的。

明代发明的四足搅车可以供一人手足并用操作,比手工剥籽、铁杖赶搓以及悬弓弹花法的效率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因为一个人就能操作,所以不会浪费多余的人力。

搅车利用曲柄和杠杆的等结构,按照矮人们先在的工艺水平,打造搅车估计还要走一段路,但池晏没有时间去等他们慢慢磨练,只能一边做一边摸索。

至于种棉花,池晏也是抱着种出来算运气好,种不出来也只能算自己倒霉。

毕竟种棉花是算是农耕中很有技术含量的活了,并且对土地的肥力要求很高,对水的要求也很高,同时容易生虫害,为了不让虫害蔓延到其它土地,还得专门给棉花圈一块地。

这些棉花池晏也不知道该什么时候播种,他准备今年秋天种,先晒种,耕种之前还得深耕土地,暴晒几天,然后灌水。

因为现在的地肥就是农家肥,肥力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好,所以如果能成功终于棉花,采摘之后必须要停耕至少一个季度,等土地恢复肥力,再施农家肥,才能再次耕种。

总得还说,种棉花就是耗时耗力耗人,还不一定能成功。

但如果能成功,积累了经验,那好处也是无穷的。

至少池晏觉得明年冬天,自己应该就有棉被了,棉被上再铺一层毯子,他觉得自己一个人睡应该也不会觉得冷,跟克莱斯特睡还是有些尴尬。

两人都是男人。

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池晏都觉得尴尬。

毕竟那个时间段最活泼,克莱斯特正值壮年,火气旺,池晏又在发育期,池晏醒来的时候如果姿势出了问题,两人就一副下一秒就要拼刺刀的架势。

“我先让多特把图纸拿过去。”池晏搓搓手,打开门以后,多特果然就守在门外。

卡迪最近几天忙着游说平民,所以多特这个平时并不起眼的男仆就走到了池晏的眼前,平时有什么事,池晏也愿意让多特去干。

多特的话很少,沉默寡言,但一旦交给他一个任务,他就会忠实的去完成。

属于那种默默做事,却不会被注意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卡迪忙过了头,或许池晏还是注意不到他。

“拿去给矮人们。”池晏对多特说,“让他们有不懂的就派人来问我,需要什么东西只管提,明白吗?”

多特接过羊皮纸,点点头:“明白了,大人。”

多特走后,池晏还在心疼自己的那张羊皮纸,那是他仅剩的三张羊皮纸里的一张。

不对啊……他有苎麻了,为什么还要用羊皮纸?他可以自己造纸了!

造纸术能成为四大发明是有原因的!

低廉的造价,并且取材也很容易,只要造出来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而且正是因为造价低,人们才用得起。

知识才能转播开。

不让就像这里的羊皮纸,只有少数人才买得起,用得起。

虽然中国古代读书也很贵,寒门庶子说的也不是真正的贫民,但比引进造纸术之前的欧洲好得多。

最早的造纸术,蔡伦用的就是渔网麻布,传到欧洲时,也是麻布造纸,麻布造出来的纸是黄白色,跟木制纸有些微区别,麻布造纸的好处在于比木制纸的前期准备更方便简单。

后来随着工艺进步,木制纸才取代了麻布纸。

现在还有少数地区制作麻布纸,用来卷烟,这种烟卷价格还不低,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跟普通的烟卷有什么区别。

池晏野心勃勃地对克莱斯特说:“可能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有一整个本子用来记日记了画图了!”

克莱斯特一脸疑惑。

池晏穿上羊皮靴,找到了管家,完全不管克莱斯特被自己抛在了身后。

池晏把自己造纸的计划迅速地告诉了管家。

管家抬起头,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写满了迷茫。

池晏:“我说的不够清楚吗?”

管家很像装成自己懂的样子,可惜完全不懂,一个字都没懂,他思索了一会儿才问:“大人,您的意思是,可以用苎麻,做出跟羊皮纸类似的东西?”

池晏摇头:“不是类似。”

管家更迷惑了。

池晏捏紧拳头,一脸兴奋地说:“是取代品!麻纸一定会完全取代羊皮纸!以后你也可以书写,有很多纸可以给你用。”

他见过管家练字,他这个领主都没有几张羊皮纸,管家更没得用,只能用羽毛笔在木板上写写画画,写完之后用清水洗干净,干了之后还能再练。

虽然这种练字的方法价格也很低廉,但是纸,肯定是比木板好的。

否则也不会有造价那么高昂的羊皮纸。

管家听池晏仔细的叙述的麻纸的好处。

很轻,很薄,管家问:“那不是很容易坏吗?”

管家又说:“不能沾水,不能被火苗碰到,轻易就能撕碎,没有羊皮纸好。”

池晏:“……”

他竟然被问住了!

而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幸好池晏还有别的技能,他嘴一撇,眼睛一扁,很不讲道理地说:“我就想要麻纸!我不管!”

耍赖,是每一个青少年必备的技能。

池晏只用说这一句话,管家就投降了。

“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管家虽然不知道池晏为什么这么执着,但是池晏发话了,而且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他就会让步,而且反正苎麻那么多,祸害一部分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

池晏满意了:“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准备挑一些人,专门让他们造纸。”

苎麻皮还要进行炮制,变成浆以后还要经过交织铺平,晾晒干燥后才能用。

如果炮制的不好,做出来的纸就没有韧性,一碰就碎,这种纸是不能用的。

现代的白纸看起来易得,它凝聚的是上千年的智慧。

是先人们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促成的。

其实了解的越多,池晏就觉得中国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和创造力是超越时代的,很多做出发明改造的人,其实都是最常见的劳动者,比如黄道婆,贫民出身,流落到海南岛崖洲,她在那里向黎族学习了棉纺织技术。

然后在元朝元贞年间,她回到故乡,把技术教给了家乡的女性,并且改革了棉纺织机械和纺织技术。

她没有受过系统的教育,甚至可能都不认字,但她在这方面的天分却并没有因此被抹杀。

可惜闭关锁国,几乎把前人的智慧扼杀了。

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出现新的人去改良前人的发明。

发明不改良,就跟不上时代,提高不了生产力,就注定落后。

不要小看任何一个看起来跟武器没关系的发明,欧洲的工业革命,也是从珍妮机开始的。

纸张能让智慧传播开,让获取知识的本钱变低。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就是建立在知识能被廉价获取的基础上的。

否则读书识字,就只是少部分人的专利。

池晏对管家说:“你别小看纸,一张薄薄的纸,经不起火烧,受不了水淹,甚至一撕就会碎,但它可以改变世界!”

管家:“……”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池晏这个模样,不过他也没有反驳。

大人还是个孩子,喜欢玩,那就让他玩,又不是付不起代价。

于是矮人们开始制造搅车,而一部分新来的人族被挑出来造纸,这些人都是由管家亲自挑出来的,只挑年轻人,细心手巧的。

艾玛就成功的挤进了造纸坊里,她毛遂自荐,终于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就如她自己所说,她是个努力的人,只要给她一个良好的竞争环境,她就能不断往上攀登。

虽然被选中的时候,她依旧不懂造纸是要什么,但这并没有打击她的热情。

不过说是造纸坊,现在已经没有可以征用的房子了,也没办法在冬天新建房,而谷仓也安排了矮人去制造搅车,于是造纸坊只能搭棚子,四面用干草堵起来,有些漏风,里面的人必须穿的很厚,除此以外,一旦下雪就得马上把东西搬到室内。

所以造纸坊的工人,可以说是所有工种里最辛苦,工作环境最恶劣的。

当然,补偿也很多,只要天气有变化,那当天每个人都能获得一块加了糖的白面包的。

最开始的时候,炮制的不够好,做出来的纸凹凸不平,一碰就碎。

不过这并没有打击池晏的热情。

他知道纸是一定能造出的,那么前期的失败就可以积累经验,下次换一个方式,一遍遍的尝试,一定可以找到正确的方式。

人们在做一件未知结果的事情的时候很容易放弃。

但池晏知道结果。

所以他很坚定的。

每一次造纸坊的人来汇报,一边痛苦流涕,一边说依旧失败的时候,池晏都会安慰他们:“这次不行,说不定下次就可以了,只有失败才能让你们找到新的方向,不要怕错,错是正常的。”

“只要能对,哪怕错一千次都值得。”

造纸坊的负责人是管家从管事中挑选的心思最细腻,脾气也最好的人,脾气差的人不适合去管造纸坊。

管事的在池晏这里得到了一通安慰,回去也安慰了因为再次失败而沮丧的人。

“大人说了,哪怕我们错一千次!只要对了一次,前面的错都是有价值的!”管事的大着嗓门喊道。

工人们——

“一千次?”

“那也太多了!太丢人了!”

“大人肯定会对我们失望的!”

艾玛也沮丧地说:“如果错一千次,大人就算不骂我们,我们也没脸见人了!矮人都比我们强得多。”

她铺出来的纸是最均匀的,但还是很脆,无法弯曲对折,稍微用力就会脆。

因此,无论她铺出来的纸多么均匀,也没能让她得到任何成就感。

造纸坊这边受挫,搅车那边的进程也不算顺利,好在矮人们确实手巧,在这一方面天赋极强,错了几次之后就找到了办法,于是搅车倒是早纸张面世了。

经过测试,也确实能把棉花籽剥离出来。

接下来的工作就简单多了,把质量好的棉花籽收集起来,棉花交给纺线房纺线,纺好的线再交给织布房,工序分明。

棉被的做法池晏不知道,只能把成品的样子告诉织布房房,让她们自己尝试怎么做,反正失败了也不浪费棉花,拆开重来就行了。

这倒是难住了织布房的人,她们有织布机,织布只要学会了就能上手,但棉被是新的东西,把棉花变成被子,怎么想都很难。

于是她们最开始的办法是先把棉线织成布,然后缝合起来,再把去完籽的棉花塞进去。

这个办法被池晏否定了——不保暖,里面的棉花会跑,堆在一起,也不均匀。

不过池晏倒是记得棉被好像是棉花被压实,然后用棉线一层层固定,他把这个给管事的说了以后,人们就开始开动脑筋,期间也失败了几次,但纺织房里一个女地精想出了办法。

她先在把木棍细细密密按长方形稳稳地扎在长桌上,然后再用两根细长的木棍挑起棉线,来回交织缠绕,织成了细密的大网,然后把拆开清洗晒干的棉花,用上个滚筒上下压过后铺上去,铺满一层就再织一道网。

这么一层层织起来,就把四边收边,再在每个一指长的地方走一道线。

这样做出来的棉被,就跟现代的很像了,而且棉花不会跑,把它塞进早就准备好的棉线制作的被套后,就是完美的棉被了。

池晏盖着棉被和克莱斯特睡了一晚,晚上两个人都热醒了。

“挺好的!如果咱们能种出棉花,明年大家就能用上了!”池晏热醒也没有不开心,反而兴奋地睡不着了,他无视克莱斯特怨怼的眼神从克莱斯特的怀里坐起来,高兴地拍着自己的被子,“我以后就能自己睡了!”

克莱斯特的脸有点黑。

池晏转头看了他一眼,笑嘻嘻地说:“反正我十八岁之前,咱们什么也不能做,分开睡对你我都好。”

他是不想每天早上起床跟克莱斯特拼刺刀了。

又不能真的刀刃相见,何必呢。

克莱斯特不明白池晏为什么对十八岁这么执着,但他也不问,反正池晏做什么事都是又理由的,即便有些理由让人无法理解。

池晏打了个哈欠:“今天晚上就不动了,懒得麻烦,继续睡了。”

说完,池晏就挪到床边,不像之前一样钻到克莱斯特的怀里睡觉,只剩下克莱斯特睡在另一旁,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怀抱。

第二天早上,池晏就召见想出做棉被办法的女地精,这个女地精跟女矮人不同,她是有名字的,只是她的名字跟大河一样,都不是正常的人名,而是花名,名叫“卡提雅”,是一种野花,但生命力很顽强,这种野花只要不连根拔起,只从中间掐断,来年已经能开出花来。

卡提雅的个子在地精中间都算娇小的。

她也不说话,就跪在地上发抖,全程没有抬起头来看池晏一眼。

池晏也就没有多说,只是吩咐男仆,给卡提雅一匹麻布和半匹棉布,至于是做成衣服还是别的什么,只看卡提雅想要什么了。

离开的时候,卡提雅还给池晏磕了几个头。

磕的实诚极了,额头也破了,磕出了血。

池晏连忙让人把她带下去处理伤口。

地板多脏啊!要是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好在卡提雅没感染,要不了一天就生龙活虎,从此在织布房里有了较高的地位。

专门带人做棉被,不知道多少人想当她的徒弟。

棉被做出来的时候,冬天已经要结束了,地上的雪开始融化,融雪的那几天比较冷,但融完之后气温明显高了不少,棉被做的很厚实,初春的时候池晏一个人盖条被子完全够了,上面也不用再铺兽皮毯。

因此池晏把自己的两条兽皮毯一条给了克莱斯特——克莱斯特没要。

结果就是两条兽皮毯都给了管家。

结果兽皮毯刚送出去,池晏的棉被莫名其妙就失踪了!

“我被子呢!”池晏问多特。

多特总是成熟稳重的脸上也露出慌乱的神色来。

一群仆人把池晏的房间和城堡里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棉被。

所有人里,只有池晏勘破了真相。

“不用找了。”池晏对仆人们说,“你们去休息吧,我知道在哪儿了。”

仆人们一脸懵逼,但池晏吩咐了,他们也只能退下。

但池晏并不生气,他只是有些无奈。

哎!克莱斯特只是太喜欢他了,可是分开睡确实对两人都好啊,不必喜欢到这个程度嘛!

而且克莱斯特并不受他魅魔体质的影响,只能怪他的灵魂充满魅力。

池晏去了克莱斯特的房间,敲响克莱斯特的房门。

没人开门。

池晏清清嗓子,喊出了那句雪姨名言:“克莱斯特你开门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这句话喊完,果然房门就打开了。

克莱斯特出现在池晏的眼前。

此时的克莱斯特一头黑发,只穿着一条长裤,裤腿有些宽大,却不会显得臃肿,他上身什么都没穿,露出结实的胸腹肌,有汗水从肌肉上滑过,肌肉线条流畅极了。

池晏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他能感受到克莱斯特身上的热量,然后咽了口唾沫。

他呆了几秒,这才记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于是十分认真地问:“你是不是把我的棉被藏起来了?!”

克莱斯特看了池晏一眼。

那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委屈。

池晏的心脏瞬间就被击垮了,铁石做的心也碎成了渣渣,他瞬间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他犹犹豫豫地说:“你、你有想法就直说嘛,藏被子……那多不好。”

克莱斯特斜看了池晏一眼。

那简直……

池晏觉得自己的鼻血都要流出来了。

“我说了,你听吗?”克莱斯特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有任何不满的情绪,也不见委屈。

只不过……就这么默认了是自己把池晏的棉被藏起来的。

池晏:“……可能会……吧?”

克莱斯特双手环胸的看着池晏。

池晏叹了口气:“好吧,那咱们一起睡,你把棉被还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我不睡还能让管家睡!”

“再让纺织房做一个薄点我们俩盖,行不行?”

克莱斯特表情勉强的点点头。

池晏摊开手:“我被子呢?”

于是池晏就看到克莱斯特打开箱子,把上面的衣服拿走,从下面拿出折叠好的被子。

池晏:“……”

藏得还挺深。

这个心机男人。

“我去拿给管家。”池晏抱起被子,一脸认真地说,“下次你不能这样了。”

克莱斯特漆黑的眼睛盯着池晏。

池晏受不了的移开目光,不去看克莱斯特的眼睛,只能说:“你、我、哎!”

他抱着被子跑了,留下克莱斯特站在门口看着池晏离开的背影。

池晏一口气跑到管家门前,敲响管家的门,把被子塞给了刚开门还一脸懵逼的管家,十分严肃地说:“这条被子你盖,我盖着觉得热,让纺织房给我弄条薄点的。”

说完就跑了,他可不想跟管家解释前因后果。

一解释,他就成了宠爱妖妃的昏君了。

当个疼老婆的男人可真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