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小女仆诺玛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她穿好自己的衣裳,拿着自己的木盆去打水,洗干净脸和手以后,她就去厨房后面的小房间里等着领到自己的饭。
“今天早上吃蘑菇卡坨汤。”已经先她一步到“食堂”的小男仆等她坐下后说道。
诺玛严肃地点点头,她脸上还带着稚气,做出这样的表情来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她拿着木碗,去领了属于自己的那份早餐。
汤里放了点盐和香料,这可是领主大人来之前没有待遇,诺玛珍惜的把汤里的野菜和卡坨吃完,把汤汁也喝的一干二净。
吃完早餐后,诺玛就走到城堡的院子里,去给小猪拌饲料,她要把麦麸和豆渣混在一起加水煮软,捞起来以后和上一些羊奶。
母羊马上就不产奶了,如果不给小猪断奶,母羊没奶之后小猪就会饿死。
这是诺玛的任务,诺玛一定要好好完成它!
一只小猪都不能死!
她每天都把猪圈打扫的很干净,精心的照顾着这些小猪,大约是因为熟悉了诺玛身上的味道,她一走进猪圈,小猪们就迈着断腿扑向她,发出小猪独有的叫声。
可能正是因为诺玛的认真,小猪们都长得很好,没有一只生病。
猪毛也渐渐变硬了,摸起来有些扎手,诺玛在给小猪们喂完食以后,就开始打扫猪舍。
把猪粪铲到木桶里去,这些东西可以当肥料。
诺玛一点都不嫌脏。
她干得认真仔细极了。
猪仔长得没有池晏想象中的快,这都过一个月了,才只长大了一小圈,还没有池晏以前同学家里的猫长得快。
可能是品种的问题,这里的野猪就是没有现代杂交过的猪长得快。
然而比起猪仔长得慢,苎麻的收获才是池晏收到的最好的消息,苎麻的收获代表着他们终于可以开始织布制糖和酿酒了。
虽然苎麻酿酒也需要酒曲,可他们现在并不忙着酿酒,只要能织布制糖,领地很快就能贩售货物,挣到钱,买到需要的物品。
纺织车和织布机都已经造好了,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先把苎麻的外皮剥下来,这些外皮在经过浸泡揉搓等工序后,就可以开始纺织成线,过程并不算简单容易,也得经过数次的实验,浪费掉的苎麻皮不少,但因为有手艺仔细的矮人,在经过一次次试验后,终于可以纺出线来。
虽然因为技术不熟练,导致麻线有的地方粗有的地方细,这样不均匀的麻线织出来的布缝隙很大,不太能保暖。
但这些线也不能浪费,池晏叫仆人用这些线练习织布。
最后……这些活都变成了矮人先学会,他们在这些方面是又天赋的,天生手就灵巧,在别的方面可能不怎么聪明,但在这一方面脑子却转动的极快。
但也有可能是因为纺织车和织布机都是他们制造的,更了解运用的方式,所以比其他人上手更快。
反正矮人们现在基本已经脱离土地劳作了,每天要么是纺线织布,要么是教别人防线织布。
池晏自己也上手纺过线,纺出来的效果惨不忍睹。
在祸害了炮制好的苎麻外皮后,池晏终于承认自己不是这块材料。
至于织布,池晏就不尝试了,免得再次浪费。
他现在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制糖上,制糖需要更多的人力,在熬制的过程中不断搅拌,并且还得看准火候把糖浆捞出来,等待冷却。
不过因为天气还没有完全冷下来,秋老虎猛烈至极,熬好的糖浆不太成型。
这时候池晏就大手笔的让仆人们用硝石制冰,放在房间里,然后把装满糖浆的一个个木盆摆放在房间里,等糖浆冷却成块后,先用小刀把糖块从木盆里撬出来,然后砸成比较均匀的糖块。
池晏在做好的时候自己尝了一小块,味道没有白糖和红糖那么甜,颜色也是呈微黄色,但吃起来有清香,空口吃也不会觉得腻。
“好吃吧?”池晏给克莱斯特塞了一小块苎麻糖进嘴。
克莱斯特笑着说:“没有蜂蜜甜。”
池晏:“知足吧!蜂蜜可遇不可求,我又不准备养蜂。”
池晏讨厌虫子,也害怕蜜蜂,不管是黄蜂还是蜜蜂,只要他看见,就觉得要被蛰了。
蜂蜜虽然好吃,但蜜蜂就没有那么可爱了。
“不过还得等大河他们走通了路子,才能把糖卖出去。”池晏叹了口气。
克莱斯特把糖咽下去后说:“既然你担心大河,不如让我陪他去走一趟。”
池晏:“行吗?其实我原本想让管家跟着一起去的,但他年纪大了,我怕路上出现什么意外。”
克莱斯特忽然说:“这次跟大河一起出去的人,就让我来挑吧。”
池晏更奇怪了:“你挑?”
克莱斯特点点头:“从我带回来的那批人里挑。”
还不等克莱斯特解释原因,池晏就已经给克莱斯特找好了理由——那些人都是围剿过强盗的,有一定的战斗能力,并且这些天一个个也养的很不错,至少看起来不再是那副瘦骨嶙峋的模样。
池晏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办法有可行性。
“等大河好了,你就选人和大河一起去吧。”池晏看着克莱斯特的眼睛,“那你记得早点回来。”
克莱斯特没忍住,摸了一把池晏的脸:“我还没走,就开始想我了?”
池晏:“……”
他只是习惯性的说了这一句,没想到克莱斯特会这么解读。
池晏:“你想的可真多。”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这次让人出去,池晏不仅让他们带上了糖,还给他们人人都配上了匕首,在克莱斯特他们出去的前一天晚上,池晏一整夜都没睡着觉。
不是因为心慌,只是因为担心。
上次大河带人走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可能会遇到那么严重的危险。
在他预想中,就算不成功,也最多是浪费一点钱。
一整夜,池晏都没有睡着觉,第二天清早,他就盯着两个黑眼圈去送行。
克莱斯特倒是神采奕奕,他原本就长得出众,此时在阳光下,一头金发的长发闪耀着光,池晏站在城堡门口,抬头看着克莱斯特,又一次认识到了克莱斯特的美貌。
明明辗转发侧了一夜,送行的时候,池晏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说:“一定要平安回来。”
“什么都不如命重要。”
克莱斯特微笑着说:“我知道。”
比起克莱斯特的轻松,大河看起来就很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次出去的人都跟他差不多高,体格看起来也没有他强壮,可是他就是觉得害怕,尤其现在在人群中,他甚至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群嗜血的野兽当中。
危险感让他汗毛直立。
池晏也鼓励了大河和这次要出去的人几句。
这群人都是克莱斯特选出来的,虽然都称不上好看,可池晏觉得男子汉大丈夫,长得丑点也没事,看久了……看久了也还是很难看。
如果说面部黄金比例的人都是俊男美女,那这群人就是比例完全失衡的歪瓜裂枣。
不过他们倒不觉得自己自己长得丑,最近还学会打扮自己了,去树林里采野花放到耳边,效果十分滑稽,但也因为这个,害怕领地里害怕他们的人变少了很多。
池晏站在路口目送他们离开,克莱斯特走后,池晏的心空落落的。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只是池晏还没得来感伤,在回城堡的路上,他就忽然停下来脚步。
那种很久没有出现的心慌感再次出现了。
池晏下意识的抬头看天,天空碧蓝如洗,风和日丽,一点看不出危险到来的痕迹。
但是很快,池晏看向南边天空。
远处似乎有黑色的乌云聚集。
那边可能要下雨了。
就在池晏准备迈步回城堡的时候,他忽然迈不动步伐。
那么黑压压一片乌云……
再加上他这无法抑制的心慌。
小麦还没有完全成熟,如果他做错了决定,那会损失很多小麦的收成。
可如果他的猜测是对的,这个时候不让人们抢收,那么蝗虫到来,小麦很可能颗粒无收。
蝗虫是可以咬破麻布的,这么大一群蝗虫,可能附近的绝大多数领地都得遭殃。
这附近今年,可能要闹饥荒了。
池晏转过身,对身边的两个男仆说:“去通知所有人,抢收小麦,不管有没有成熟,全部收到谷仓里去!一点都不能剩!”
男仆们被池晏此时说的语气吓住了,他迷茫了几秒。
池晏催促道:“快去!”
男仆们连忙迈开腿,跑向人群。
人们还需要反应的时间,尤其是这些小麦是他们精心种出来的,眼看着就要收获了,估计还会纠缠一会儿。
结果让池晏没想到的是,男仆扯开嗓子一吼,不管是奴隶还是平民,都迅速回去拿农具,开始抢收小麦。
“他们……怎么一点迟疑都没有?”池晏很是迷惑,自己只是忽然一说,竟然没有一个人怀疑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池晏身边的管家,此时开口说:“之前每一年都会有蝗灾。”
管家的语气很平淡,但却有说不出来的凝重:“有时候蝗虫多,有时候蝗虫少,只要蝗虫来的时候粮食还没有收,当年很多平民就可能颗粒无收,这一片每年冬天,都会冻死饿死很多人。”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可能贵族们在温暖的屋子里,靠着壁炉看书或享乐的时候。
领地里的穷人们,那些颗粒无收的平民们,和只能瑟缩在一起取暖的奴隶们,就会悄无声息的失去生命。
路上有尸体是很常见的事。
这里的人口不多是有原因的。
轻微的疾病,可能感冒发烧,一个小小的伤口就会带走生命,更别说其他的了。
池晏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埃布尔正在和父母一起拿着分到的镰刀去收割小麦,埃布尔的哥哥托着瘸了的腿也非要帮忙。
埃布尔一边弯腰一边说:“伯特哥哥,你回去吧,我们家地少,我很快就割完了。”
伯特挽起袖子:“别小看我!”
因为一家只有一把镰刀,埃布尔把镰刀交给了伯特,自己则用石刀。
用起来自然没有镰刀好用,但比赤手空拳好多了。
他们的父母则在他们割好小麦后把小麦抱到屋子里去。
幸好他们有屋子,以前他们家的木屋很多缝隙,根本挡不住蝗虫。
埃布尔的腰就没有直起来过,他和伯特都咬着牙,汗水浸透了衣服。
但好在他们家的地少,很快就收拾好了。
然后跟父母一起把小麦收到屋里去,即便小麦没有完全成熟,那也是可以吃的。
把没熟的挑出来,成熟的可以吃,没成熟的只要煮的时间久一点就可以吃。
没人会嫌没成熟的不好吃。
就在埃布尔紧紧把门窗关上以后,才松了口气。
现在屋子里一片黑暗,埃布尔只能从窗户和门的细小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看见屋子里满头大汗的家人。
他们都互相看着,然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虽然他们可以靠卡坨填饱肚子,但小麦才是他们的传统农作物。
家里有小麦,他们才能安心。
不过比起埃布尔他们家这样租地少的家庭,那些租地多的人和奴隶们就累多了。
他们不知疲倦的收割小麦,搬运小麦。
但还没有收割完,就听男仆大喊了一声:“把谷仓的门关上!”
这句话一喊出来,奴隶们迅速地关上了谷仓的门,平民了也关上了自家的大门和窗户。
就在最后一扇门关上的时候,第一批蝗虫铺天盖地的飞来,遮住了日光。
似乎顷刻之间天昏地暗,无数蝗虫扑向还没有被收割的小麦上,所过之处都被啃得干干净净。
池晏觉得自己之前想抓蝗虫的想法太天真了。
现代有蛇皮袋,这里可没有结实的布袋子,他自己织的布现在也来不及缝成布袋。
铺天盖地的蝗虫有时候会冲向人类,落在人的身上,在发现不是食物后才会飞走。
池晏被管家拉进了城堡。
池晏在现代没有见过蝗灾,只看过电视报道,数量众多的蝗虫从落地到飞走,维持的时间并不长,而且一波又一波,连续几波之后,那块土地上就不会再有可食用的食物。
他想象过蝗虫到来时的场面能有多么可怕,但没想到有这么可怕。
密密麻麻的蝗虫趴在小麦上,所有能吃的它们都没有放过。
这些单只看起来小的可怜,甚至用油和调味料炒好后吃起来又香又脆的蝗虫,聚集在一起的时候能有这么强的破坏力,就像电影里的纳米机器人,所到之处一扫而空。
第一波蝗虫很快飞走了,但第二波紧随其后,它们只能吃到第一波的残羹剩饭,不过原本剩下的就不多了,在发现这里没有能填饱肚子的粮食后,第二波也飞走了。
整整一天,直到晚上都还有小批的蝗虫抵达,不过它们停留的时间更短。
但也因为数量少,领地里的人开始捕捉这些蝗虫了,他们用的是木盆,在空中狠狠甩几下,有些被敲晕的蝗虫就留在了木盆里。
城堡里的仆人们也在捕捉。
有些贵族会认为蝗虫是圣灵的化身,来惩罚不够虔诚的信徒。
毕竟这里的圣灵除了做点好事以外,也常常干坏事,很多天灾在传说里就是圣灵发怒造成的。
所以那些贵族会禁止人们去捕捉或打杀蝗虫。
导致原本可以抢收下来的粮食也这么被祸害了。
但是池晏没有阻拦自己领地上的人,他甚至自己都拿着木盆去院子里抓蝗虫了。
还在院子中间扔了几把小麦秆。
等蝗虫飞过来,他就上去挥舞木盆。
不仅累,抓到的蝗虫也不多,不过这次池晏很大方,他对安娜说:“今天大家都很累,他们把抓到的蝗虫交给你以后,你明天就全做了,用豆油炒,加点盐和香料。”
处理好的蝗虫是很香的。
池晏自己也想吃,因此让安娜给他留一份。
安娜听池晏说出做法后,自己也馋了,听起来就很好吃,她连忙说:“大人,我一定会按照您的要求做好的。”
蝗虫来的突然,池晏这样能事先发现的人太少了。
尤其是领主,他们多数都在享乐,根本不知道数量众多的蝗虫正在靠近。
池晏也没心情去想别人领地上发生的事——他自己都是因为直觉发现的,不可能提前通知别人,领地上的人这晚也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年年都有蝗灾,虽然受灾程度有时大有时小,但每次受灾,带给平民的伤害都是巨大的。
埃布尔睡在干草上,干草很干,垫得很厚,非常软,他睁着眼睛说:“今年冬天会比往年的都好过。”
伯特侧过身:“照这样下去,说不定你很快就能结婚了。”
埃布尔被说了个大红脸,他结结巴巴地说:“伯、伯特哥哥都还没结婚,怎、怎么就轮到我了?”
伯特摸着自己那条瘸了的腿,半是心痛,半是遗憾地说:“如果我的腿没断,那肯定是我先结婚。”
他们的母亲说:“领地里没几个女孩,我看她们的父母也不会让她们这两年出嫁,要不然你们就去外面找吧?”
在满足了吃喝拉撒的基本需求后,他们开始追求其它的东西了。
包括新的家庭和新的生命。
埃布尔小声说:“等以后再说吧。”
反正也要再等两年。
第二天中午,仆人们都吃上了香喷喷的炒蝗虫,安娜的手艺变得更好了,她炒出的蝗虫吃到嘴里又香又脆,因为放了油和香料,加上蝗虫也有那么一点点肉,吃起来特别香,几乎没有人能抗拒这个味道。
而奴隶们也吃到了炒蝗虫,他们把抓到的蝗虫交给仆人后,由安娜的母亲炒制以后又由仆人们交给了他们。
除了炒蝗虫以外,奴隶们还能吃到煮好的卡坨。
现在的奴隶们过得跟以前可完全不一样了。
不干活的时候,他们可以在领地里随意活动,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多数时间,奴隶们都喜欢躺在草地里晒太阳,嘴里还可以嚼点野草根,这种野草根嚼久了会有一点点甜味,但不过。
所以不管是对奴隶还是对平民,这种草根都是很易得并且很受欢迎的小零食。
在辛苦一天之后,躺在草地上,和同伴聊聊天,嚼几根草根,简直就是幻想中的生活。
现在领地上从事人口最多的工作就是织布和打铁。
打铁的话,地精和矮人最多,也有少量人族。
而织布,除了矮人以外就是人族了,地精和牛头人都不适合这项工作。
只是他们的工作效率并不高。
但池晏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在这个设备还显原始的时候,效率低才是常态。
而且因为有纺线车,所以他们的速度已经比同时期其他从事者的速度快多了。
除了打铁和织布要消耗人力以外,炮制和分解苎麻,以及制糖也需要人手。
这样下来,原本还算充裕的人手又一下变得捉襟见肘。
只是池晏向管家提出要再买人或者引人进来的时候,管家拦住了他。
“大人。”管家低着头,但他说出的话却称得上冷酷,“蝗灾刚刚过去,今年很多附近的很多领地都会有人沦为奴隶,也会有人出逃。”
他的声音很平,没有任何情感上的起伏:“只要我们等到冬天,就能不花钱的收获到很多人手。”
池晏:“……但是那样找来的人,肯定都很虚弱,我们还得养……”
管家打断了池晏的话:“大人,不用担心,我们有卡坨,我们有很多卡坨。”
他们只需要付一点少少的代价,就能得到不花钱的劳动力心甘情愿的为他们干活。
把自己的损耗降到最低。
池晏挠挠头:“那我想想吧,等我考虑几天。”
管家微微弯腰:“好的,大人。”
没人知道,经历了一场堪称惨烈的蝗灾后,多少人正在恐惧即将到来的冬天。
这些恐惧着冬天的人也不知道,今年冬天死去的人会不会是去自己。
他们已经无法为即将到来的凛冽寒冬做准备了。
那些个头小小的蝗虫,吞噬了他们所有的希望和活下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