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去食堂的路上,许娇今天难得没有只低头注意自己脚下的路,反而是观察周围的行人,无视了郑芷虞在她身后的追问:
“你刚才的话,不打算解释一下吗,娇娇?”
许娇充耳不闻,完全发挥了自己之前当过演员的特点,好像和周围的人都一样,听不见什么多余的声音似的,目光在周围逡巡一圈,进食堂买了一份热腾腾的薄皮馅儿小笼包和一杯热豆浆之后,提着两个白色透明的小塑料袋往外走,塑料袋的扎口里还冒着热气。
郑芷虞连续提醒了她好多遍,都没见到她有什么反应。
不得已,她只能跑到许娇的身侧,对她的耳朵吹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恼怒之意:“是你先勾引我的,今晚你给我等着。”
这会儿周围正好没有学生,道路两旁都是高高的树,可以挡住很多人的视线,在郑芷虞以为许娇又要当做没听见的时候,却见许娇眼眸略一挪动,目光从她的身上随意地掠过,出声道:
“连生病的人都不放过,你是禽-兽吗?”
郑芷虞对她露出个假笑来:“我不是,我禽-兽不如。”
许娇:“……”
她扬了下眉头,在郑芷虞以为她又要说点什么回敬自己的时候,却见许娇将目光往旁边一挪,又去看别的地方,没怎么注意她了,好像一点不把她的警告放在心上。
郑芷虞这次终于没忍住,抬手将她的下巴捏住,转到自己的这边,对着她的眼睛问:
“看什么呢?”
“他们能有我好看?”
许娇“唔”了一声,状似沉吟,郑芷虞却已经释放出警告的气息来,阴沉沉的冰凉围绕的许娇,没有放肆地朝着她的身上压去,知道她这会儿的状态不太好,只是在她的周围打转。
时不时地从她的脸侧拂过。
像是在逼迫她,快说点好听的话哄哄自己!
许娇勾了下唇角,原本有些云淡风轻的神色,这时候登时就生动鲜活了很多,那笑里带着一点很难察觉的宠溺,转瞬就逝去了。
她的右手举起,摸上郑芷虞来捏自己下巴的手腕,一点不介意那入手的冰凉,仿佛是碰到心爱的、品质上乘的好玉一样,拇指轻轻摩挲一下,便将郑芷虞的手轻轻摘开,轻声说:
“等等。”
郑芷虞刻意跟她唱反调:“不等。”
许娇将手里的包子往她的怀里一塞,挡住她更多阻拦的动作,倒退了几步,又去看面前的这栋教学楼,目光左右望了望,紧接着——
许娇退出了这条林荫道,快步往旁边挪了挪,去看先前的几个地方,郑芷虞见她的注意力真不在自己的身上,生了会儿闷气,然后看着手里的热包子,过了会儿,突然生出个大胆的主意来。
等到许娇看完这附近的教学楼构造之后,郑芷虞跟到了她的身边,将手里那袋包子递给她。
“再让我拿一会儿,路过的
同学看见这主动浮空的包子,会不会吓死?”
许娇一听,确实是她疏忽了。
在人少的时候,她很容易就将郑芷虞当成一个和自己没什么差别的人,做出的行为就比较大胆,这会儿接过那袋包子,没怎么注意袋口被解开的事实,她扬了扬下巴,示意郑芷虞去看面前的教学楼结构。
“你是不是早看出来了,我们学校有两处地方地势太阴?”
郑芷虞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这里周围种满了柳、槐,不知最初是怎么设计的,但有一栋八卦风水楼为镇压,平日里又有许多学生出入,按理说,该是平衡的……”
“但是这里的风水被破坏了,我刚才搜了新闻,前两年这里发生了跳楼案,从那之后,这栋教学楼就不太平静了。”许娇接了她的话语。
随后,她又对郑芷虞招了招手,示意她与自己去看那栋爬满了爬山虎的理综楼,那楼在八卦方位里坐落在象征水的离卦偏南的位置,俗话说山南水北为阳,水南即为阴,这理综楼在整个校园的位置正是偏阴处。
这两个地方,也是学校里出过最多古怪传说的地方。
但是这都不重要——
许娇发现,十八号楼正与这两栋楼呈三角之势。
还有两条路连接这三栋楼。
就好像一个固定的锁住阴气的什么阵势一样,这个设计,究竟是谁做的?
郑芷虞本来没怎么注意这点,被许娇突然点出之后,颇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被她提醒着想到了一个阵法。
“这学校的设计……有点意思。”她如此叹道。
许娇直觉这个设计跟故事的主线有关系,就在这时,她听见郑芷虞又一次开口:“我记得之前你对这些东西还是一问三不知,怎么突然会看八卦方位、连阵法都能看懂了?”
她的问题出来,许娇也皱起了眉头。
对啊,为什么?
之前收到牌位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知道,连带着舍友揍脏东西都靠的马原,什么时候她的知识储备比神棍还神棍了?
她低头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个包子,准备吃两口再开动脑筋回忆这个事情。
结果……
包子刚进到嘴里,她的腮帮子就止住了动作。
过了两秒钟,她左右张望,果然在路边找到了一个垃圾桶,而后走过去,将嘴里的食物全部吐掉,然后迟疑地看着手里剩下的热乎乎的包子。
郑芷虞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走到她的身边,关怀地问出一句:
“怎么了?”
许娇愁眉苦脸地盯着手里的包子,仿佛不敢相信食堂居然能将如此美好的食物糟蹋成这样,当即有些犹豫地出声:
“今天的小笼包……好像特别难吃。”
“不知道为什么,我之前闻见味道的时候很不错,里面也用的是新鲜的猪肉白菜馅儿,为什么吃到嘴里……”
郑芷虞眼里的笑憋也憋不住,只好偏开脑袋,若无其
事地接她的话:“吃到嘴里怎么了?”
许娇用一句话概括:
“我从未吃过如此难吃的小笼包,它根本不配叫小笼包。”
这就是在侮辱小笼包三个字。
郑芷虞这次再没忍住,嘴里发出的小小的一声:“噗。”
许娇狐疑的目光放到了她的身上,与此同时,秉承着不能浪费食物的原则,许娇鼓起勇气朝着第二个微热的小笼包下嘴,她有点不太相信食堂竟然真的能不尊重食物,坚决要将所有小笼包都吃一遍才肯接受真相。
这一口下去。
温热的、鲜香的馅儿和着香香的面儿一起进了嘴里,在舌尖绽开,柔软的发的恰到好处的白面,肥瘦相间正好的肉,还有水灵灵的剁碎的白菜,加几颗芝麻——
怎一个香字了得!
若不是已经放的够久,许娇这一口准能烫了舌头。
简直和之前的那个天差地别。
许娇看着郑芷虞,结合刚才的那个变得极其难吃,像是纸张做成的假包子一样,忽而福至心灵,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吃刚才那个包子了?”
之前还一直以为鬼是不能吃东西的,没想到这人可以,只不过……吃过的东西会变成这样可怕的味道,许娇多少有点懂郑芷虞为什么跟在自己的身边从不对任何食物感兴趣了。
因为太费钱。
看着像是没吃过,实际上已经浪费了,人没法再入口了,这一顿顿地将食物热腾腾地端过去,又再看着原封不动、实则失去灵魂地倒进垃圾桶里,不知多么让人心痛。
想到这里,许娇低头把嘴里的那个包子吞下去,忽而出声问道:“我们学校后边隔两条街,角落里好像有个卖寿衣的店铺,要不我去哪里给你买点香烛之类的吧?”
虽然郑芷虞从不吃东西,但……
有好吃的,总是会更好一些。
郑芷虞看她没计较自己吃包子的恶作剧,反倒问起要不要给自己供奉香烛的事情来,忽然觉得自己方才有些恶劣,便不自在地转移了话题:
“不用,说回刚才的事情吧,怎么突然会看风水了?又怎么忽然关心学校的风水了?”
许娇吸了口另一只手里的豆浆,等那黄豆的香味充斥口腔,这才回答:“觉得奇怪,我们学校哪里像是有浩然正气的地方啊?这脏东西待得也太多了。”
郑芷虞略一回想,不禁点了点头:“是这样,排除你体质的缘故,这周围的东西……不像是一个几千平米的地方能有的,反倒像是全城的精怪都在这里。”
许娇肯定道:“我感觉这些事情会跟我扯上关系。”
郑芷虞原本不打算管,听她这样说,登时站直了身子:“怎么说?”
许娇这次只用奇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回到:“你不懂。”
因为她是主角啊。
按照小说的定律,除非是单元剧,无主角的那种,否则所有的故事都能和主角扯上关系。
郑芷虞不依不饶地问她:“我怎么不懂了?”
许娇把手里的豆浆拔了吸管,扔了外面的塑料袋,将盖子掀开,递给她:“喝豆浆,少说话。”
郑芷虞:“……”
她反应了两秒钟,看着许娇基本没怎么喝过的,全是给自己留的豆浆,不知怎么,眼底蕴出笑意来。
……
教学楼里。
许娇很幸运地撞上了苏茕。
对方正准备进教室,在走廊上,挂在书包上的娃娃跟另一个不知哪个专业的女生碰上,对方听见动静,低下头去,小声与她道:
“同学,你书包上的娃娃掉啦。”
苏茕仿佛不知一样,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她:“恩?”
漂亮的面孔发着光。
像是天使一样。
许娇盯着这一幕,等那女生帮助苏茕将娃娃捡起来、还回去的时候,听见苏茕问了一句:
“给我的吗?”
那女生茫然了一瞬,回道:“当然啊,这不是你的娃娃吗?”
苏茕装作不好意思地回答:“啊,不好意思,我是说谢谢!哈哈哈!因为我这娃娃好普通,我看过好几个人的跟我一样了,所以不太确定。”
等两人同时走进教室之后,才低声问身边的郑芷虞:
“看到了吗?”
郑芷虞“恩”了一声,回答她:“那娃娃能将人的精气神吸走,等对方将它和自己的精气神一同交给苏茕,回答了她那句‘给我的吗?’就相当于自愿给出,完成交易。”
许娇舔了舔下唇:“你有没有办法?”
郑芷虞笑了一下:“当然。”
一个半小时后。
苏茕自习完,收拾好书本起身往外走,许娇装作端着水杯一并跟她挤去门边的样子,再次“碰”掉了她的娃娃,捡起来的时候,喊住对方:
“苏茕同学。”
女生不经意地回头看见她。
许娇主动递出,笑着说道:“你的。”
苏茕看了看她,面上出现几分狐疑和不确定来,难得没用那种句式,犹豫了几秒钟,竟然只是说了一声“谢谢”。
但即便如此,许娇也已经看见,郑芷虞身上有一部分黑色的气渗入了那娃娃的身上。
……
夜半。
十八号楼某宿舍响起一声尖叫:“啊!”
尖叫声传出五楼的窗外,楼上楼下皆是震惊,有人探出头好奇地问:“怎么啦?”
紧接着,楼下传出一个大声的回答:“没~事~”
同时。
苏茕看着自己脸上的一颗痘,整个人的神情变了又变,捏着镜子的边缘几乎要将它捏碎,舍友们都在笑着安慰她:
“没事的,这有什么啊?”
“我们这过敏的过敏,长痘的长痘,肯定是房间里太脏了或者是刚装修,对皮肤不好,正常的,明天你也去皮肤科看一下?”
“对呀,苏美女,说实话,你要是再天生丽质不受影响,我们真要嫉-妒你了!”
她们见怪不怪地安慰苏茕,甚至生出几分看见人同甘共苦的愉悦来,事件中心者苏茕眼中却迸发出恨意来。
不该是这样!
她不该和这些丑八怪一样!
她就该永远美丽!
永远!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是了,宝宝曾经说过,它前两天看上个硬茬,让自己离对方远一点,谁来着……是不是隔壁系的一个姓许的?
她记得那人,很穷。
这样的没钱又没本事的家伙,凭什么也来和她争夺美貌?
趁着众人睡下,苏茕偷偷地出去打电话,声音在宿舍楼下层层叠叠的树影里隐藏,满带着难填的欲壑:
“大师……”
“它不起作用了……我要将它换掉……我要更好的……”
“我要永远有用的东西!它只能靠我去夺取,它太没用了!我要更主动的,能让我掌握力量,能满足我所有愿望的东西!大师你明白吗!”
……
许娇还不知道郑芷虞已经将苏茕的法给破了。
她又做了个噩梦,这次因为极度糟糕的心情,半夜就醒了过来,胸膛里都是焦躁的感觉,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暴躁之意。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反而是郑芷虞又摸了摸她的额头:
“不行,你这情况不对。”
“明天再去医院看看吧。”
许娇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声音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响起:“不是感冒,不是体质的问题。”
她的声音沙哑,郑芷虞听得有些心疼,想抱她,又怕她被自己冻到,只能隔着被窝将人圈着,有些心疼地问:“恩?那是怎么了?”
许娇呼出一口气,摸到自己额角的冷汗,低声道:“我做了一个梦,最近总是在做这个梦。”
郑芷虞:“什么?”
许娇随便描述了一下:“找一个人……我总是找不到a。”
郑芷虞凝神听着,总觉得许娇说的那些细节很奇怪。
不像是灵魂被拉走了,毕竟她探查过,许娇的三魂七魄、魂火状态都是正常的,先前被脏东西俯身,身上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更像是……
一种前世今生。
但她没有确切的证据,只能哄着许娇:“睡吧,我在你身边,你不会找不到我。”
许娇“恩”了一声。
好一会儿之后,她主动翻身去抓郑芷虞的手,约莫是情要克制的缘故,于是在欲方面就有些不经意地放肆了,好像要这样才能将那些不能满不能溢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一样。
她低声说:“睡不着。”
郑芷虞听出了她的语调有些不正常,但也不敢太发散地想,只能谨慎地接:“恩……我给你讲个故事?”
许娇笑了一下
。
她低笑着问:“你是小学生吗?”
郑芷虞:“……”
许娇将气息吹在她的下颌处,轻声道:“来吧,用成年人的方法帮助我睡眠,你不是一直很惦记这样的我吗?”
郑芷虞发现这人禁-欲的时候不似个有七情六欲的人类,怎么都无法打动,但有时候……居然又能比自己还疯。
怎么能真在这时候胡闹呢?
她动了动唇,想劝许娇,被对方主动凑上来堵住了,唇齿间溢出一句似警告、又似邀请的引诱:
“这次不把握机会,以后我清醒了,你可没这样的好处了,恩?”
……
郑芷虞决定不当人了。
但是见到许娇皱着眉头的样子,她又打了退堂鼓,凑过去咬着许娇的耳朵,声音里带了几分忍耐,话却是在劝退的:
“算了吧。”
她说:“虽然确实很热很舒服,但是……感觉你有点不太适应,下次吧?恩?下次等你好了,到时候你让我停,我都不停。”
许娇按着她的肩头,主动坐在她的腿上,随后,双手转成圈住她脖颈的状态,额头抵着她的肩膀,低低地喘了一下,感觉到对方冰冷的身躯有些僵硬,才哼笑着轻声说:
“以前我说不要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样体贴?”
“现在倒是装的很温柔了。”
郑芷虞喉咙动了又动,看着对方光滑的脚踝踩在自己下摆的红色裙子上面,借着窗外别处楼的灯光,那红的白的颜色对比十分耀眼,让人喉咙发痒。
她闭了闭眼睛,将许娇抱得更紧,又把被子拉上来,将已经有些出汗的人认真裹住,低声叹了一口气:
“你啊……”
许娇好看的眉头轻轻一挑,万种风情从中掠过,眼眸里流淌着一点水光,她问:“我怎么了?”
“是我没以前好吃了?果然啊,不论人还是鬼,天边的东西到手了,就是不那么美味了,对不对?”
郑芷虞低头去咬她的锁骨。
听见许娇有些忍耐不住的抽气声,她才低声道:“不许这么说……”
许娇闭着眼睛,努力不发出那些声音来。
但是没办法,她快要融化了。
太热了。
又太冷了。
她控制不住自己眼角的泪。
许娇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再这样放纵,否则所有的克制和理智,都会化作乌有。
她咬着唇,有些恍惚、想要逃开的时候,被郑芷虞拉着细细的脚腕扯了回去,又听见郑芷虞贴在自己的后背上,吻着脊骨的线条,慢慢说了一句:“不要这么紧张,别害怕。”
许娇摇了摇头,自己都不知道在拒绝什么,或许只是因为这快乐让她无所适从。
所以只能逃离。
郑芷虞抱她抱得很紧,她们俩的距离也大大缩短,几乎是紧贴在一起,以前所未有的负距离记录,许娇甚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向对方敞开了。
任人来去。
郑芷虞按着她的后腰,在那冰与火的浪潮里,与她低低地说:“我爱你,你知不知道?”
“相信我一次,有这么难吗?”
“我爱你,我永远不会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