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我的妻子(16)

许娇躺在棺材板里冷静。

红衣的郑芷虞站在河边,脚下排排的红烛都燃烧到了最后,几乎在熄灭的边缘,蜡泪缓缓地流淌,在泥土地上绽开大朵大朵的红花,带着烛火摇曳到了女人的脚边。

女人那过分苍白、不带一点血色的面庞正沉静地盯着河面看,似乎在找先前那水鬼的踪影,好一会儿之后,她蹲了下来,红色的衣袖垂落下去,直直地落入河中。

肉眼看不见的地方,血色带着阴森的鬼气飞快地没入河中,依着她的心意飞快地去寻找目标的踪影。

郑芷虞垂眸看着水面,好一会儿之后,慢慢回头望着棺材盖已经掀开的方向,出声道:

“这硬邦邦的板子还躺的挺舒服?怎么不出来?”

许娇的自闭状态被打破,抬手扶着木质的棺材边缘,坐起来的同时望着天上的星空,倏然道:“你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对吗?”

郑芷虞眼中浮现一点笑意,尽管在夜晚看起来这神情显得有些阴森,她看着许娇仰头望天空的身影,良久之后,慢慢出声:

“不是什么大事。”

“我都会解决的,别担心。”

她不想让许娇知道自己有怎么样的一家人。

虽然先前回到这村庄里的时候,许娇与这对夫妻的对峙并不落于下风,而且在动手之后没有任何的难过表现,但是郑芷虞多少知道这人很善于隐藏自己的内心,不欲让她看见这黑暗。

许娇回头看着她,半晌后轻描淡写地回答:“我不能总是靠你,放心说吧,比他们更恶心的人我都见过,这不算什么。”

郑芷虞迟疑一秒钟,还是开口了。

话末,她像是想要问什么别的,水面上却忽然传来一阵水花被划来的声响,郑芷虞即刻回头,红色的血从她的衣袖里被无形的力量剥离出去,朝着动静传来的地方化成一颗颗煞气极重的血滴飞去。

许娇没有一点坐在棺材里面这种晦气的感觉,看见郑芷虞的动作,想了一下,这水鬼当年多少也救过她,拒绝这不讲理的阴魂可以,但也没必要让人家落到魂飞魄散的下场——

“要不,送他去投胎吧?”

她想了一下,觉得这是最合理的不会被报复、又不必跟对方打到最后的办法。

从刚刚水面上隐约飘过的白色影子,她能猜到这水鬼的道行肯定不如郑芷虞,正面对上,估计只有被当小弟揍的份。

郑芷虞听她的提议,只觉好笑:“你让我一个厉鬼,送一个小鬼去投胎?”

许娇沉吟两秒:“不是你,你不说有个大师吗?那人为了装到位,身上应该会带点标准的超度配备,我们等下去……顺一下。”

郑芷虞看她一本正经地说出那个“顺”字,眼眸里的幽幽笑意更甚,以血线将那试图溜进河里的水鬼捆住,收进袖子里去,随后朝着许娇而去,随口道:

“好,都听你的。”

许娇不让

杀,那就不杀了。

只是。

郑芷虞睨着许娇的模样,提醒了一句:“但不要对那假货抱有太大的期待,我能闻见,他身上的阴煞气,可不是一个和尚能有的。”

许娇跨过那高高的棺材板侧面,从里面出去,落到的地上的同时反问一声:“恩?”

郑芷虞眯了眯眼睛。

仿佛在回忆什么。

过了几秒钟,她才道:“那家伙不简单,一个活人,身上的阴气比死人都重,要么是孽力缠身,要么就是……”

许娇:“?”

郑芷虞停顿了一下,才脸色不太好看地往下接:“要么就是他常年跟一个道行很深的东西待在一块儿,或许……不止一个。”

许娇扬了下眉头:“哇哦。”

意思是这大师起码是个小boss级别的人?

她本来想回去找许家夫妇算个账,但是如今听见郑芷虞这样说,步伐骤然停了停,原地琢磨起了这事情的始末。

“你说他是在我出生之前就知道我的身份,他肯定是算准了这一点去到的许家,但是除了钱之外,还将我身上被鬼王留下的鬼气取走了——”

“现在又重新接受这两个老家伙的邀请,借着来帮助他们的名义,虽然也有要钱,但后面显然还有更大的目的。”

“回顾一下,我刚出生的时候,他明知农村人迷信,害怕鬼娃,但一定有想办法让两人将我留下,而且明知他们会害怕我、排斥我,所以给了他们一点小恩小惠,让他们俩记着我能给他们带来财运这件事,却又在他们即将大富的时候,这财运消失了。”

“他要拿捏着许家,因为有更大的用处。”

“他想让我引出鬼王,而如果我是在一个富裕的、对我很好的家庭,我一定不会怨气满满,我会幸福快乐,即便鬼王出来,也不会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但如果我是在这样的家庭长大,我一定满心怨气,一旦鬼王出世,应该会替我抱不平,这样有怨气的鬼,他更想得到,对吗?”

这其中还有一些细微的逻辑毛病,许娇暂时没有捋顺,也不确定这财运的反复是否跟对方的做派有关,但是其他的猜测,倒是很接近了。

郑芷虞也有自己的想法,只是现在她并未开口,而是走到许娇的身边问:

“你想要让鬼王出来吗?”

许娇抬头看了看她,唇角扬起一个微不足道的弧度,又很快落下,半晌,她轻飘飘地说:“根据现有的故事发展,其实我觉得鬼王很像是你。”

虽然没有看过郑芷虞的全部实力,而且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有多么恐怖,但是许娇就是这样觉得。

毕竟这是小说。

生活里会有很多的偶然和意外,因为世界的运行规律和自然法则更加复杂、隐秘,但小说的世界,终究还是人构造出来的,哪怕再接近真实,这里面也依然有很多无法用逻辑解释的事情。

许娇以自己为第一视角的主角来思考,周围遇到的所有鬼都不如郑

芷虞那样强,结合对方奇怪出现、与自己产生非同寻常联系这个点,虽然郑芷虞有很多的记忆不记得,但是……

这个猜测似乎很靠谱。

而且,鬼王与前身这种两世纠缠,跟她和郑芷虞这连续两个世界的相遇,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好像冥冥之中就该如此的感觉在里面。

只是,没有记忆的鬼王,能跟这个蛰伏了二十来年的老和尚对上吗?

听见许娇的话,郑芷虞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黑色的眼眸里情绪晦涩难明——

其实刚才碰到许娇灵魂的时候。

她脑海里那些破碎的、原本没有办法联系在一起的画面,突然之间就产生了一些变化,还有更多的、从未见过的场景出现。

可当回忆的时候,又觉得那些都像是她经历的故事。

她看见了自己的很多很多世。

第一次,她的生活非常悲惨,大半的美好记忆都如严寒里的一点暖意,非常珍贵、又转瞬即逝,是许娇出现在她的面前,将她带进那仙境一样的地方,教会她许多东西,她叫她“许师姐”,尊她如自己的神明。

第二次,她的父母过早离开了她,她像个劣质品一样被所有的亲戚嫌弃,将她当成球踢来踢去,最终还是舅舅舅妈一家将她勉强收留,却将她当保姆使唤,是许娇教会她自立自强,可惜她却产生了许多不该有的念头。

第三次,她没发现自己最想要的人就在身边,等她想回头的时候,对方已经走得很远了……

第四次,她们重逢在神迹大陆。

然后就是现在。

每一次,许娇都会来到她的生命里,仿佛冥冥中有什么安排一样,郑芷虞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关键的一环,但是比那更重要的是……

许娇究竟是谁?

自己又是谁?

为什么她们好像已经认识了很多很多次一样?

……

发现郑芷虞没有说话,许娇又看了看她,这一看就发现郑芷虞似乎在走神,虽然红衣女人的眼睛大部分时候都是黢黑的、深不见底的,可许娇就是无端端清楚对方此刻的状态。

想到郑芷虞说起很多事情记不清,许娇觑着她如今的神态,忽又问出一句: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郑芷虞回过神来,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对许娇道:“我想先去试一下那个所谓的大师的实力。”

虽为厉鬼,但郑芷虞似乎从不做什么害人的事情,虽然不至于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地步,但她厌恶这些将恶心的想法打到许娇身上来的人。

她并不介意将这个大师解决掉,替人间抹去一个祸害。

想也知道,一个活人被这样的孽力缠身,竟然看上去还没什么大问题的样子,其中定然有鬼,而且图谋不小。

历来想要在人间唤醒鬼王的家伙,都是为了引发灾祸,而一旦鬼王现世,地府和人间那些有本事的家伙,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毕竟鬼王并不

是什么好相与的。

郑芷虞尽管如今没有什么与鬼王相关的记忆,不过她见识过许娇的智慧,也知道她推测一些东西的时候有内在的逻辑,既然许娇说她很可能是,那她就暂时做好这个心理准备吧。

想到这里,郑芷虞出声道:“其实我没有关于鬼王的任何印象,但不管我是不是——”

“我都不会让别人夺走你。”

许娇听了这句占有欲极强的话,抿了一下唇,回答:“在我不同意的情况下,没有人可以抢走我。”

她是独立的个体,又不是什么物品。

往常听见这种话,郑芷虞会将许娇的意思理解成“她不属于任何人”,但是如今却不知怎么,忽而出声逗了逗:

“那我想将你抢走当压寨夫人,你同意吗?”

许娇看了眼前面村庄的方向,眼睛扫了扫脚下的泥泞路,避开了水洼坑多的地方,在比较干的路上踩着,脚尖掂了掂,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话题:

“马上要到了。”

“你要不要猜一下,那个大师发现鬼王没出现,水鬼又被你收拾了,会怎么应对?”

郑芷虞飘了起来,像是没有重量一样,顺着许娇前进的方向,顺势趴在她的肩头,悠悠忽忽地说:“我为什么要去猜一个秃驴在思考什么?”

“这花好月圆的,孤女寡女深夜幽会,多好的气氛啊,你别不解风情。”

许娇纠正了一下:“是孤鬼寡女。”

其他人想到这画面只会吓死,哪里还能想到什么风情?

郑芷虞朝她的耳朵吹气,本意只是没事撩拨一下她,却没想到许娇的耳朵直接红了,许是因为先前残留在灵魂里的刺激还未褪去,所以哪怕吹了河边好一会儿的冷风,再触碰到这暧昧的气氛,那些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旖旎,也被轻易挑起。

只是这模样落到郑芷虞的眼里,就像是……

许娇已经食髓知味。

她看着有趣,故意顺着许娇这反应往下接:“鬼怎么了?鬼不也一样让你快乐了吗?我刚才给你的快乐,人能做到吗?”

许娇:“……”

这颜色腔调开的她颇有点猝不及防,一时间差点以为两人不是要去跟恶势力做斗争,反而是在去酒店的路上打情骂俏。

她神情绷了绷,并不知道本能反应已经落入对方眼中,只淡淡地问了一句:“那你能整点阳间的东西吗?”

郑芷虞笑了一下,再次曲解她的意思:“啊,你是说你比较喜欢传统的做法?可我觉得你对这种灵魂交融的反应更明显诶?是我理解错了,还是……?”

许娇忽然停下了脚步。

郑芷虞本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说的太露骨了引她生气,正欲哄一哄,却倏然注意到了一点自己先前没注意到的细节。

这条路也太安静了。

众所周知,在山野村庄里面,总是有很多城市里见不到的小虫子小动物,尤其夜晚是许多猎食者出没捕食的时间,在山间行走,听

见这些动物发出的动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甚至很多走夜路的人,听见猫头鹰的声音都会心里惶惶。

但是。

许娇和郑芷虞走到回去的这个路上,竟然什么都没有听见。

那些小动物呢?

不说捕食者,蟋蟀、蝉之类的小虫子应该是有的吧?

为什么身边的草从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许娇只是本能觉得不太妥当,郑芷虞却已经感觉到了什么,从她的身上离开,指尖有两滴血红色落下,渗入土里。

许娇安静地望着道路尽头的那座土屋,里面的主屋还有亮起来的微弱的灯,看着与其他人的屋子没有什么区别,但等仔细辨别,才会发现——

视线范围内,所有的亮光里都没有走动的影子,好像大家都是开着灯就睡了一样。

静悄悄的。

……

与此同时。

光头大师正在摸脖子上的佛珠,那珠串非常的长,珠子比人的手指头都要粗,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珠串上面的每一粒珠子都雕刻着狰狞的脸,也不知是人是兽的,总之神态各不相同。

许家夫妇平日里也杂七杂八地信一些,知道佛里面有怒目金刚的这种说法,所以从不注意这大师珠串上到底是雕刻的什么。

若是郑芷虞在这里,应该能一眼认出,那上面的哪是什么怒目金刚?

分明是恶鬼的百相。

而且这珠串没有母珠,也没有佛塔,充斥着满满的怪异感。

如今,他脖子上一颗珠子陡然发出几分亮光,他朝着外面看去,视线仿佛穿过了墙面,看到外头发生的一切——

满脸横肉的脸上,眼睛眯了眯,便听他自言自语道:

“那水鬼竟比我想象中的弱。”

“怎么回事?鬼王竟未出现……是她身边有其他的东西?红衣厉鬼吗?也好……虽并不十分特殊,但前些日子我恰好给了徒弟一员大将,拿她来补补也是不错。”

如此琢磨了一番,他对听见他说话而有些瑟瑟发抖的两夫妻说:“二位在这里不必走动,待我替你们将那不孝女捉回来。”

“将她身上教坏她的脏东西解决掉,替她将那对阴阳眼封住,她便又是你们的乖女儿了。”

听见还要面对许娇,许大树有些不太满意,但是他们本就不想多出钱让大师占便宜,闻言只好左右看看,最终,许大树从墙角挑了根更粗的、用来挑水桶的扁担,想着许娇那个不孝女要是没了神鬼相助,估计是再不能跟他横的,于是点了点头,恭敬地说:

“那就辛苦大师了。”

“大师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许母看着了许大树的态度,也在旁边接了一句。

大师一点头,再迈出一步,已是踏进了一片黑色的迷雾里面,在两人的面前直接穿墙而过,失去了踪影。

许大树赶紧用手里的扁担稳了稳身形,好悬是撑住了。

许母“哎哟”一

声惊恐大叫,半晌后怕被大师听见误会了什么,赶紧捂住嘴巴,同自己的丈夫对视一眼,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的样子。

许大树颇有些沧桑的脸上出现几分喟叹,仿佛是在自我洗脑,又像是在肯定什么:

“我们将她养这么大,从来没有短过她吃喝,现在这死女娃子竟敢跟那些脏东西混在一块儿,装神弄鬼地来吓我们,是该教训一顿了。”

许母也点了点头,俨然忘记了自己不久前在许娇面前摔个狗爬的惨状,肯定道:“是的,我就说她是打的少嘞,早晓得有这天,当初说什么都该把她丢到山上去喂狼。”

……

两夫妇正在互相鼓劲的时候——

屋外。

郑芷虞揪出了那个布下迷阵的小鬼,在对方刚露出一个阴恻恻的、舌头都垂到胸口的笑容时,就直接伸出手握住那小鬼的天灵盖,面无表情道:

“助纣为虐,不知悔改,该死。”

只听一声极为刺耳的尖叫之后,那鬼化作了一阵雾气消散了。

眼前的道路倏然一变,许娇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在村外上山的路上,而且前面不远处就是没有护栏的悬崖边,如今站着的也是车道,若是这山路有车开过,她可能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撞死。

布阵的人和东西真是用心险恶。

她这次并未出声让郑芷虞停下,而是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安静地在旁边盯着郑芷虞看,果不其然,对方这比她更灵敏的感官很快就探查到不妥之处。

一片迷眼的黑雾飘来——

里面有大笑声传出:

“我许久未见过这等修为纯粹的红衣了,好、好、好,在我驯服鬼王之前,暂用你这等厉鬼来做佛塔,也是极好的。”

他的身形还未现,郑芷虞的一身红衣却倏然间浓艳许多,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许娇起初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发现她的衣裳上有浓稠的、非常恐怖的血液慢慢往外流淌。

同时,郑芷虞的黑色眼睛也透出一点妖异的红光来。

她淡淡道:“身为凡人,竟妄想驾驭本不属于你的力量,强将百余恶鬼封存己身,让我来告诉你反噬的模样。”

话音刚落,男人还未显露出身形,郑芷虞就已经化作红光,朝着那黑雾的方向冲去。

黑雾里的人大笑一声:“我这数十年来,见过的厉鬼不计其数,我赞叹你一声修为高深,可惜……”

哪怕许娇有阴阳眼,她也看不太清楚这战局,只能看到偶有红色的血飞溅出来,又有被撕裂的雾气,两人的身形都隐藏在其中,你来我往皆是飞快。

但许娇也没有闲着。

她站在安全的路边,右手背在身后,飞快地写着自己之前学过的那道金色的符文,一笔一划飞快,而且写好了并不急着推出去,反倒是在身旁攒着,身后的金光起初微不足道,后来就像是萤火虫一样,忽闪忽闪。

被郑芷虞重伤的、从胖男人的佛珠上面分出去的一个只剩头

的鬼怪被抛到一旁,起初想借此逃离大师的控制,结果半途闻见一股很香的味道,鬼使神差地摸了过去,想要趁郑芷虞不注意,将许娇吞吃入腹。

然而那鬼脸才刚靠近,便有一道金光糊在它的脸上——

登时就是一身可怖的尖叫。

交战中的两方同时朝着许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大师脸色陡然变了变:“你是如何得到……”

话没出口。

许娇刚攒出来的几十个金色字符就同时朝着他的方向飞去!

大师陡然被无数个定身的、驱鬼的咒语贴面丢来,人都不知道怎么躲,百忙之下只好从自己的珠串里连放了十几个恶鬼出来,好在有个道行深的饿死鬼,一口吞下了十来个符,但也落得个肚皮撑破、魂飞魄散的下场。

许娇倒是没事人一般站在那里,大师已是恼怒,但郑芷虞又哪里会让他碰到许娇?

只见红袖一扬,满天的血雾再次扑了过去!

大师露出个狠厉的笑容来,对她们俩道:“好、好,这可是你们自寻死路……!”

郑芷虞的神情比他更阴冷:“是你自取灭亡才对。”

大师这一次分出一只绿色衣服的鬼怪去对付许娇,郑芷虞眼睛都睁大了稍许,正分-身乏术,却见许娇摊开掌心,露出刚才最后藏的两个金色符咒。

鬼怪都贴脸了,许娇才有动作,显然是心性极佳,忍到了最后一刻。

那绿衣厉鬼避之不及,原本狞笑的表情也霎时间怔住,正欲逃离,金色字符已经追了上来,同时,许娇风筝似的拉着她往自己家里的方向去。

边走她还边快速画符。

既能远离战场不被波及,也能够不让自己变成那大师的人-质,给郑芷虞添麻烦。

……

半个多小时后——

许娇坐在树后,看见绿意的女人头发长长,挡住了脸,伸出尖利的指甲,朝着的心脏而来,她微微喘着气,手腕已经酸的不像话了,也无法再画出一个符来。

即便赴死,她的神情也十分淡定,只是多少有些不甘心。

好不容易能自己主宰书的结局,却在一个小鬼的手头死掉,好可惜。

“不跑了?”

“不跑就行,我也追你追累了,你乖乖地让我吃下去,从此成为我的一部分,我增修为,你也强大,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绿意女鬼森森地说。

实在不是她不会动手非要讲道理,而是她真的不太相信许娇的示弱,毕竟刚才追击的这一路,这个卑鄙狡猾的人类女孩儿,竟然像布地-雷一样丢那些定身符。

有的符画得急,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燃烧的、辟邪符咒。

她被烫了好多次,差点毁容!

如今她是又气又恨,又不敢轻易上当。

许娇慢慢地勾了勾唇,不介意最后玩弄一下她:“好啊,你来啊。”

绿衣女鬼:“……”

上还是不上,这是个

问题。

她还在踟蹰,许娇却扬了扬眉头,挑衅道:“怎么?你一个鬼,还怕我一个普通人啊?”

她越是这样说,绿意女鬼就越是怀疑她藏了招。

一人一鬼保持距离僵持了几分钟。

林间只有凉风吹过。

许娇动了动指尖,想要绝地挣扎一下,女鬼倏然意识到什么,见到她的动作,猜到她已经没有字符了,当即伸长手朝着她的心脏处而去——

血手从胸膛中穿过。

下一瞬。

一声尖叫在林间响起,惊飞了许多鸟儿!

绿衣女鬼低头去看,发现自己的鬼核已经被捏碎了,她还没回头,就已经化作了雾气散去,无影无踪了。

许娇背靠着树干坐着,单膝曲起,一手支在上面,另一手垂在身侧,已经被风吹凉的汗滴沿着下巴落下,她的唇因为过度消耗的体力变得有些发白。

如今,她抬头看着出现的郑芷虞,见到对方身上暗淡许多的红色,低声道:

“你受伤了。”

郑芷虞摇了摇头,只说:“抱歉,让他跑了。”

许娇呼了一口气,头发黏腻地粘在脸上、脖子上,她也懒得去弄,只是坐在那里,回道:“你没事就行。”

如今她的姿态是懒洋洋的,却散发着一种不经意的魅力在里面。

二者一时间都没说话。

良久,郑芷虞才问她:“没力气站起来了?要不要我抱?”

许娇竟破天荒答了一声:“恩。”

已经做好被拒绝准备的郑芷虞愣了一下,随后,她走了过来,俯身去抱许娇,身上还残留着很难闻的血腥味,许娇眯了眯眼睛,却没怎么说话,由着她动作。

郑芷虞抱着她往家里的方向走,毕竟还有一对胳膊肘往外拐的夫妇没有收拾。

将怀里的温暖紧紧抱住,她边走边用往常的态度调侃许娇:“你怎么突然这么配合了?梦里我都不敢这么想,好没真实感。”

许娇慢吞吞地应:“鬼也会做梦吗?”

郑芷虞突发奇想,将先前看到的那些画面同她说,当做是自己的梦娓娓道来:“会啊,我在梦里梦见,我们认识了好多次……”

她一一道来,语气里还带着几分趣味,仿佛并不怎么当真。

可许娇被她抱着,她们的身躯紧紧相贴,任何最细微的反应,都会被第一时间察觉到,尤其是郑芷虞刚经历一场恶战,感官正是最灵敏的时刻!

她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低头看着许娇,黑色的眼眸依然深不见底,这会儿却透露出稍许能看透人心的锐利感来,不知是不是战意未熄的痕迹。

许娇听见她悠悠地问:

“怎么突然这么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