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间的客房内。
白天给了零花钱,将许家耀打发去镇上住的许大树两口子正紧张不安地坐在那里,对着前来的大师露出个勉强谄媚的笑容来,侧耳听见许娇屋里什么动静都没传来,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瞧见了几分恐惧来。
然而盘腿在他们面前那张木板床上坐着的一个光头大师,却是老神在在,一幅闭目养神的模样,就在这夫妇二人即将被寂静的气氛淹没的时刻,他陡然出声道:
“成了。”
许大树和许母差点因为这句话原地蹦起来,许母将指尖狠狠掐进许大树的胳膊里,闻言又确认道:“大师您确定吗?那个小妖女已经被抓起来了?”
光头大师睁开眼睛,光着的脚踩中床边的一双布鞋,站起来的时候,见到了许大树夫妇两人的表情,沉声安慰道:
“两位不必惊慌。”
“当年我就说过,她是鬼王的妻子转世,尽管为人,身上却带着鬼王的阴气,自会是个祸患,原本我以为将她身上的那些阴气尽数去除,她就会像个普通孩子一样长大,未曾想到她竟然不知悔改,成长到今日这般模样,甚至仗着鬼怪亲近,就联合鬼怪对普通人肆意下手……”
他话还没说完,许大树两夫妇就已经不断地点头,应和他的话:“大师说的对!”
“大师,你能不能把她收了?”
光头大师听见这话,目光在他们的面前转了一圈,沉吟了两秒,他慢慢地说道:“她毕竟是个普通人,害人性命的事情,我必不可能去做……”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却在宽袖子底下动了动,拇指和食指慢慢地搓了搓,仿佛在暗示什么。
许母先看见了这动作,脾气比较暴躁又着急的她跺了跺脚,说道:“大师,当年你可不是这么跟我们讲的,那时候我们不想要这孩子,想将她丢到山里喂狗,这可是你说养着她有用,我们才努力将她带大嘞,怎么这会儿她都要反噬了,你还跟我们加钱啊?可怜我们夫妇俩,现在都快要被这个坏东西害死嘞,你居然见死不救?”
许大树用眼角睨了睨身边的妇人,没说什么,只是踱步到了门边,抬起手中的烟枪闷闷地吸了一大口,虽未说话,但也没出声呵斥许母的态度,显然是默许她撒泼的。
那穿着破草鞋的光头长相并不多么友善,反而是满脸横肉,眼睛也是细长的类型,当他眯起眼睛的时候,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就显现出来。
许母心中下意识地生出几分畏惧来。
但她并未退,毕竟钱是他们这贫苦一家的命根子,她还有儿子,还没娶媳妇,也还没有买房子,以后的开销大着呢,哪能让这么个坑人的野和尚骗走了?
她想到了许多年前,跟这和尚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
这和尚以为他们夫妻俩不知道,但许母记得很清楚,当初许娇出生之前,这臭和尚就不知从哪里找上门来,撵也撵不走,跟个招摇撞
骗的一样说他们摊上大事儿了,起初许母并不相信,直到和尚指着她的肚子说这胎是个女孩儿,而且还是鬼王的老婆,将她气的差点早产。
好不容易进了产房,这和尚就在屋外等着,许母本就被他说的话惊惧不已,差点难产,好在村里的媒婆有经验,在她生产的时候帮了大忙,结果孩子刚生出来,许母在疲惫边缘,听见媒婆说的一声——
“哎哟我滴个亲娘诶!这女娃娃眼睛咋是全黑的嘞?桂芬!你生的是个鬼娃啊!”
许母听见这话,眼前登时一黑。
媒婆慌得不行,彼时屋里的生产的血腥味还没散去,只觉得自己的口鼻有些难以呼吸,声音嘶哑地说道:“丢嘞!丢嘞!这娃娃不能留!”
说完她就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屋里都是许大树抽的烟味儿,许母也没有多想,只是拉着年轻的许大树的衣角,颤抖着问:“孩子……那孩子丢了吗?”
许大树闷闷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着急地想要掀开被子下床一看究竟,赶紧将她推了回去:“你好好躺着……这事,这事不急。”
他越是这样说,许母就越是着急,甚至抬手打了下自己的肚子,声音里带着哭腔:“哪能不急呢?我这是什么命,嫁到你许家来,三年听不见个动静,好容易有嘞,咋能是个鬼娃呢?我这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你老许家啥子风水嘛,也没见祖宗保佑咱!”
许大树听她连自己的祖宗都开始骂,当即拍了下自己的腿:“你这是说的啥子话嘛!你自己不争气,干-我祖宗啥事嘞?好嘞!莫说嘞!你赶紧睡觉吧,下星期还要收麦子嘞!”
说完他就打算走。
等走到了房间门口,不知道想起什么,又听了脚步,没回头,背对着许母道:“那个大师……人家是真有本事,他让我们把这女娃娃留下,刚才又露了一手,反正……娃娃现在看着正常嘞,也会哭嘞,眼睛也有黑有白嘞,我拣了修房子的钱给他,你莫要管这个事情嘞。”
许母听他将修补屋子的钱都给了出去,当即就一幅要晕厥过去的样子,忍着伤口崩裂的疼痛,她直接将嗓子扯破了,大喊一声:“许大树!你是不是疯了!”
“为了个女娃娃……你把咱修房子的钱都给出克了?”
“孩子没了我还能给你生!你咋听了那骗子的话,我看他就是个来骗钱嘞!”
许大树穿着破了个洞的布鞋往地上狠狠一剁,烟枪敲在旁边的门框上,大喝道:“行嘞!我还不知道你?你不就是想要个儿子嘛,老子刚听大师说了,咱们养着她,不把她饿死打死,她能给咱家带来更多的钱!还有儿子!”
许母怔了怔,又哭又笑地看着他,只说:“这话骗鬼去嘞?你真信那大师是救人来嘞?他要是真这么善良,还管你收钱呢?你就是个死心眼,我当年怎么看上了你这么个东西!你个窝囊废,老娘成天省吃省喝,才省下来的修房子前,哎哟……我死了算了……下辈子我再不找你这样的没用男人了!”
许大树听她哭
丧似的拖着嗓子在床上哭,呜呜的声音听着极可怜,愁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好半天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示弱一样地出声:
“行嘞。”
“我都懂你,但我没办法嘞……”
他狠狠抽了一口烟,对自家婆娘说道:“刚才听隔壁村的二娃说,给你接生的阿芬在坐摩托车回去滴路上,司机没掌稳,将她直接甩进水田里克嘞,当时人就一脑袋倒插了下去,听说救上来的死后已经不行嘞。”
他站在门口,挡了大半落进屋里的光,说完这件事,又开始大口大口地抽烟。
床上的许母还有些缓不过劲来,不知想到什么,声音颤抖地问:“人……就这样没了?”
她还记得,除了自己之外,阿芬是唯一知道她生了个啥玩意儿的人,就看了一眼那娃娃,人就这样没了?
躺在被褥里,许母硬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没再嚎了,像是接受了自己的悲惨命运一样,开始甚至不怎么愿意去给那女娃喂奶,还是隔壁啥也不晓得的邻居抱去了,给她的孩子一起奶着,以为她是不待见这个女娃娃,直到这女娃娃慢慢长大,她发现家里的情况慢慢变得好了起来。
许大树跟人赌钱没输过,在那些人被抓的时候,许大树是唯一一个跑掉的,后来他有次去镇上买彩票,中了个五万块的奖,两人在村里算是大大风光了一把,当时正好听见一个许家的远房亲戚,生了个三胞胎儿子,又养不起,他们就用这钱将那孩子过继了过来。
眼看着生活在慢慢好转,而且许娇这么多年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夫妇俩就渐渐忘了她出生时候的事情,按着大师的意思,只要不将她打死饿死,其他时候就将她当成牛一样使唤。
直到有一年。
许娇带着许家耀从河边过,不知怎么的,被许家耀推进了河里。
那天回家的只有许家耀一个人,起初夫妇两人都没多想,直到晚上没见着许娇回来,许母在餐桌上抱怨了一句“这死女娃翅膀硬了,是不想回来了?等明天见着她,老娘要拿棍子抽死她,看她还敢偷懒不,今天敢让我的家耀自个儿回来。”
许家耀那会儿胆子小,饭吃到一半,不怎么动筷子了,面上满是紧张,在许母的逼问下,才说下午的时候,姐姐不肯给他买糖,他把姐姐推进村口的那条河里去了。
整张圆木餐桌都被沉默所笼罩。
许大树最先跳起来,像是想往外头走,但是走到一半,又转了回来,跟许母说了一句:“这可不能怪咱……”
许母无端端懂了他的话,摸了下有些慌张的许家耀的脑袋,只说:“好嘞,妈不怪你,多吃点饭,你姐会水,会回来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话多假,因为许娇从来没下过水。
结果……
当晚她在床上睡得正熟,忽然感觉到一种冷意,就像是有人往被褥里泼了一盆冷水一样,许家夫妇都被冻醒了,许大树以为她是半夜没事找事,正想出声骂她,许母拉灯一看。
手脚都被水草缠着的、脸色发白的许娇正闭着眼睛躺在他们俩的床上。
衣服和头发都是潮湿的,将他们夫妇俩的被褥全部打湿了。
许家夫妇对视一眼,都以为是许娇已经死了跑来找他们索命,结果没想到,这人躺在床上自己醒了,又吓得不得了,赶紧爬下去给他们道歉,许大树用颤抖的声音问她怎么回来的,许娇就说是自己走回来的,但是太晚了没看清屋子走错了。
后来。
他们俩发现许娇开始跟空气说话,有时候刷着碗,会突然转头看着厨房的窗户,小声说“你怎么来了?我不能请你来我家,我爹妈会生气的!”
有时候,许娇在院子里喂鸡,还会对院外做出个驱赶的动作,“我等下不做活了就去找你呀!”
许母有一次撞见她这自说自话的模样,登时想到河里前些年死了人的事情来,听说好多娃娃夏天的时候去那河里游水,游着游着总不见几个,过了好一段时间,尸体才浮起来被人看到的事情。
联想到许娇消失一下午,晚上突然出现在他们俩的房间里……
这事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帮许娇一样。
许母又惊又怕,将许娇狠狠打了一顿,又把她关在厨房,不许她再说这种事情,那次将许娇关的太久,人本来就因为落水身子骨不太好,在厨房里烧了好久。
许母怕她这一死回来找他们夫妇俩,勉强找了个村里的赤脚医生来看,结果吊了两天水,这女娃命大,又成了个没事人,像是忘了前几天和空气说话的事情。
可是。
自打那次之后,屋里那聚起来的好风水就散了。
许大树本来手头有点钱,跟村里人一起出去合伙做生意,却赔了个血本无归,后来听说有人看中了他们家的那座山头,要包下来种果树,许大树人都已经找好了,山上杂七杂八的草也除了,树也砍了,承包的人又不来了,让他真正空了家底。
许家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自那时起,许母就确认当初那个大师肯定是有所图,拿了属于他的东西就不肯帮他们家了,两夫妇打许娇打得越发厉害,也越发痛恨她的没用。
……
眼前。
听见许母的话,光头大师冷笑一声,直言道:“话可不能这样说,当初我要将她带走,是你的丈夫不同意,让我将她身上的鬼王阴气收了,改了你们家的风水,才保你们许家发了财——”
“后来是你们看护不周,让她被河里一只几十年修为的鬼怪瞧上,前几个月要不是我恰好来这里,发现了这件事,直接将她跟那鬼怪许阴婚,你们家早被怨气积攒过久的那水鬼冲了,还容你们活到今日?”
“如今我拿钱办事再简单不过,怎么到了你嘴里,倒成了贫道夺人钱财、害人性命了?”
许母心底虚了一下。
她又想起来当年给她接生之后莫名其妙丧命的接生婆了,如今瞧见这大师不善的目光,许母知道面前的人不简单,就在这时候,许
大树从旁边来了一句:
“行嘞!”
“大师肯帮我们,那是我们积了八辈子的德,你这个不懂事的瞎婆娘,滚出去给大师倒茶!”
许母转头瞪了他一眼,却没继续在这屋里留,人与人之间来往的规则便是如此,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她惜命,不想跟接生婆一样奇怪地死去。
许大树将烟枪放下身侧,对光头大师挤出一个憨笑来,声音和缓道:“大师,现在人也已经被放倒嘞,装进棺材送到河边嘞,咱下一步咋办呢?”
光头大师看他态度还算好,面色也好看了一点,想到自己的计划,他沉吟几秒,才道:“那水鬼必然无法碰鬼王已经打下印记的人,这一出阴婚,这水鬼会死,鬼王也会被激怒——”
“我本就是来拯救苍生的,无论水鬼或是鬼王,我都会替你们收走。”
“放心吧。”
许大树听见这个,只点头哈腰、唯唯诺诺地奉承他,只有眼底闪过几分精光。
面前这大师……
不像是要除鬼的,倒像是想将鬼王捉走的。
但他并不敢将自己的揣测表现出来,只是揣着手装糊涂,然后等着许母端茶进来,跟大师同饮。
两人都没注意到,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墙角有一团阴影格外浓郁,在这番对话停下之后,那团阴影像是墨渍一样慢慢散去,最终在墙角消失不见。
光头大师隐约察觉到什么,目光朝着那边看去,却什么都没发现。
……
河边。
许娇在郑芷虞的帮助下,将棺材盖掀开了一条缝,大口地呼吸了起来,等发现吹到身上的风带着点微凉,她反手去抓身下被自己垫着的郑芷虞的手腕,轻轻用气声问:
“怎么了?”
在阴影回归自身之后,郑芷虞捋了一下事情的脉络,凉凉的气息落在她的后颈位置,不想让许娇知道这个家庭的糟心事,只是轻轻笑着说:
“没事。”
“只是觉得,在这里oi好像挺刺激的。”
许娇:“……”
她不想搭理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家伙,手脚并用地想把棺材板揭开,然而知道外面有什么的郑芷虞却不太愿意让一个只有几十年修为的东西跟自己抢人,直接握住了许娇的手腕,从后方制住她的动作。
许娇低声命令她:“松开。”
郑芷虞慢慢地说道:“外面点了一排红蜡烛,有个死了几十年的老鬼正等着你过去跟他结婚,你确定要我松开吗?还是说,你宁愿嫁给一个糟老头子,也好过面对我?”
许娇拧着眉头,没懂郑芷虞这话里的意思,但是从吹进这棺材板里面的越来越湿冷的气流能判断出对方也许没怎么撒谎,她静了一会儿,还是说:
“松开。”
她说:“你捏的我很痛。”
郑芷虞第一反应是自己没有控制好力道,指尖动作松了松,挪开稍许,结果下一刻,就用这非同寻常的
视力看见黑暗中许娇手腕上的痕迹。
细细的、像是被什么细藤蔓捆起来的淤痕一样,顺着她的手腕骨头,一路往小臂的方向蔓延。
郑芷虞眸光冷冽稍许,摸了下许娇腕上的痕迹,想要让她好受一些,但许娇却陡然甩开了她的动作,手腕上像是被火舌烫过一样疼,语气带了点烦躁地说:
“你在做什么?”
“我说了很痛。”
郑芷虞知道这就是那水鬼给她留下的标记,这痕迹会从许娇的手腕一直蔓延上去,从手腕、小臂、胳膊、一直到肩膀,最后到心脏处,她会在极致的疼痛里死掉。
等她一死,守在河边的水鬼就会将她的灵魂占据,让她成为自己的鬼新娘。
有两种解决的办法,一种是将水鬼灭掉,始作俑者消失,这标记自然也会跟着消失,一种是将这标记从许娇的体内拔除。
郑芷虞本来想选前者,但那河里的东西狡猾的很,感知到她的危险气息,躲在河里一直没出来,就这样暗暗地使劲,想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夺走许娇的性命。
若是时间闲暇,郑芷虞倒是不介意冲进河里跟它打一架,在它的底盘里将它打服,但是许娇这状态肯定等不到那时候,她无声咬牙,阴冷的声音里带着愠怒:
“什么东西,也敢来抢我的人。”
许娇这时候已经明白方才的疼痛并非因郑芷虞而起,因为那骨头都被勒住的感觉已经蔓延到了小臂,她想跟郑芷虞说些什么,意识却有些模糊,仿佛落进了什么被编织的困境里,怎么都冲不破眼前的迷雾。
还有个温柔的男声在她耳边说:
“忘了我吗?”
“你不是答应我,说长大了之后要嫁给我的吗?”
“你怎么能把我忘了呢?你是我的妻子啊。”
许娇本能地出声问:“你是谁?”
听见她的声音,郑芷虞知道行动已经刻不容缓,她按住许娇的肩膀,穿过她的身体,反过来覆在她的上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问:
“你不想嫁给他,对吗,娇娇?”
许娇辨别出了她的声音,艰难发出一句:“嗯……”
郑芷虞似是被她这声“嗯”稍稍取悦了一点,稍稍与她道:“放松点,可能会有点冷,我帮你把他留下的糟糕标记去掉,好吗?”
许娇被那疼痛所攫,不知怎么冒出了一个回答:“快点。”
倒像是有些迫不及待一样。
郑芷虞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第一次尝试寄居在她的身上,也即是常说的“鬼上身”,她的阴气重,之后许娇可能会非常不适,但也总比现在丢了命好。
只是在进入了许娇的身躯之后——
郑芷虞忽然意识到,两个灵魂在一个身体里是需要争抢主动权的,她和许娇的灵魂碰在一块,一时间,她听见许娇的喉间发出了一声有些难耐的哼声:
“唔……”
郑芷虞暂时占据主动权,很快找到了手腕处一
点留在皮肉里的水草种子,将那水草拔出之后,她听见这哼声,想到外头窥伺的那东西,忽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来。
……
许娇原本主动让出主动权,却没想到郑芷虞好像嫌弃太挤一样,还不断地用冰冷的气息来碰自己,灵魂的触碰不同于肌肤,是一种更亲密的、更让人难以忍受的碰撞。
仿佛浑身上下都成了不能碰的禁地,对方不过是轻轻过来与她碰在一起,相触碰的地方都会泛起冰凉和酥麻来,身体里又冷又热。
她像是躲猫猫的时候使劲往角落里藏的小人儿,可是这躯壳总共就这么大点地儿,郑芷虞总是会找到她,想要以灵魂将她全然覆盖起来,许娇听见自己微弱的抗议声:
“走开……”
“别碰……”
郑芷虞没让她躲,只是轻轻地哄她:“别怕,我就是抱一抱你。”
许娇如今感觉到危险已经解了,并不愿意被她的话所欺骗,想去将这个无赖推走,却成了主动送上门的美味,对方的灵魂比她强大的多,竟然像是流水一般将她潺潺围绕,圈着哪儿也不让走,肆意地让她展开、不让她因为刺激太过而蜷缩成团。
她只能瑟瑟地颤抖。
起初郑芷虞只如冰凉的雨点,滴答答的雨点毫无征兆地任意落下,在随意一个角落跳动,后来这雨就越下越大,由点及面,许娇只觉自己的每一寸灵魂都与她融到了一起,呼吸里都是那阴冷的味道,仿佛被同化一样。
许娇感觉自己在融化的边缘,像是夏日里被灼热日光晒化的雪糕,可是身体明明又是冷的。
生理泪水本能地顺着眼角落下。
躺在棺材里面的漂亮女生缩成一团,面上都是红晕,眼角不断地落下湿哒哒的水痕。
还有时不时的、呜呜咽咽的声音:“不要……不要了……”
但没过一会儿,那哭腔里又带了笑意,仿佛自说自话一样去哄前一道声响:“乖,你亲亲我,我就停下,怎么样?”
回答的声音又软又哽咽:“不、不……求……”
灵魂状态,怎么能亲到呢?
许娇被为难住了,又气又恼,然而很快就被这前所未有的冲击所支配,整个人的灵魂比先前还恍惚。
……
河边。
黑发的男人从水里冒出脑袋来,盯着不远处的被红蜡烛围起来的棺材,良久,河里冒出了咕噜噜的水泡来。
每一个水泡都是一句愤怒的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