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我的妻子(4)

近距离听的时候,许娇才发现这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些艰涩,明明嗓音还不错,可是说话的发音咬字却有一些模糊。

没等她进一步去辨析,如今被握住的右手忽然被对方的力道带着慢慢地抽了出来,女人略微扬了扬脖颈,似是抬头去看什么,如瀑的黑发从她的颈间落下,像是潺潺泉水一样、微凉的洒在许娇的脸颊、下巴、脖子上。

许娇眨了眨眼睛,不让对方的头发挡住自己的视线,从她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上方这人苍白的、优雅的下颌线,皮肤很细嫩白皙。

就是不知道……

正脸怎么样。

许娇想到自己以前看过的一些恐怖电影或者画面中,往往都是上一秒很漂亮的女人,下一秒就露出死时的模样来,有的恶心、有的恐怖、有的让人毛骨悚然。

不知道压在她身上这个属于哪个类型。

做好心理准备,她顺着这红衣女人的力道,慢慢将自己的右手从被窝里抽出,掌心里新摘的柳枝条格外明显,是用来对付什么的,一目了然。

红衣女人轻轻笑了一下,没等许娇明白她在笑什么,忽觉自己的右手手腕骨头冒出一阵剧痛,她条件反射地被那疼痛弄得五指失力,软软的柳枝从她的掌心里滑落,掉在被窝上。

许娇莫名感觉到身上这家伙冷意里带着的愠怒,目光往自己枕头旁边的书堆上看去,先前被放在最上面的六级套题被她拿去压箱底了,此刻在书堆顶的是一本《马克思主义原理》。

可惜右手被按住,没办法够到那本书。

她权衡了一下目前的局势,安静了几秒钟,忽然轻声说道:“这个……不是用来对付你的。”才怪。

许娇暗自决定最近一定要好好锻炼一下反应能力,否则就算武器握在手中,也极其容易被敌人反制,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说起来,马列主义和社会主义思想的群众队伍也很庞大,若是站在信仰的角度来说,相信科学的人才是最多的,不知道手边这本马原能不能发挥出它该有的杀伤力。

红衣女人不知有没有相信她的话,反正捏着她手腕的力气没有一点松懈,也没去看那根掉落的柳条,只低下头与许娇对视——

这一刹那,许娇总算看清了她的模样。

是格外眼熟的一张脸。

美得有些惊心动魄。

鲜艳的红色极其衬人气色,而对方竟然也没有被这颜色将气势压下,皮肤极其白、眼瞳也极黑,五官精致地仿佛雕刻出来的一般,没有一道线条不是完美的。

柳眉,翦水秋瞳,挺拔的鼻梁,还有那颜色饱满的红唇。

许娇从不知这张脸能美到这个地步,第一眼被惊艳之后,心底竟浮上几分失真感来,因为这人太白了,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眼睛黑沉沉的,不带一丝生气,唇又太红,仿佛……

是用血液染就的一样。

许娇的喉咙不知怎么动了一下。

该是美到诡异的一幅画面,可她竟觉得心底漏了半拍,眼眸微微动了动,仿佛想躲开这近距离的美色冲击,然而因为眼下情况并不容她转移心神,所以许娇强忍住了看别处的冲动,只盯着对方认真对视。

黑不见底的眼睛,有种要将人灵魂都吸走的感觉,像是想要吸走生气的傀儡,有种不可名状的恐怖感。

倏然间。

这红衣女人再度有了新的动作,她慢慢地低下头,无声与许娇拉近了距离,因为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所以许娇明明看着她凑近,感官却无法做出对应的反应来。

仿佛无意中走近山洞里的人,以为自己走在正常的泥土路上,却不知脚底覆满了青苔,不经意间一低头,才发觉自己的裤脚、鞋面都潮湿不已。

两人的面容凑得极近,许娇都无法聚焦去看对方的脸,只虚虚地垂着眼睛,放空了自己的视线焦点,在对方的红唇落下来的刹那,低声道:

“你想做什么?”

“女鬼吸阳气的话,是不是该去找男人?”

红衣女人倏然停了动作,许娇以为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正欲松口气,下一刻,下嘴唇唇瓣却是突如其来的一阵疼痛。

铁锈味道还没在唇齿间漫开,就已经被一阵凉意尽数卷走。

许娇原本没有什么动作的左手突然抬起,做好了推个空的准备,没想到却碰到了这红衣女人的身体,掌心按在了那冰凉的、温度渗人的左肩上,只是用了力气,却没有推动对方。

纱感布料的特别感觉传递到手心。

许娇偏了下脑袋,目光往旁边挪了一下,猜测着这女鬼究竟想做什么,面上却极其淡然,仿佛刚被啃了一口的人不是自己,只听她十分冷静地问:

“你到底要做什么?”

“想找人上-身吗?”

这是她唯一能猜到的答案。

舔了下自己的下唇,许娇毫不意外地感觉到了火辣疼痛,看来方才是被这家伙咬破了,在这种设定灵异的里,将自己的血交出去可不是什么吉祥的征兆。

她不自觉地蹙了下眉头。

就在这时,从出现到现在一直没有给过她正面回应的女人慢慢地张了张唇,吐出了简单的两个字:“标记。”

还是好听的声音,也依然是有些模糊的咬字。

许娇扯了扯唇角:“你生前是被人勒死的还是割喉?说话怎么这么费劲?”

话音落下。

空气里的冷意更盛。

仿佛一瞬间将人放进了冷藏冰柜里面,冷意几乎要凝成实体,挂上她的眼角眉梢,许娇感觉自己像是成了一块大的冻肉干,肢体都不听指挥,连视线都只能聚集在这红衣身上无法挪开。

她生气了。

许娇意识到了这点,却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看,似是连死都要看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而红衣女人沉默了两秒钟,竟然切换了一种语言,腔调复杂、却明显发音顺畅了许多。

听见这语言的刹那,许娇的瞳孔震了一下。

这……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不是上个世界神迹大陆里使用的语言吗?

面前这红衣,到底是谁?

红衣有些僵硬地拉了下唇角,像是想笑,可是却又不太顺利,最终还是放弃了做表情,只是松开捏住许娇的右手,改而抱住她的脖颈,用这婉转哀吟的调子慢慢道:

“小骗子。”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竟然这样对我。”

许娇:“……”

她转了转眼眸,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出怎么样的回答,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是直接摊牌呢?

面上不动如山,许娇在心中疯狂呼唤:“系统,这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个红衣要露出跟她如此熟稔的状态来?

上个世界,能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的……

似乎只有那条黑蛇了。

为什么上个世界的主角会跟过来?

许娇脑海中被诸多的问题充斥满,可是不论什么问题都暂时没有思路找到答案,纵然冷静如她,如今也露出个短路的状态来。

系统似乎也被镇住了一样,宕机片刻,才开口:“正在替您检索。”

很快,检索结果就出来了;“抱歉,因为本世界自主延伸的内容太多,所以无法得知除了既定剧情之外的更多内容。”

许娇深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问它:“我要你有什么用呢?”

系统:“陪你聊天解闷儿?”

许娇:“……”我就缺你这么个捧哏的是吗?

这边,一人一系统的内心世界交流没有得出任何有效的结论,另一边,红衣女人却捏住了许娇的下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的反应,结果发现许娇除了表情空白了一下,其余的过度反应一概没有。

她有些不太满意,又想低头去咬,这次却被许娇及时挡住了脸推开,身下的女人偏了偏脑袋,慢慢地吐出一个名字:

“莉莉丝?”

红衣女人先是颔首应下,随后又摇了摇头,纠正她:“在这里,我叫……郑芷虞。”

末尾三个中文发音显然难住她不少,但好在这位神迹大陆曾经的魔女、后来短暂上任一分钟的神祇学习能力还不错,勉强将自己的名字说完了。

末了,她又对许娇说道:“现在,我也知道你的名字了。”

女人一字一顿、发音格外标准地叫她:“许、娇。”

许娇呼吸停了一下,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对方又喊了她一遍,这一叫就没停下来,复读机似的在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叫她的名字。

气息是冰凉的,语调却是暧昧亲昵的,二者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让许娇陡然以为自己这耳廓被冰与火夹杂包围了,格外不自在。

她有意要将身上的人推开,想要伸脖子去呼吸点儿新鲜的空气,然而对方既已暴露身份,便变本加厉地欺负她,直接叼住了她的耳垂,又是舐弄又是轻咬,甚至含糊地叫了她一句:

“娇娇……”

许娇整个人无端端地抖了一下。

仿佛灵魂已经认得这个掌控她**的人。

红衣女人对她的反应格外满意,有意想继续到底,却被许娇拽住身上的衣袍料子,不让她继续,想着这是重逢以来的第一次亲热,女人好脾气地停下来,听见许娇慢慢问:

“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郑芷虞认真思索了一下,良久之后摇了摇头:“醒来的时候,在一个很冷的地方,到处都是黑的,我像是被锁在里面……等过了很久之后,突然就感受到了你的存在,所以我努力出现了。”

这话里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不足以让许娇做出什么判断。

她拧了下眉头。

红衣女人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方才的话语里有明显的求表扬的意思在,如今正巴巴地等许娇夸她,可是等来等去,都不见这木头人有什么反应,郑芷虞有些恼,抬手掐了下她的脸。

许娇被这大胆的动作弄的回神,与对方的目光迎上,唇角动了动,她说:“那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吗?”

郑芷虞摇了摇头,眼中难得起了波澜,不再是那副没有生机的空洞模样,用冰凉的指尖摸了摸她的脸颊,仿若珍视,又似爱怜。

“这不重要。”

她拖着语调,像是逗弄什么有趣的猎物那般,语气有点奇异地上扬了:“重要的是,你不能再丢下我了,不管你出现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许娇:“……”

这黑蛇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性格了?

在她的记忆中,这家伙难道不是傲娇的、别扭的样子吗?黏人的该是她的另一重分-身才对。

似乎看穿了许娇的想法,郑芷虞眼睛小幅度地弯了弯,愉悦地与她说:“她本来就是我,她的想法也是我的想法,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从头到尾,你面对的都只有我一个人,我可爱的圣女阁下。”

许娇先前都已经快要将上一本书的内容忘却,如今听见这称呼,又想起了上个世界自己用心经营、连命都算了进去,好不容易将主角捧上神坛,却是那样一个结局……

无名怒火涌上心头。

她没什么耐心地驳斥道:“不要叫那个称呼。”

郑芷虞好脾气地改了口:“好的,娇娇。”

许娇:“……”

她的掌心握紧又松开,不断地告诉自己,你现在只是个普通人,打不过这种开挂生物鬼怪,如今冷静了几秒钟之后,许娇面无表情地抓住了自己枕头边那本马原,朝着红衣女人的肩头拍去。

郑芷虞原本没打算躲,结果无意间瞥见那书的封面,倏然间原地消失,紧接着凌空出现在许娇这床铺旁边的位置,定定地看着她手里的书:

“这是什么?”

上面似乎有一种很强大的、让她很厌恶的克制力量。

许娇没料到这书真能发挥用处,扬了下眉头,懒洋洋地转过头与她说道:“这是伟大的社会主义光辉。”

郑芷虞:“……?”

她没听懂这句话,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察觉出许娇的心情不佳,她正想说点什么,再逗一逗眼前这可爱的女孩儿,结果倏然转过头,盯着许娇宿舍房门的方向,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

宿舍里倏然间安静了下来。

许娇察觉到空气又有要结冰的架势,从床铺上坐了起来,顺着红衣女人的目光往外看去,轻声问道:“是什么?”

郑芷虞思索了一下,眼中浮现几分不屑与奚落来,见那东西不敢靠近,这才回答许娇:“一个弱小的同类……味道似乎很差。”

说着,她舔了下嘴唇。

许娇听见她后半句补上的诡异内容,静默了两秒钟,才自然地将这话题接了下去:“先前我和几个舍友玩了个比较作死的游戏,它是被招来的吗?”

郑芷虞看了看她,唇角拉了一下,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止。”

她说:“你很香,就算不玩那些游戏,这些家伙也会找到你。”

很香……?

许娇听见这古怪的形容,抿了抿唇,重又出声:“好好说话。”

郑芷虞隔着床边那根绿色的栏杆,往上飘了飘,又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面前,看着她手背上的青色血管,轻声细语地回答:

“就是这样,光是闻见你的味道,连我都觉得难以忍耐,那些鬼祟的东西会喜欢,再正常不过了。”

说完,女人话音一转,又将聊天内容引向另一个方向:

“不过……有我在这里,谁也不能将你抢走。”

许娇习惯地忽略了她话中那极其明显的占有欲,将那里面的内容转换一下,猜测这人的意思可能是自己的血肉或者生辰八字比较阴,所以总是会招惹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她沉思两秒,决定先解决眼下的重点问题,毕竟自己在明处,招来的玩意儿在暗处,若是不处理干净,以后总有吃亏的时候——

想着这个的时候,许娇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本能地将郑芷虞当做了自己人的这一派。

给予了无与伦比的信任。

“它还在吗?有什么办法能将它送走,或者是消灭吗?”许娇将被子上的柳枝重新捡起来,认真看向床边这漂亮的红衣。

郑芷虞偏了偏头,又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良久,她慢吞吞地回答许娇:

“晚了。”

“它好像被吓跑了。”

“气息离得太远,我找不到。”

许娇没有怎么在意,只想着自己在黑暗中就像是明晃晃的灯塔,既然被惦记上了,那东西总有来找的机会,也不怎么着急。

她准备重新睡个安生的午觉。

……

被窝被拉开,狭窄的床铺里硬生生多挤进来一道温度。

许娇被激得手臂上汗毛都竖了起来,与那张漂亮的面孔对视,眯了眯眼睛道:“你干嘛?”

郑芷虞抬手抱上她的腰,凉飕飕的温度循着腰际爬上的时候,让许娇一下子就想起了上个世界被蛇尾纠缠的感觉了,被窝里的脚趾头蜷缩了一下,她抬手抵着对方的肩膀,闭着眼睛道:

“别凑这么近。”

“冷。”

听见许娇的话,郑芷虞非但不远离,反而更任性地压了过来,下巴固执地往她的肩窝里靠去,声音里含着吟吟的笑意:

“我也冷啊。”

“我在那块牌子里躺了那么久,你暖一暖我嘛。”

要不是这声音用着撒娇的调子,夜半听起来不知是什么鬼片内容。

许娇抵着她的动作收了收,勉为其难地让这块大冰块感受自己身为普通人的体温,只是眉头总皱着,看得红衣女人忍不住心痒,最后凑过去亲上了她的眉间。

刚准备入睡的许娇被眉心的那点儿化雪似的凉意一激,登时睁开了眼睛,刚准备抗议,那冰凉的温度就细细密密地从眉间走到了鼻梁,点在鼻尖上,最后慢慢落到了她的唇前。

许娇刚张嘴想说什么,那些内容就被冰冷的温度吞没了。

或许是阴气太重的缘故,对方愈是纠缠,许娇就越觉得冷,像是被人按着脸贴冰箱,冷意从骨头缝里溜进去,她明明没有一点儿恐惧,浑身却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也不知道是冻的。

还是本能察觉到危险,害怕的。

连舌根都不怎么灵活,躲不开侵入的冰凉,像是在冬日一口含进去一块大冰块,口腔都被冰黏住,嘴也张不开,话都是含糊的。

“唔……停……”

郑芷虞起初并不愿遂她的意思,看她因为受不住这寒气而瑟瑟发抖,只觉有趣,想要变本加厉地欺负,所以停不下来,也不愿意停。

直到发现这人抖得厉害,手脚都有些发凉,她才意识到……

面前这个似乎真不是曾经的那个圣女了。

这只是个普通的凡人,脆弱不已,或许只要她的一点怒火,就会彻底湮灭,仿佛原野上的一根草,不论遇上什么,都会被轻易地碾进泥土里。

她原本想抱一下对方。

然而凑近却只是将那冷意一并带去。

郑芷虞只能无奈穿过被窝,重新出现在床边,像是一只不被允许跳到床上的宠物,眉目里出现几分委屈来。

许娇真被她身上的阴气冻得发抖,看见自己手心脚心都成了三九天暴露半小时的青紫模样,往后退了退,抵到墙壁上的时候才发现,宿舍的墙面、床前的栏杆都冰冷不已。

她搓了搓手心,没想到只是一个亲吻、一次拥抱,竟然能让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一时间也不知是笑好还是哭好。

笑是因为免去了被占便宜的机会。

想哭则是因为……

她太弱了。

难怪郑芷虞说不论自己出现在哪里,她都能找到。

这样的体质,别说是被厉鬼找到了,就是被普通的脏东西缠上,自己都有的愁。

她没了睡意,盘腿坐在床上,跟红衣女人大眼瞪小眼——

直到一通电话打开。

许娇瞥了眼来电,是舍友钱艾打来的,或许是已经到了亲戚家,所以给她回电话。

她随手滑动接听,刚发出一个“喂”字,那边却传来崩溃的哭泣:

“小许!许娇!救命啊大学霸,我跟小丽要死了,我们在校门口出不去了……那东西是不是来找我们了……你还好吗?你要是没事的话能帮我报警吗?我要疯了……我怎么都只能看见校门!”

许娇听得脸色倏然变了。

糟糕!

那东西是没法对她下手,所以退而求其次去找钱艾和周绮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