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想离婚(28)

《宫墙柳》的录制差不多到尾声了。

观众们还在被后妃p虐的哭天抢地,剧组却已经拍到皇帝在戚家倒台之后,亲率大军出征漠北,留下皇贵妃带着太子监国的部分。

因为柳如意没有孩子,但她却又是宫中最得宠的那个,所以先前从皇后那里过继给她的儿子如今经历一番波折,还是被皇帝封作了太子。

这孩子是她亲手抚养大的,如今照剧情年岁算,已经十岁了,成长为一个翩翩少年郎。

今日要拍的部分是,漠北传来消息,燕国大军作战失利,皇帝身边的人护驾不周,让他被一只毒-箭射-中,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消息秘密传入朝廷,皇贵妃执意要往漠北去,命太子太傅、太子太师和太子太保三位大臣辅佐太子处理政务。

这三人一人姓柳,一人姓周,还有一位姓燕。

分别属于柳如意的阵营,皇帝的心腹,还有一位是皇亲国戚。

其中并无容家人。

消息传到冷宫中,容晴坐在那儿静坐了许久。

先拍的是柳如意和皇帝在漠北见面的那部分,这并不是在影视城的宫殿部分拍的,而是另一处的荒漠地带,在这里不得不夸奖一下这个ABO世界的影视城,或许是因为娱乐圈是许娇笔下的世界核心内容,所以在拍戏方面倒是能给人很多惊喜。

场记的声音响起:“《宫墙柳》第五十三场第六镜第一次!aion!”

……

呼呼的风声里,有人轻轻拉开帐蓬的帘子,两步进入,对着守在床边的大太监附耳说了句什么,只见那太监眼神瞬间变了变,看了看帷幔里的人,躬身过去,轻轻问道:

“皇上……皇贵妃娘娘来了。”

床铺里的人胸脯起伏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动了动指头,吐出沙哑的一声:“宣。”

那太监得了令,亲自到账外对柳如意笑脸相迎,将人请了进来,柳如意便坐到了床边,披风都未来得及从身上解下,开口便是一句:“皇上,臣妾来晚了。”

原本正是壮年的皇帝,如今在那床榻里,竟显出了几分颓败之相。

“不晚。”

皇帝想让太监将自己搀起来,可是一张嘴,又是一声连绵不断的咳嗽,这箭上的毒,虽然最终是解了,但还是太迟了,早就侵入他的五脏六腑,如今他这日子都是论天过的,不知什么时候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等这阵咳嗽停下,他才笑着对柳如意说:“爱妃来的从来不晚,当年朕在前朝受这戚氏挟制,在后宫又被皇后一手遮天,朕才收拾了前朝,你便来到了朕的跟前,如天命一般——”

“如今朕不知哪日就到头了,想着许多话还未交待,你便来了。”

柳如意垂着眼睛,像是被他夸得有些害羞,实则是为了掩住眼眸里的情绪,只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落在皇帝的眼中,便觉得她从当年就一直温婉至今,性子从未变过,如初见那般美好。

柳如意也没有拆穿他曾经因为皇后与贵妃的事贬过自己的位份,配合着皇帝的话,做出与他琴瑟和鸣的模样来。

皇帝拍了下柳如意的手背,又是一阵咳,却对旁边的太监道:

“纸笔……咳咳……呈上……”

“朕要拟旨。”

柳如意赶忙对他道:“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是天子,是万万岁,不过箭伤罢了,只要好生将养,过几日定能好起来——”

皇帝摆了摆手,只对她温和道:“行了,朕的伤,朕心中有数,如今你来了……朕便放心了。”

一口气说了这样多的话,他又是咳嗽不止,胸腔里好像拉风箱一样,过了许久才道:“皇贵妃柳氏,丕昭淑惠,敬慎持躬……和睦宫闱,修德自……自持,宜昭女教于六宫,柔嘉成性……咳咳应正母仪为万国,兹仰承太后懿命,以册尔为皇后。”

柳如意的眼睛渐渐睁大了。

仿佛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这样突如其来地成为了皇后。

皇帝一口气说完那些,太监便拿着那黄绸过来给他过目,皇帝略扫了一眼,就摆了摆手,而后,反握住柳如意的手腕,用的力气并不轻。

他紧紧地盯着柳如意,道:“待朕走后,太子……便交予你,朕只可惜……如今朝野,还有太多贼子……朕未能亲自替太子铺平前路,唯有……唯有你,如意,你要替朕看着他。”

柳如意看他状态不大对,忙唤太医来,那老太监领命下去,很快领来了随行的御医,那御医给皇帝细细把脉,脸色有些发苦。

柳如意只管安抚:“皇上如今与臣妾说这些,尚且过早,太子年幼、臣妾又是后宫妇人,于前朝政务一窍不通……”

皇帝摆了摆手,笑着与她道:“你向来聪颖,朕心中有数。”

停了停,他的神情严肃许多,对柳如意又继续说:“如今这朝廷中,容家蛰伏已久,朕那位皇弟也不是个消停的主,太子如今……如今年幼,怕是坐不稳这个位子——”

“你若有法子,便将容家这棵老树从朝廷里慢慢拔起,若觉得吃力,便让容家与我那皇弟互相争斗去,等太子羽翼丰满……就、就将这当做给他的第一道考题罢。”

“若是朕的儿子连这点都做不好,日后他亦坐不稳这皇位。”

柳如意垂着眼睛,不敢去接这些话茬,还没到她该说话的时候,所以只是静静地听,等到皇帝交代完了朝廷里的事情,转而又说到后宫。

“朕知道,你始终期盼着有个孩子,在这宫中能有立命之本,太子……终究是先皇后的,虽然你心善,将这孩子视如己出,但朕知道你们女人都在惦记什么——”

“先前御医同朕禀报,你这身子原先落下病根,不好怀,多年来朕不愿与你提这事,只日日嘱咐予你汤药,想着你总有一日能调养好。”

“如今……”

皇帝握着她的手,似乎想要说更多,最终也只无奈地笑了笑,为了说这些话,他连那咳嗽的冲动都忍耐住了,如今脸色红一片白一片的,看着就有些吓人。

先前为他把脉的太医,如今已经收了手,面色愁苦地对他身边的大太监和柳如意都摇了摇头,随后就跪了下去。

这是再没有办法的意思。

皇帝挥挥手让他退了,而后回头看着柳如意,先前他的话语里多是无奈,可柳如意却是心神巨震。

那些汤药……

从来都是干清宫里着人送出来的,她一直以为皇帝是怕她有了孩子,所以只让她养着戚后的儿子,结果那些竟然是……

是补药?

是她本来就不能怀上?

柳如意一时间想起自己因为没有孩子,借着容家的势力,同时尽心尽力抚养皇后的遗孤,将他视若己出,并且与他培养感情的那日日夜夜——

最终,她的唇抖了抖,道出两个字:“皇上……”

话语里是说不尽的心酸。

这一刻,她才回味过来,她似乎得到了天子的爱,这世间最尊贵的、九五之尊的爱。

皇帝摆了摆手,像是想要宽慰她什么,结果动了动唇,喷出的却是一口血,当即吓得那御医不敢动弹,随即,大太监唤来了更多的御医,也顾不上什么瞒着消息了,只见一溜儿提着方箱子的胡子老头儿从帐外鱼贯而入。

柳如意帮着太监将皇帝重新安置下,可皇帝却好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似的,即便口中都是血,还不肯松开柳如意的手,直直地看着她,握着她的力气不自觉地加大:

“朕这一生……”

“被兄弟背叛,被发妻背叛,被宠妃背叛……原以为该是孤家寡人……”

“唯有你,如意,唯有你忠于朕,与朕相伴。”

他死死地看着她,有一瞬间,柳如意几乎以为他是要拉着自己去殉葬了,可是最终,他却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就在场景即将继续下去的时候——

甄迢忽然喊了“卡”。

原是刚才陆勋在说台词的时候,血流到了脸上,而且说话也含糊了好多句,所以这一场需要重来。

陆勋无奈地起来,任由身边的人过来帮自己把脸上擦干净,他就着这病鬼似的妆容伸了个懒腰,松了松筋骨,跟甄迢半笑着抱怨道:“我还以为今天能一次杀青呢!”

甄迢笑着抱臂看向他那边,腋下夹着剧本,只劝道:“好事多磨,我还能少了你的红包不成?这场走完,随你去哪里浪。”

陆勋摇了摇头:“我浪不了,我家经纪人把我的行程安排的满满的,下午是我们炎天的周年庆祝会,我还得回公司去给炎总镇场子。”

甄迢拍手道:“那就快一点,争取等下一遍过——”

说完,他又对仇咏梨随口道:“梨子,你刚才脸上的情绪过度太快,得再慢一点,将无措体现的更真实一些,这样才能取信于皇帝。”

“听见皇帝最后的那些‘朕这一生,被兄弟背叛、被发妻背叛、被宠妃背叛’那里,虽然可能你心中在嘲讽,可你面上得维持住,好像真的很为他悲伤。”

“明明是皇帝背弃了与戚有年、戚云裳之间的情意,唯有你是真正背叛他的人,可是你会有种兔死狐悲的悲伤,这一刻,你意识到你与他其实是一类人,原本的你善良、淳厚,知恩图报,可就是被皇帝贬为常在的那段时间,让你知道了这个深宫里,只有会撒谎的、会伪装的人才能活下去。”

“你早就变了,从你为了位份投靠容晴的时候开始,你就已经彻底改变,如今你意识到皇帝对你的爱,你感觉你们就像两颗孤独的灵魂碰撞在一起,可这爱又太短暂……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皇帝在这时候才敢表露出你的爱,你也一样,你在这一刻会隐藏起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所有鄙夷、痛恨,这时候,你会觉得你也是爱他的,所以以他的痛为痛。”

“你以为自己从未得到的爱情,其实早就存在,可过了这个晚上,它就死去了。”

仇咏梨本来化着皇贵妃才有的盛气凌人的妆,可听见甄迢的话,她却突然抬头看天,说道:“甄导你这样说的我好想哭哦……”

“感觉自己好像个渣女,就那种……我只是短暂地爱了他一下……”

甄迢笑应她一句:“你可以哭。”

他说:“但是你不能流出眼泪,在心里哭一哭就行了,好了,找到感觉了吗?再来一次。”

……

许娇从头到尾就在旁边看着。

现在她和风青玉都是同一个经纪人负责,但丽娜太忙,不可能常常跟来剧组,所以公司又给她派了个小助理,负责她的日常生活起居。

这是个新人,做事都不太熟练,也不怎么敢跟许娇套近乎,如今只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打量她是不是有什么需求,好像怕自己多问多错一样,只是静静地、拘谨地坐在那儿。

直到陆勋这一场演完,被甄导再喊一声“卡”,同时热烈落下一句:“恭喜《宫墙柳》陆勋杀青!”

周遭都是鼓掌的。

又因为皇帝演死了,所以给陆勋封了个大红包。

一些工作人员们围了过去,跟陆勋拍那种短视频花絮,陆勋也都随和地应了,等他卸了妆、换下戏服,重新变成那个魅力四射、荷尔蒙爆棚的影帝之后,他单手插兜,看见了在角落里坐着看台词的许娇,忽而走了过去。

“许老师今天好勤奋啊,昨天不是玉姐生日吗?怎么你们都不缠绵得久一点,这么早来剧组报到了?”

许娇听着他话里话外都是在问风青玉是不是不行,当即有些无奈,抬眼看着这人,发现陆勋并不是用以前那种看猎物的眼神盯她,反而只是轻松地用开玩笑的模样打量她。

于是许娇抿了抿唇,便道:“因为我笨鸟先飞,相信勤能补拙,今天我的戏不少,不敢在家里偷懒。”

“许老师这话太谦虚了——”

“现在谁不知道你的演技进步像坐火-箭一样啊?咻地一下窜天,要是你这都叫笨,我可直接跳楼了啊。”

许娇没理这个戛纳影帝的打趣,只是笑了一下,就低头看剧本。

陆勋现在看她就像看一朵带刺的玫瑰,漂亮的非常吸引他,让他总忍不住看过去,可又不敢靠的太近,怕被这玫瑰反扎一身刺,得不偿失。

于是也不敢问许娇要不要对个台词,半天扯到另一个话题:“听说最近有个文艺片的小导演给你递了个电影的本子?”

许娇扬了下眉头,抬头睨着他:“你怎么知道?”

陆勋摸了下鼻子,明明在别人面前都是那种翩翩君子的温和假象,到了许娇这里,反而露出玩世不恭的笑意来:“那导演我认识啊,之前他给我递过本子,我本来想接的,但是最后公司敲定了另一部,就我之前拿奖的那部——”

“我觉得他的文艺创作挺有灵性的,不知道他这次的作品是什么。”

许娇听见他的话,笑了一下,也没仔细说,只道:“我觉得不错,是一个……很打动我的故事。”

陆勋还想再说点什么,结果看见远处自家的经纪人给自己打手势催促自己快点,他便与许娇说道:“希望你能拍到你喜欢的作品,要是最后能上映排片,到时候我包一百场。”

说完,他双指并拢,在额间对许娇挥了一下,没说再见,转身就走了。

许娇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人也挺有趣的,可惜她对男人实在不感冒。

等陆勋走了之后,没多久,就轮到了许娇的戏份,剩下的半天几乎都是她的戏,剧组得挪到之前影视城的宫殿里面去,今天的内容是——

皇帝驾崩的消息没有捂住,从边关传回,趁着柳如意还没回来,那位姓燕的皇叔发动了宫变,却被容家人率周遭的军队及时赶到,以清君侧的名义将人于宫门前拦下。

就在朝廷诸位大臣都以为容家这是也要逼宫的时候,容晴从冷宫中走出,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贵妃华服,惊艳了众人。

有见过她的人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都说进了冷宫的女人失去了宠爱,容颜渐渐褪色,很快就老的老、死的死,可是这个容晴,她竟然妖娆得一如十年前。

临时接了凤印,替柳如意掌管后宫的平妃,哦不,该叫平贵妃了,她如今站在太子的身后,瞧见那个女人张扬地从宫里走出,竟然腿都软了一下,若不是身边的宫女扶了一下,她就要当场摔倒。

这也不能怪平妃。

毕竟,十年前的后宫里——

人人对容贵妃这三个字,皆是闻之色变。

平贵妃亦然是想起被这个女人的雷霆手段折磨的恐怖来,她情不自禁地握紧了身边宫人的手,想要说出什么,可是容晴只一个眼神扫过去,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甚至也不敢问她明明是被褫夺了名号的女人,为什么敢从冷宫里出来。

她是怎么出来的呢?

容晴仿佛看不见她的恐惧,冲她盈盈一笑,出声道:“平妃娘娘,哦不,平贵妃娘娘,十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

这一幕的群演很多,是个大镜头,甄迢拍了十来次,等收工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最要命的还是后期剪视频的,需要睁大眼睛去挑里面的bu部分,力求尽善尽美。

好在剧情已经接近尾声,大家也不必再累多久,接下来就是柳如意经过千难万险,平安回宫,与容晴斗智斗勇的内容。

临收工之前,甄导对所有人宣布道:“明天开工,送你们一个惊喜~”

众人:“?”

甄迢卖了个关子,临走前从许娇身边经过,对她眨了下眼睛。

许娇:“……?”

次日。

她跟前一天一样,早早地来到了剧组,却听见里三层外三层的工作人员惊呼声,还不时有人露出激动的模样来,等到有人发现她过来,更是兴奋地对她道:

“许老师你来了!”

“呜哇我们的容贵妃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我又能看她们合体了我好幸福!我又可以了!”

许娇听见“她们”这个词,忽然有个不太好的预感,就在这时,人群稍微散了散,让她一眼就看见来人。

那人穿着一件酒红色贴身裙,披了件薄外套,波浪般的长发坠落,与往日的纯黑色相比,明显在灯光下有了新的变化,成了浅浅的栗色,更添几分成熟的时尚感。

酒红裙子的领口方向设计独特,露出她漂亮的锁骨,让人不自觉想到她身上那极有女人味的苦橙花香。

精致平静的脸庞上,双眸沉沉,深不见底,如择人而噬的危险海域。

正因这丁点和往日的不同,竟让人觉得她身上的魅力更致命了几分——端听周围人的惊叹就能发现。

许娇与那双眼对上,良久之后,冲她轻轻露出了一个笑容,开口道:

“风老师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