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干杯!干杯!今晚不喝完都不许走啊!老沈呢?老沈?”
深夜,门口传来磕磕碰碰的动静,听见钥匙掉在地板上的清脆声响,沈夜岚披着衣服起来,打开门就看到玄关处两道几乎压在一块儿的人影。
在昏暗的暖光里,影影绰绰。
是别样的亲昵。
沈夜岚眯了眯眼睛,饿了一整天的眩晕,加上先前那个梦的深刻,让她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还没从那梦里醒来,瞧见许娇的身影,竟然不自觉地朝着那边而去。
衣服也是自己印象中沾上了蛋糕的衣服,她明明记得已经把这件衣服撕破了,怎么看起来还那么地整齐?
这衣服,还是脱下来的样子最好看。
她着迷似的往那边而去,手才刚伸出去——
“哒。”
许娇被苏希的大半重量压着,总算找到了旁边的客厅大灯开关,一道炽亮的白色顿时从客厅处强势笼来,将三人的模样都映得清清楚楚,连地板上的阴影都变得浓重起来。
像是黑暗里深藏的东西,又重新躲进了那些裂缝角落里。
沈夜岚被那光所耀,情不自禁地偏过头去,用力闭了闭眼睛。
许娇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响起:“吵醒你了?抱歉,苏希在聚会上喝多了,她有点闹。”
这冷冷清清的声音,一下子就将沈夜岚从先前的旖旎当中惊醒了,让她因为饥饿而变得有些迟钝的大脑回忆了半晌,终于想起来,是了,许娇是出去给苏希过生日了。
今天是苏希的生日。
也是她的生日。
“娇娇姐呢?快……快把她叫过来,她一杯、一杯都不喝,不给面子……姐……”恰在这时,已经靠在许娇身上的苏希又开始闹了,手脚跟螃蟹似的乱挥,盲人摸象一样要去摸到许娇。
猝不及防下,许娇差点被她一巴掌打在脸上。
饶是脾气再好,许娇也受不了苏希的这种酒品,脸色有些差地对醉成一滩烂泥的家伙开口:
“你该庆幸我对力道把控不好,怕把你打成傻子——”
“不然我早就把你敲晕了。”
苏希满脸酡红,眼睛也睁不开,一手被许娇搭在肩上,另一手抓住鞋架不肯放,似是把那东西当成许娇了。
她原本还要再嚷些什么,但奇怪的是,在许娇带着情绪的警告下,她竟然慢吞吞地松开了手。
好像在意识模糊里也察觉到了危险,本能地怂了起来。
嘴里也成了小声叭叭,只是声音太小、吐字又大舌头,谁也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沈夜岚重又冷静了下来,看许娇被苏希闹得鞋都没法换,抿了抿唇,她主动道:“我……先帮你把她弄到房间去吧。”
许娇原本不想麻烦她,毕竟不想跟她加深交集,然而沈夜岚已经小心地抬手想把苏希接过去,这时候再拒绝,就显得过于生硬了。
最终,许娇张了张唇,还是换成了另一句:
“麻烦了。”
沈夜岚腮帮子紧了紧,从她这话里听出了隐藏的疏离,但她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只是低头看着地面,小心看路,帮着许娇把苏希带去屋里,放到客房的床上,之后就识趣地起身离开了。
留下许娇对苏希酒醉的样子格外头疼。
她一点都不想照顾这个小酒鬼。
要不是因为沈夜岚那边的好感度太高,担心对剧情发展产生不利影响,或者出现过多的牵扯,许娇这会儿怎么也不至于独自面对糟糕的苏希。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帮苏希把鞋脱了,盖好被子,之后盯着苏希脸上的妆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出门去自己的屋里拿卸妆产品。
……
等许娇拿了卸妆棉、卸妆水重新往客房这边走的时候,她注意到沈夜岚的房间没关,里面透出的光并不太明亮。
以为是沈夜岚回屋睡觉忘了关门,许娇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
结果这一看,就发现对方正坐在桌前,对着一个漂亮精致的、带着玫瑰花瓣的一磅蛋糕在埋头吃,蛋糕只被切了一角,跟早上对方递过来的那大小正好相当。
许娇忽然有些痛恨自己这样好的记忆力。
想也知道,这会儿沈夜岚肯定是把早上专门给自己的那块给吃掉了。
而且看这情况,今天她一个人生日,特意去买了一个蛋糕,却只切下来一块分给自己——
然而许娇当时拒绝了,如今只剩沈夜岚一人大半夜地在屋里将这无人问津的蛋糕解决掉。
许娇莫名有些走不动路。
理智告诉她,不应该继续往下看,既然已经决定保持距离,就不要再对这人投以多余的关注,否则只会给自己带来多余的困扰。
……
沈夜岚没有察觉到门外多余的关注。
她饿的已经有些头晕了,或许是从小经常没有早餐吃的缘故,哪怕她平时很注重锻炼、体质也不错,这饿了一天,总还是会出现低血糖的症状。
这蛋糕虽然没有成功送给自己想送的人,但浪费是可耻的,所以沈夜岚决定把这个当自己的夜宵,吃完再睡。
或许是胃里饿得太难受了,烧得慌,所以沈夜岚吃的有些着急——
先是三两下就用叉子卷着面包蘸着奶油吃下去很大的一块,而后,她也懒得再讲究地再切,直接拿起那个塑料三角刀,对着大蛋糕刮下一块,直接送到嘴里。
这辈子,沈夜岚还没有吃甜吃到腻过。
可她不舍得浪费,也不愿意浪费。
这个蛋糕承载了沈夜岚第一个生日愿望。
她无比迫切地想要愿望实现。
所以每吃一口,她都在心里默念一句祝福。
沾着小半块草莓的奶油送进嘴里,她想:“要保佑许娇考到很好的成绩,去她最想要去的大学,有最光明的未来呀。”
下一口是有水果夹心的淡色软面包内核,“请让许娇一生健康平安,不受疾病困扰,不被苦难所蹉跎,余生都是快乐。”
然后她不小心吃到乐有点酸的狝猴桃果肉:“希望她的人生都是顺遂,想要什么都能实现,想做什么都能成功,众生百味,独许她以甜。”
“请保佑她不为钱财所忧,一生富足。”
“请让她遇到的人都能爱她、呵护她,陪伴她、欣赏她,永不背叛她。”
……
许愿的人一口一口地吃着蛋糕,笨拙地在心中用尽所有墨水给心上人恳求着美好未来,她不知道自己惦记的对象是怎么样的存在,只要对方愿意,其实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整个世界的青睐。
但沈夜岚却在这里,一字一句地、认认真真地用生日许愿的机会,想要让那些美好都降临到许娇的身上。
像是一位已经衣衫褴褛的信徒,以双脚走遍苦难大地,最终以虔诚之姿跪在神像前,在那昭昭圣火里,在那耀耀光明中,却只一字一句地祷告:
愿这世间光明,恩泽吾神。
可惜,她的神却听不见这声音。
许娇站在门外,看见她在房间里,最终将那蛋糕吃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个承载的白色底盘和一把沾着奶油的塑料三角刀。
明明听不见沈夜岚的那些许愿,但不知怎么回事,她竟然从沈夜岚狼吞虎咽的动作里感觉出了那么点微妙的孤独,与难过。
她静静地站了很久。
直到沈夜岚准备起身收拾桌上的狼藉,把这些残留的甜味都用垃圾袋装起来,丢到外面去,免得在屋里放久了招虫子。
在被她看见之前,许娇闪身进了屋里,对着已经睡着到流口水的苏希的脸庞看了看,她敛着眼眸,拿着卸妆水走到了床边。
系统忽然在她的心中说了一句:“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许娇的卸妆棉按在瓶口上,动作停了停,才在心中接:“什么?”
系统:“沈夜岚今天生日,她特意买了个蛋糕,就想跟你分享,可你一口没吃,反而去参加了苏希的生日聚会——”
“苏希有很多的朋友,可沈夜岚只有你这一个朋友。”
“也许这个世界对你来说是虚假的,但是对于这个世界里的每个人而言,这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哪怕他们只是纸片人,可你的灵光一闪,决定的就是一个纸片人的一生。”
往常对它这种发言不屑一顾的许娇,这一回却不知被触动了什么,轻而慢地道出两个字:
“闭嘴。”
……
沈夜岚将垃圾丢到外面楼道里的公共垃圾桶里,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对面屋里的灯还是亮着的,透过那半掩的门,她看见许娇在认真给苏希卸妆的样子。
她只看了一眼,就匆匆转开了视线,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闷闷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沈夜岚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打算去洗漱的,她起身走到衣柜门前,将吕佩从舅妈家里扔出来的自己的东西翻了翻,不一会儿,她忽然停手,回到了床边。
沈夜岚从枕头底下翻出一个手机。
这是最近去找蛋糕店的时候,意外见到运营商搞活动,充一百块话费送的手机。
里面的套餐非常便宜,可以坚持三四个月的样子。
通讯录里目前里面只有一个联系方式,还是被对方强塞来的,沈夜岚出于礼貌觉得有必要留下,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原本……
她是打算有机会把许娇的联系方式存起来的。
现在想想,这目标应该很难达到了。
沈夜岚想着套餐里不包括免费短信,不禁有些肉疼,于是纠结半晌,还是抠门地把问好和自己想知道的事情都在一条短信里发了出去。
收件人的备注是“黑兜帽”。
内容是这样的:“你到了吗?抱歉大晚上打扰你,希望没有影响你的休息,我想请问一下,你知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安全、有效地打晕一个人?”
发送之后,沈夜岚料想对方应该没有这么快回复,定了定心神,她重新收拾了衣物,往屋外的浴室而去。
结果刚到门口,她就听见了手机的震动声——
不是短信,而是来电。
沈夜岚只得重新折返,回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是那人的回电。
冬青的声音里带着饶有兴致的笑意:“怎么?谁惹你了?你是要自保,还是要主动出击?这问题我没法简单跟你描述,反正你要是一点身手都没有,我建议你不要随便尝试,轻了打不晕,重了打死人,很危险。”
沈夜岚失望地应了一声:“啊。”
这样吗。
她动了动唇,道了一声谢,正想挂掉电话,忽而听见对方再次开口:“你要不要考虑拜我为师?”
沈夜岚一时不知这是哪来的跳跃,茫然地问道:“什么?”
冬青在那头耐心地重复:“你要不要拜我为师?认真学个五年,我感觉应该能让你用出这一招了。”
听见这个提议,沈夜岚一时有些心动。
她从未想过自己也能够学习这些……毕竟这事往难听的地方联想,就是坏学生、社会混混之间的打架,往好的地方联想,就是那些很有钱的人家的孩子才能学的防-身术。
无论哪个,都离沈夜岚非常遥远。
以至于她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
这样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自己了吧?
而且……
说不定她还能保护许娇。
刹那间,沈夜岚又想起自己曾经误闯过的那片混斗场子,夕阳下,那个格外漂亮的女生坐在一把木椅上,拿着粉色的方纸,专注地叠纸玫瑰的样子。
那样漂亮的人,那么好看的手,就应该配那般精致的活儿。
做打架这样危险的事,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念头在沈夜岚的脑海里打了好几转,她才出声回答冬青:“可是,我现在还是学生,而且我们应该不在一个地方吧,我要怎么跟你学啊?”
冬青轻松道:“这简单,我有空就过去教你两招,平时你给我重复基础就行了。”
沈夜岚点了点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又补充道:“好,谢谢你。”
冬青笑了笑:“哎,先别急着谢,对了,最近要记得把自己吃胖点。”
沈夜岚:“?”
冬青:“听说多长点肉,挨揍的时候才不那么痛——总之,要是第一次训练完你还能对我生出感激之心,到时候再跟我说谢谢也不迟。”
“还有,小朋友,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冬青。”
……
很快,沈夜岚就知道冬青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某次放学后,她正走在巷子里,忽然被人拉到了旁边的暗处,接下来——
沈夜岚满脑子只剩下一个痛苦的念头:
被冬青揍,和被学校里的小混混揍,到底有什么区别?
冬青揍得更疼吗?
第一场打,她恍恍惚惚,只记得要护住自己的脑袋,第二次,她心理阴影极其浓重,却被硬生生地疼-痛教育逼得了解了人体的脆弱部位,哪里是太脆弱不能动的,哪里是没什么事,打了要命的……
沈夜岚的身上经常性地带伤。
若不是知道她是个学生,以后在学校里要面对老师同学,冬青估计连她的脸蛋都不会放过。
就在沈夜岚思索着这人是不是找机会对自己以德报怨的时候——
有一次上学路上,她被隔壁学校的人拦住想收保护费。
她正在走神,对方却带着不善的气息,抬手想搭她的肩膀,带着很冲的语气:“喂,你给我站……”
“啊啊啊啊啊!”
沈夜岚听见那叫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本能将人的手给反扭了过去。
弄得她松手也不是,不松手也不是。
不过有了这一遭,从此她挨揍变得更心甘情愿了,当然,她能勉强还手一两次的机会也变得更多了。
……
“好嘞,我马上就来——”
这天下午,沈夜岚又挨完揍,身上的衣服都脏了,她提前回到屋里洗澡,结果门没锁,就被后面回来的苏希抬手给拧开。
“等等!”沈夜岚只来得及拿起衣服盖住自己锁骨下的部位,下一秒就跟大咧咧闯入的苏希四目相对。
苏希脸上未收的笑容凝固了一秒,才僵硬地后退:“哎,你怎么不锁门?”
分明自己才是被冒犯的那个,沈夜岚却只是垂眸道:“忘了,抱歉。”
苏希的目光一眼扫到她肩膀处的青紫、还有脖子上一些看上去被人掐出来的痕迹,神情里有惊诧,她一边后退,一边关门,关到一半,重又探头来问:
“喂,你是不是被人打了啊?”
沈夜岚拿着衣服往上挡了挡,抿了抿唇,回答:“不是。”
苏希“哦”了一声,关上门往外走,转头就把这件事跟许娇分享。
“娇娇姐,你知道我刚才看见什么了吗?!”苏希跑到许娇的屋里,捞起已经彻底痊愈的小狗儿顺毛,凑到许娇的面前,强势霸占她的注意力。
许娇的眼神都在题目上,漫不经心地应她:“看见了什么?”
苏希抬起小黄狗的爪子比划:“我看到沈夜岚身上那——么多的伤,一看就是被人打出来的,我天哪,是不是她又遭人欺负了?”
许娇的笔顿了顿,“你应该问她了吧,她怎么说?”
苏希困惑道:“她说不是,哎,她一看就是个闷葫芦,被揍了也不会吭声、不会告状那种,姐,我们要不要帮她解决啊?”
许娇想到系统最近都没颁布消息,拧了拧眉头。
应该不是遇到了困难。
或者说,就算是困难,也应该是女主能解决的困难吧?
她停了思绪,想了好一会儿,直到苏希又一次重复,才慢慢道:“她说不是,那就不是,少管别人的事情,今天作业写完了?”
苏希抱着狗转身就走:“娇娇姐好,娇娇姐再见!”
然而走到门口,她又倒退了两步,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种似恍然大悟、又似震惊的神情来,猛地一扭头,对许娇道:
“等等!姐!你说……那不会是……”
许娇不疾不徐地抬眸看来:“嗯?”
苏希舔了舔嘴唇:“就是,你知道有一种人,心理特别变态,喜欢自己跟自己那啥,下手特狠,爱好特奇葩,你听过吗?”
她越说越来劲:“哎,那不会是她自己搞出来的吧?就……你懂的吧?我听人说,反正有些极限的情况下,精神和身体反而能够……嗯,你明白吧?”
许娇:“……”
她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苏希,半晌后纳闷道:“怎么,我看你好像很懂的样子啊?”
苏希察觉到后颈凉意突然冒出,脖子一缩,脚底抹油飞快地溜了。
走之前她还不忘理直气壮地说:“本来就是嘛!”
“有个词你听过吗?抖M你知道吗!就是她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