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中午,姜婪特意带江迟去了一趟辅导班。
辅导班是小班教学,老师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性,姓阮。在姜婪向她说明了江迟的头上长角的“怪病”之后,她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就收敛了情绪,仿佛对江迟头上的角完全不在意一般地和他交流起来。
江迟微微绷紧的身体在她温和随意的询问中渐渐放松下来,很自然地回答自己的学习进度。
两人聊了一会儿之后,阮老师基本就掌握了江迟的自学进度。大约是没想到江迟自学了这么多东西,她带着微微惊叹的语气对姜婪说:“江迟很聪明,在我这儿估计学不了多久。”
江迟下意识侧脸看了姜婪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抿起了唇。
“他是很聪明,不过之前都是在家自学。在班里学习和在家自学又有不同,我送他来您这儿,主要是想让他提前适应一下班级生活。”
提起江迟的聪明时,姜婪神色难掩自豪。
“我明白了,我会尽量帮他融入同学中的。”阮老师闻言笑起来,拍了拍江迟的肩膀,给他们办了报名手续,又很细心地说明了上课时间以及需要准备的东西。
约好明天一早来上课之后,两人才一起出来。
江迟虽然抿着唇没有说话,但眼睛是亮的,眼底像是燃了一簇小火苗。两片嘴唇微微抿着,极力按捺着激动的情绪。
狻猊从姜婪的背包里探出个小脑袋,同情地看着他,还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很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小小年纪就要早出晚归的上学,以后还得做作业,真可怜。”
想想就觉得生活充满了艰辛。
反正他以后是坚决不会去上学的!
江迟扭头,就看他一张毛茸茸的大圆脸挤成了一团,看来是真情实感地在担忧,就忍不住笑起来:“我觉得上学挺好的,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要是放在以前,上学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以前跟着奶奶捡垃圾的时候,他经过小学门口,看着那些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背着书包上学,别提有多羡慕了。
奶奶也说等再攒一点钱,然后看能不能找政府帮帮忙,送他去上学。
然而没过多久,奶奶就病了,上学的事自然也就没再提过。
如今终于能来上学,狻猊担心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反而是对未来满满的期盼。
狻猊不理解地看他一眼,将脑袋缩回包里,跟安静待着的椒图嘀嘀咕咕:“江迟以后肯定会后悔的,说不定还会哭着让我们帮他写作业。”
他看电视上就是这么演的,去上学的小朋友第一天高高兴兴,第二天哭着要回家,第三天哭着写作业。
多可怜啊。
还是在家打游戏快乐。
椒图:“……”
他费劲地把狻猊的爪子从自己的大螺壳上扒拉开,心想江迟才不会因为做作业哭呢,他就没见过江迟哭鼻子。
江迟又不是八哥。
椒图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含含糊糊地说:“你少看一点电视剧。”
“……”狻猊用后爪提耳朵,假装没听见。
***
从辅导班回来,姜婪直接将小崽子们送回了家,才独自回了单位。
“报名了?”见他回来,正在刷手机的肖晓榆就抬头问了一句。
“报了,明天正式上课。阮老师人很好,江迟和她挺聊得来。”姜婪道。
“那就好。”
肖晓榆闻言便埋头继续看手机,看了两秒,又抬头朝姜婪招招手,把手机屏幕转向他:“你说这个视频上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什么?”
姜婪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探头去看她的手机,就看见了手机界面上播放的短视频。
视频界面很抖,画面昏暗模糊,时间应该是晚上,背景音很嘈杂,有道男声惊恐地压低了声音说:“他们来了。”
说完便见昏暗画面一抖,隐约出现的火把照亮了黑暗,几个穿着少数民族服饰,提着长刀的男人也出现在画面之中,
这些男人头戴黑头巾,颈戴竹项圈,上衣无领且短,裤子宽松肥大,露出精壮强悍的肌肉。
他们个个身形壮硕,反光的长刀提在手中,映出凶悍的眼神。
他们四处搜寻着,紧接着其中一个用听不懂的语言高喊了一声,另外几人便立刻围了上去,而后从树丛后面拖出一个年轻男性来。两个精壮男人将长刀别在腰后,押着面色惊恐连连求饶的年轻男人端详打量半晌后,跟其他人又交流了几句,接着所有人便发出一阵兴奋的欢呼。
这群人分工很明确,先前两人大力将年轻男人按倒在地,其余人则分散在四周戒备观看,唯有领头的男人提起长刀走近,目光将年轻男人打量一番后,手起刀落,将年轻男人的头利落斩了下来。
斩断的脖颈处喷溅出一米多高的鲜血,虽然在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模糊的黑色液体,并不血腥,但这整件事就充满了血腥味。
视频拍摄者显然也感到了恐惧,画面剧烈晃动着,背景音里传来压抑的喘息声,接着很快就黑了。
整个视频加起来,也就不到三十秒。
姜婪皱着眉看完,注意到视频下方的小字,发视频的博主是二转,只简略打了一行字:[#佤族猎人头祭#,保存再看,希望这条多坚持几分钟/嘘]
这条微博下面,已经有一百多条评论,姜婪点进去想看看,却发现整条微博都已经被删除。
“这视频哪儿来的?”
肖晓榆道:“ 一个自称驴友的博主发的,说他和朋友去云省边界时探险时不走运撞上了佤族猎人头祭,他和朋友死里逃生,但同一个团的驴友却被杀害做了祭品。”
这个视频一发布就因为诡异血腥引来了挺多关注,但大家一开始都是抱着视频是假的心态,毕竟都现代法治社会了,视频里的人穿得怪模怪样还拿刀,怎么看都突兀。现在短视频泛滥,自导自演拍视频博眼球的也不是没有。当个乐子看看就行了。
而且这个博主就发了个视频,说是同行的驴友被杀了,连个报警回执都没放,多半是假的。
因此原视频的转发评论多半是夸演员演技好,后期牛批的。
甚至还有云省人在评论里科普佤族人头祭的旧俗,强调在新华国成立前佤族确实有猎人头活祭的风俗,但新华国成立后不久,这种人头祭祀的落后旧俗就强行换成牛头祭祀了,云省还有划入景区允许游客参观的祭祀圣地呢。
一开始大家都没信,转发评论里多在艾特各惊悚悬疑片剧组导演以及演员,让他们立正挨打,学学怎么营造气氛。
后来没多久,这段视频就因为涉及血腥暴力被删除了。先前的热度和关注也渐渐散了。
大概过了两天的样子,之前怎么艾特私信都没有动静的博主忽然开了直播,直播里他在一片昏暗看不见边界的雨林里,神情惊恐地向大家求救,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我又回来了,他们来找我了,逃不掉了”之类的话,没等网友们问清楚,直播便忽然断了。
网友们这才炸了锅,还有人报了网警。
之前被删除的视频也再次被找了出来,有技术大佬分析,这段视频的效果不是后期制作的,视频没有任何后期,就是手机摄像头直拍的。
所以很大可能,这个博主并不是自导自演博眼球。
然而这个博主之前给的信息太少,网警虽然已经联系了当地警方在核实,但云省雨林范围太广,排查也需要时间,所以现在网上到处都在传这两段视频,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只是关注的人多了,质疑也就多了起来。
看过直播的网友都坚持那种恐惧绝对不是能演出来的,这事可能是真的;但也有人认为这个博主要么是自导自演博眼球,要么就是有精神病妄想症,现在这个社会还有什么人头祭这不是扯蛋吗?
争论的两派中间,还有一小撮人则提出了更独特的观点,认为博主一行可能遇到的不是人。
证据是两天前博主发视频时提到,他死里逃生后和朋友连夜买了票回家。但两天后的直播,他明显身在云省,还说什么“我又回来了”,这不是撞鬼的经典桥段?
这个说法获得了不少支持,由此转变为三方混战。
佤族猎人头祭的关注度也就越来越高。
肖晓榆无意刷到这个视频,由于前段时间的遭遇,下意识就点进去了,看完之后,她也觉得,这视频还有博主的表现不像是作假。
“我觉得这事像是真的。”
她将另一个视频也翻出来给姜婪看:“但是这世上真有那么多鬼啊妖啊吗?”
原本她以为自己的遭遇已经是万中无一了,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就又看到了一个,不由有点怀疑人生。
姜婪接过手机点开,入眼便是表情惊恐、语无伦次求助的博主,他身后是一片昏暗的树林,高大的树木连成了片,其中隐约还有跳动的火苗,像无声蛰伏的怪物。
这段视频比第一段视频更短,博主不过说了几句话,短短十几秒的时间,画面便陡然暗了,暗下去的一瞬间,姜婪注意到博主身后的树林里闪过一道黑影,接着视频戛然而止。
姜婪回忆着一闪而过的黑影,越想越觉得眼熟,他再次点开视频,播放,将进度条拉到最后暂停,盯着画面上模糊的影子,确认了并不是他眼花。
视频中的黑影身似豺狼,头顶双角向后弯曲紧贴背部,口中还衔着个细长似剑的物件……
分明就是消失许久的老七,睚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