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日,姜婪早早起床要赶去会场,临出门前才想起来从包里摸出两张票给应峤:“进内场看比赛要买票,这个是给家属的福利,差点就忘记给你了。”
给家属的福利。
应峤薄唇微抿,忽然发觉家属这个词,怎么听怎么好听,悦耳至极。
他接过门票:“你先过去,等下我带他们去找你。”
姜婪嗯了一声,换好鞋背上背包便出了门。
应峤捏着两张门票回了客厅,对着两张印刷的硬质门票看了好半晌,才拿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矜持地发了个朋友圈:[男朋友单位发的家属福利。]
底下的评论飞快,没人点赞。
[泰逢:拉黑了/再见]
[陆吾:拉黑了/再见]
[开明:拉黑了/再见]
陈画看着前排的评论暗爽了一会儿,挽尊地给他点了赞:[玩的开心/高兴]
不怎么关注朋友圈的骄也跟着点了赞,后知后觉道喜:[恭喜。]
应峤刷了刷评论,心情愉悦地收起了手机,他就喜欢这群人又酸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换了一身休闲装,应峤抱上狻猊,带着椒图一起出门吃早餐。
大概是斗地主培养出来的友谊,椒图现在跟他也很熟稔,虽然话不多,但也不会畏惧看起来有些脾气不好的应峤。狻猊性格活泛更不用说,他已经在哥哥名单里把四哥打叉划掉,然后加进了应峤。
为了方便看比赛,椒图今天化成了人形,明黄T恤和米白背带裤让他看起来更显小,因为姜婪不在,他一直紧紧跟着应峤,生怕走丢了。
狻猊就方便了,他本来被应峤抱着,过了一会儿又自己爬到他肩膀上去蹲着,还在嘀嘀咕咕提要求:“我想吃三鲜豆皮,九九想吃灌汤包。”
应峤于是带他们去了常去的早餐店,给他们点了早餐,又给姜婪打包了一杯豆浆。
因为狻猊在,他们没在店里吃,而是去公园找了个空闲的亭子慢慢吃。
狻猊和椒图挨在一起,两个小崽子一边吃早餐一边小声咬耳朵,椒图似是遇到了难题,拿胳膊轻轻推一下狻猊:“我不敢问,你问。”
狻猊尾巴狡黠地甩来甩去,金黄的眼珠盯着应峤滴溜溜打转。
应峤看向他:?
然后就听狻猊哼哧哼哧地问他:“你是不是跟五哥谈恋爱了?我们以后是不是要叫你嫂子啊?”
“……”
应峤难得呛了一下,好半天才找回声音:“姜婪告诉你们的?”
他和姜婪虽然在一起了,但也没特意跟两个小崽子说过这事。
狻猊一副你们不用说我都懂样子:“五哥都不跟我们睡觉了,天天跟你睡。”
都一起睡觉了那肯定是谈恋爱了!
说完他响亮地叫了一声“嫂子”,表示对自家五哥找的嫂子很满意。
椒图见他喊了,也跟着小声叫“嫂子”。
“……”
应峤嘴角抽了抽,从没想到自己会有被叫嫂子的一天。但对着狻猊和椒图又发不起脾气来,只能试图纠正他们的称呼:“不叫嫂子,叫哥哥。”
狻猊很有主意:“哥哥的对象不是要叫嫂子吗?为什么要叫哥哥?”
这个问题要怎么解释?
应峤沉着脸想了半天,只能胡乱敷衍道:“因为我们还没结婚,结婚了才能叫。总之现在先叫哥哥。”
这就触及到狻猊的知识盲区了,他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又问:“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我们还没有嫂子呢。”
哥哥全是光棍,真是闻者落泪。
应峤:……
他将垃圾袋拎起来,又抱起他,强行换了话题:“结婚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现在我们先去找你五哥。”
狻猊只能又“哦”了一声,被抱着走了。
*
三人凭票进了内场,内场的位置最好,前排还摆放了数量不多的桌椅,那是给重要领导和嘉宾们坐的。
其他观众则是在围栏边找个视野好的地方站着看。
应峤转了一圈,就找到了满场子跑的姜婪,他穿着统一的工作制服,戴着耳麦拿着对讲机,神情严肃地跟其他人交代着什么,看起来跟平时很不一样。
三人看了一会儿,狻猊挺了挺胸脯,骄傲道:“五哥真帅!”
椒图赞同点头:“嗯嗯!”
应峤不错眼地看了一会儿,一回头就见两双眼睛灼灼盯着他,还微微带着谴责。
他反应了一下,含笑配合他们:“是很帅。”
三人去跟姜婪打了招呼,这会儿姜婪正忙着,应峤把豆浆递给他后就自行去找地方等着活动开幕,没有过多占用姜婪的时间。
上午九点,龙舟节正式开幕。
领导讲话之后,便是热闹的歌舞表演和现场抽奖,再之后,才是所有人瞩目的龙舟比赛。
游人们都在湖边找了方便观看比赛的位置,最前方还有比赛队伍的亲朋好友在加油打气。姜婪在人群后巡视,小心戒备可能会出现的意外,顺便也能仗着优越的身高和好视力,远远地观看比赛情况。
八条重新装饰过的细长龙舟整装待发,每只队伍都换上了整齐统一的队服,为了更加吸睛,参赛队伍在自己的队服上下了不少功夫,大学生队在队伍上印上了校名和校徽,农民队则印了朴实无华的“勇争第一”……捞尸队全员是黄色队服,为了更加显眼,队服背后只印了一个字,组合起来读就是“江城捞尸队,苦练水上漂二十年,押我们必胜!”。
参赛队伍们争奇斗艳,岸边的观众也在热烈讨论着哪支队伍的口号更有趣,哪支队伍的胜率更大。
直到裁判一声哨响,顿时鼓点急如落雨,八只龙舟如箭飞射出去,湖面上锣鼓喧天,喝彩叫好声不断。
龙舟比赛是团体比赛,每只龙舟上有二十名划手,舵手,鼓手,锣手各一名,舵手掌控方向,鼓手锣手打节奏鼓士气,二十名划手随着鼓点整齐划一地摇桨,一瞬间就能点燃所有人的激情。
所有人都在给自己支持的队伍加油,要不是湖边临时加设了防护栏,兴奋的游人能挤到湖里去。
几架无人机在半空中跟拍,姜婪在后方遥遥望着,就见捞尸队的黄色龙舟遥遥领先。
只是他还没看上一会儿,对讲机就响起来:“姜婪在吗?你负责的区域右面好像出了点事,你过去看看。”
姜婪回了个收到,立刻往出事地点赶去。
还没走近就听到一阵骚动和叫骂声,人群之中,几个不太好惹的男人围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在打骂,那孩子戴着个黑色帽子,死死护着头一声不吭。
周围有人看不过眼还在劝说:“算了算了,送他去公安局就行了。”
“就是,打出事了要负责的。”
为首的男人却不肯轻易揭过,凶狠地弯腰去揪那小孩的头:“还是个硬骨头?敢偷到老子身上,老子今天就代替你爸妈好好教你做人。”
那小孩挣扎了一下,惊慌地护住自己的帽子。那男人一见顿时笑得更恶劣:“哟,还知道怕见人啊?我就偏要让大家看看这是哪家养出来的小杂种。”
说完将小孩死死护着的帽子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小孩发出一声短促嘶哑的惊叫,慌张地去捂自己的头,但他头上的两只角太大,根本不是手能捂住的,一时间不只是围观的人,连动手的男人都被惊住了。
他立刻嫌恶松开手退后一步,手在裤腿上擦了擦,还呸了一声:“算老子晦气,竟然碰到个小怪物。”
说完就躲瘟疫一样带着几个兄弟匆匆走了。围观的人群推远了一些,却没有散,他们打量那孩子头上怪异的角,神情间又是畏惧又是好奇,甚至还有人拿手机拍个不停。
“这角是真的假的?还有这种怪胎?没被抓去做研究么?”
“这不是垃圾堆的那个小怪物吗?不捡垃圾来做扒手了?”
“角是真的,也不知道什么怪病,好像生下来就被父母扔在了垃圾堆里……”
“可怜是可怜,但是小小年纪就偷东西也不行,不然报警吧,警察应该会管。”
围观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知道的不知道都在发表自己的看法。
姜婪艰难拨开人群,就看见个小孩捂着头蹲在地上,不合身的衣服被扯破了,露出嶙峋的骨头,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生长在他额头上的两个角。
那角大约一指长短,底端有一元硬币那么粗,越往上越尖细,只是其中一只角的顶端不知什么缘故折断了,变得圆钝。整体呈深灰色,上面布满了牛角一样的螺旋纹路。
姜婪神情微滞,捡起地上的帽子,戴在了小孩头上。
又询问围观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他穿着制服,围观群众见有人来管事了,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
大约就是这小孩趁着大家看龙舟比赛的时候偷东西,结果被苦主发现了,抓住打了一顿。挨打的时候帽子被扯掉了,大家才发现他头上竟然长了怪角。
有人提议道:“小同志你直接把他送派出所去吧,这样的怪物,还是别让他到处跑了,”
不少人附和:“是啊,看着怪吓人的。”
姜婪微不可查地皱了眉,觉得这些言语有些过于刻薄了。但这小孩儿确实做了错事,他只能答应会把人送去派出所,才终于把看热闹的人群疏散开。
那小孩儿大约是察觉人群已经散了,起身就想跑。
他动作很快,显然早有准备。要不是姜婪动作比他更快,还真要被他溜了。
姜婪扣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走:“你做错了事,得跟我去一趟派出所。”
这小孩儿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凶恶朝他龇牙,还在拼命挣扎。姜婪只能反剪了他的双手,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先将他送去派出所。
这小孩儿看起来年纪不大,去了派出所估计也不会怎么样,警察也就对他进行一番思想教育而已。
姜婪将他押上车,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他额头上的角,有些怀疑这是哪个妖族和人类结合生下的混血儿。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一般情况下如果继承了妖族的血脉,就去妖管局登记,继承了人类的血脉,就按照人类那边的规定走。
看这小孩的样子,多半是继承了妖族血脉,只是没有人教导,又被遗弃在人类城市里,就渐渐成了人类眼里的小怪物。
姜婪眉心皱起个疙瘩,心里琢磨着将他送去妖管局的可能性。
不过眼前还是得先让他去派出所接受教育。
姜婪带着他到了派出所,警察看见他押着的小孩就沉了脸,语气也不是很友好:“怎么又是你?”
这个“又”字让姜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回又犯什么事了?”
姜婪道:“在公园偷窃,我是公园的工作人员。”
警察道:“损失追回来了吗?”
姜婪点头。
警察刷刷刷在表格上填了信息,道:“这个星期,已经是他第三次被人扭送过来了,都是偷窃。”
姜婪看了看表,见上面有名字,才知道这小孩儿叫江迟。名字倒是不错。
“他有监护人吗?”
警察摇头,对他的情况多少知道一点:“他是被垃圾场那个捡垃圾的疯婆李养大的,最近没看到疯婆李出现,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说完让姜婪签了字,又让江迟按了个指印,才道:“他才十一岁,我们教育过两次也没成效,送他去救助站他也会跑出来,目前就只能这样了。”
言语间有些无奈,还夹杂着一点怜悯和不易察觉的厌烦。
也是,一个喜欢偷窃、屡教不改、又长着怪角的小怪物,实在难以令人喜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