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雪庄无人生还的消息,其实是千机阁放出去的。
和光帝要成立暗杀密阁,自然是不希望有人识破阁中之人的身份。磐甲兵前脚才从卧雪庄掳走少庄主,后脚千机阁就出现了,即便世人没有任何证据,但阻不了众说纷纭。
谣言说着说着,就变成真的了。
故而顾杪提议:“既然如此,那便让卧雪庄之人一夜惨死。”
和光帝低声笑道:“不愧为顾家之人。”
千机阁放出了一言,说有人在庄主失踪少庄主被捕之际趁虚而入,将卧雪庄上下赶杀殆尽。
卧雪庄庄主四处不见踪影,而死在外面的共四十有二,尽数被砍了头颅带回了庄内,同那留下劫财的十五人一起烧了个干净。
押送少庄主的马车掉下了山崖,徒剩下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和一条摔得粉碎的机械手臂。这尸体叫一个上山砍柴的人发现了,送去了当地县衙,衙役大惊,但他们早就见惯了江湖之中的仇家之争,便是草草结案。
除这些之外,便再无更多赘述了。
没说缘由,没提目的,但正是如此,才更加能够让人深信不疑。
捏造的事实若是过于详细,反倒会被人发现端倪。虚假亦或真实,混淆了真伪才能得以引人信服。
只有在所知的情报足够少时,人们才会多方揣测,谣言一传十十传百,众说纷纭之下,总会有人将之加以自己的想象进行完善,反复推敲,自说自话地补全前因后果。
故而在无人能推测得出凶手是谁时,一声疑惑传入了众人耳中:“莫不是将离谷之人干的?”
将离谷乃不法之地,位于三国交界之处,繁复峡谷至下之方,却不属任何一国归管。
流民、囚犯、死士,各路穷凶极恶之徒走投无路便纷纷逃往那处,蜂屯蚁聚。附近的村落人人跼蹐不安,日日夜夜怕着谷中之人外出劫掠。妇女被掳,家财被抢,连根粮草都不放过。
有人道,卧雪庄少庄主年幼之时独闯将离谷,怕是惹上了那帮恶徒,被人记挂至今,终是落得个灭门绝户的下场。
也有人不信,质疑道:“你怎就确定那是将离谷的人干的,而非其他的什么江湖门派?”
“我看到了。”那人分外确凿,“敛尸人处理淄庄牢狱里无人认领的尸体时,有一白衣女子去了坟场。”
听说那白衣女子本欲拦下尸车,敛尸人急赶着烧尸拿钱,没把她放在眼里,想着直接驱车轧过去。
却是一声轰然巨响,长鞭袭来,节节带有尖爪倒刺,刺中含着爆炸火星,直接将那囚车撕了个粉碎。
腐尸的恶臭失去了木板地阻拦瞬间弥漫开来,敛尸人再也忍不住,扯下面罩吐了出来。而后再又一鞭,尸山坍塌,长鞭卷出了具早已腐烂到看不清面容尸体。
那尸体有着条残破不堪的铁臂。
女子回身看了看她身后跟着的少年,那人顿了片刻,摇了摇头。这一回,长鞭再起,火星四溅,尸首被炸为了碎屑,除了几节断开的骨头与漫天的铁屑外,再无其他。
山风袭来,白衣女子的面纱偏偏而起,而那之下的,是一张布满了大面积灼伤的脸,左目翻白,右目朦胧。
爪钩鞭,单目盲,半面灼伤,喜穿白衣。
“……是将离谷四大恶人之首的神女街蝉!”敛尸人惊呼,吓得命都快没了半截。
将离谷四大恶人,喜怒哀乐各私一职。此非他们自己所封,而是世人据他们的习性加之杜撰。
说是街蝉本是宫中的宫女,生得花容月貌,只可惜爱上了个负心的乡野村民。负心汉喜美人,日日叫青楼女子来家中饮酒,夜夜笙歌,败光了家里的钱财。
女子性烈,忍无可忍提了休夫,却是被那负心汉泼了烛油,一把火点了燃。
火灭人心死,她勒死了负心汉,只身闯去青楼,将其间女子仆从赶杀殆尽。腥风血雨,却是额蹙心痛。
县衙卫兵赶到之时,那女子孤零零地站在青楼台中,台上是花团锦簇金帛满天,台下是尸骨未寒鬼哭神经。女子的白衣染了鲜红,狂风骤起,楼板疯摇,垂下的泪混杂着血,垂在衣上,滴在地面,绽开了宛如冥府的花。
那一瞬,县衙仿佛看到了地府而来的恶鬼,却又恍惚觉得她美得仿佛上天派来惩戒恶端的使者。
那便是哀,是她对自己命运的哀恸,亦是对所弑之人的伤悼。
有人说那阵狂风之后,女子便不见了;也有人说,她在被逮捕押送入狱的途中,被人救了出去。
而救她的人,听说容貌俊美风姿绰约,乃一位翩翩公子,气度不凡。在那之后,便就有了街蝉现身将离谷的传言。
“救她的,定是将离谷的谷主。”一人猜测。
另一人频频点头:“神女出谷绞杀卧雪庄少庄主尸体之时,身边跟着一名少年模样的男人。听说若非那人出声阻止,许是敛尸人压根不能活着走出那条山路。神女街蝉是何许人?能指得动她的,必是谷主。”
“可神女逃去将离谷已是二十年前,就算是谷主,也未必依旧是少年模样啊。”
那人言之凿凿:“说不定是修炼了邪功,留住了童颜呢。”
这话说得有理,也没人能找出更加合情合理的解释。也正因如此,神女出谷追杀卧雪庄众人,将少庄主的尸体绞杀干净,通通成了谷主教唆之事。
少庄主年少之时入谷一年却毫发无伤的走了出来,亦坐实了这一猜测。
“八成是她去踢了谷主的馆,让他颜面无存,便是养精蓄锐数年之久,练就了举世邪功,这才出谷以报当年之仇。”
恶人之谷不会有善人,谷主更当是万恶之首。如此推断,似也正常。
可救出街蝉的人当然不是谷主,更不可能是萧鹤别,那时候的他甚至都还没有出生——那人是顾上弓。
街蝉本是长公主的武侍。
她是赵锦从边疆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誓诚侍忠,只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之时依旧免不了儿女情长。赵锦含泪将她送出了宫,本想供十里红妆,却是被她拒绝了:“我只是个侍女,殿下允我离开我已是感恩戴德,不敢再奢求其他。”
赵锦默允了。
可惜时乖运拙,本与长公主仍有书信往来的街蝉单方面断了通讯,只留下了独一句话:“前涂当几许,未知止泊处。”
赵锦觉得不妙,托了顾上弓前去探查,便也就应了那些个人所言的传闻:说有一人将街蝉从牢狱中救了出去,衣炔偏偏,来去无踪。
而后三十余载,将离谷四大恶人之名传遍大江南北,不知何时出现的谷主亦是闻名便魂消胆丧。传说他杀人如草不闻声,所练邪功鬼魅其甚,就是钢甲铁器都不能对敌。
“不知若是磐甲兵飞入谷中,可否能与之对敌。”有人道。
“怕是会两败俱伤。”另一人答。
江湖之中开始人人自危,生怕谷主杀入北豫,推翻整个武林。
他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却是在卧雪庄灭门之后,再也没见有人出过那片山谷。
直到踏金会开始筹办,传出了四野八荒的消息时,才有探子道:“有两人大摇大摆地从那片黑谷之中走了出来。”
一人着青衣布衫,面容俊美;一人着黄衣短打,俏皮可爱。
青衣布衫的,无人知晓他究竟是谁,说是既没听过,也没见过;而那短打黄衣的少女,擅控蚁虫,喜笑盈开,名唤红豆。
“那是四大恶人中主司喜的报喜鸟红豆!”
既是如此,那位青衣公子是谁,一想便知。更何况其杀人手法,与当年卧雪庄的惨案如出一辙——出手见血,一招封喉,而后斩断脑袋,使其身首异处。
将离谷谷主出山的消息,顷刻间传了开来。
江湖上下乱成了一锅粥,宋尚虽早在放出四野八荒的消息时便料到了此景,却仍是急得焦头烂额,只觉得今年的踏金会怕是不会安宁。
楚楚笑了,她道:“义父,女儿有一计。”
夙成山的机关秘境是楚楚借以地势所设。
其耗时仅仅一月,尽管有些仓促,但她等不及了。
既然那传闻中的谷主十年前能将所有在庄的不在庄的全都诛尽杀绝,却独独放了她一命,定是因她当初藏在了盟主府,里外有层层保护,他才不敢动手。
将离谷谷主阴狠毒辣,杀伐果决,此回前来,除了四野八荒之外,若是找到了机会,便定会瞅准她的性命。
楚楚正是认定了此点,才设此计一路将萧鹤别引入陷阱。
只是她没料到,一起跟来的,竟还有一名疤脸大汉。
“谷主竟连卧雪庄少庄主的尸体都要一扫而尽,当真是八面威风。”楚楚冷笑了声。
瓦灯的映照之下,她的神情显得愈发愤然。她逼视着萧鹤别,目光中带着恨,顾杪恍然意识到,楚楚似乎并未认出眼前她所认定的“谷主”就是萧鹤别。
将离谷谷主的传闻,虚虚实实:三十年前救出神女街蝉的是顾上弓,杀光了卧雪庄上下的是千机阁,而那碾碎了“少庄主”尸体的,才是萧鹤别。
谷主之名确有其实,但是揉捏了各方传闻所得。而萧鹤别出谷一路使杀的斩首之法,恐怕就是为故意为坐实卧雪庄灭门惨案一名。
其原因是什么,顾杪不知。但她唯一确定的是,就算楚楚认出眼前之人就是萧鹤别,也不会就此停手。
他二人别本就没什么情谊,所谓师兄妹都不过是浮于表面做给顾杪看的戏,她深知如此;所以当初听闻二人分道扬镳之时,她反倒放下了心中的巨石。
况且现在并非是暴露萧鹤别身份的好时机。
楚楚只是个被无辜卷入的局外人,不论如何也不该牵扯到她。
只是,若她要恨,则不该恨那将离谷谷主,而该是......
“当年的卧雪庄上下惨死,并非将离谷所为。”顾杪道。
她迎着楚楚的目光,上前了一步,将萧鹤别牢牢实实地挡在了身后,缓缓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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