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要好好的活

“轰!”

伴随着暗门打开,一道光倾泻进来随即关上, 衣角扬动, 有人顺石阶而下。转角,眼前瞬间开阔。

四根雕刻有龙纹的白玉石柱赫然伫立, 在最中心一个巨大血池正徐徐冒着蒸腾血气, 薄雾缭绕而上, 在空旷血池中, 有一人未着片缕无力靠在池壁, 红发垂下凌乱铺洒在血水中,双眼紧闭, 眉心紧锁,脸色惨白如纸。

踩上玉石,程少安来到血池边, 走进了,才能看见血池中的人仅有脸和脖颈完好,血水中那若隐若现的身子从肩膀到足尖,身上没一处好的, 凌厉伤口深可见骨, 骨钉穿过四肢,扎进玉石, 钉死在池壁上。

血池血水不断从伤口涌入,疯狂刺激着体内血脉觉醒。事实证明,用更强大的蛇蟒类妖兽血刺激妖兽血脉,增进妖兽修为着实有用。几个月前尚在金丹巅峰的四翼赤蛇如今竟是来到了元婴中期, 而且还有上升趋势。

长腿单屈,程少安挑起四翼赤蛇垂下的一缕长发,目光落在那侧脸上,他轻笑了声:“睁开眼,转过来看着我。”

长睫轻颤,沉默了半晌,赤蛇半睁开眼,通彻干净的红眸此时黯淡一片,双目失焦,声音虚弱到几近没有:“主子。”

“抬眼,望着我。”

赤蛇听话抬起那双漂亮的眼,空茫茫的,宛如死人。

程少安心中猛地陡升怒气,他食指掐住人下巴,将人带到面前,动作粗暴,扯动遍体鳞伤的身子,割裂伤口涌出血,钉死的四肢更是痛彻心扉的疼。

瞧着赤蛇眼里浮现痛楚,程少安心满意足,他微微放松力道,摩挲着捏红的下颌:“想死?”

“你怎么可以死呢?”

程少安拂袖,“你瞧瞧这满池子的妖兽血,可全是我为了你特意斩杀的化神妖兽。”

赤蛇脸色再次一白,侧开头,干呕起来,然而什么也呕不出来,动作大力扯动着胃,眼尾泛起了红。

“当初不是亲手杀了这么多妖兽吗?怎么还没适应?就泡个妖兽血就忍不住了?”

程少安吐在耳边的热气混合着血气,赤蛇往后一避,猩红从紧闭唇角流下。脸色更是煞白,呼吸轻到微不可闻。

“怎么回事?!”

程少安逗弄的眼神顿时一变,不是说不会危及性命吗?!

他连忙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颗特意疗伤丹药,但为避免赤蛇身上伤口愈合,他将丹药碾碎,食指捻着一小片丹药碎片递入赤蛇口中。

仅有的一点丹药灵气,入喉那一瞬间没待药效出来,赤蛇抓住丹药里微薄的灵气,用力挣扎起来。

血冲入筋脉,骨钉钉死的四肢拼命地扯。

好,好,很好!

程少安跳入血池之中,长腿卡住人大腿,单手制住肩膀,一只手钳住细瘦的脖颈,双眼阴沉无比,程少安撅住眼前人万念俱灰的眸子,“骗我?这么想死,嗯?”

手掌用力,直接将人摁在池壁上,程少安取出丹药碾碎了塞入人嘴里。

丹药入喉,药效快速发挥,刚依靠治愈丹药积攒起来的一点灵气再次消失殆尽,赤蛇在药效作用下再次失去力气,身子浸泡在血水中,犹如漂浮在湖面上让蚁虫蛀蚀内里的枯木。腐朽,干枯,从内里一点点死亡。

一开始也是这样,呕吐,挣扎,最后被打断骨头,硬生生割裂皮肉泡在这和他一样身为蛇类的妖兽血里面。

“为什么不乖点?”程少安松手,看着那细白修长的脖颈上掐出来的青紫,他拿出药膏一点点为人抹上,“你不是向来听话吗?为什么这次这么不乖?”

“爷爷逼我契约百家小少爷,若我契约了他,你只能送给我七弟。只要你实力提升了,他们就不会说什么,到时候有我护着你不好吗?”

“听话,乖一点。”程少安含住温凉的唇,手抚上人蝴蝶骨,“听说你们四翼赤蛇成年后背后会长出赤翼,好好待在这里面,等彻底激发所有血脉,等你背上四翼长出来,我们就出来好不好?”

赤蛇垂着眼,任由程少安动作。

毕竟人受了伤,动作过大很容易导致妖兽血大量涌入身子,届时血脉激发不成,反倒要了性命。这也是程少安之所以将人钉在池壁上的原因。

程少安知轻重,待将人淡色的唇撕咬得红肿,瞧着这漂亮的脸上多了点颜色,这才心满意足离开血池。

随着石门带上,空荡荡的,再一次恢复平静。

血池里的赤蛇耷着头,湿掉的红发狼狈垂在侧脸,身子已经痛到麻木。小时候,娘亲的话时常回响在耳边,那时的娘亲总爱把他捧在手里,掌心温暖,声音慈祥。

娘亲说:孩子,没有和修士签过契约妖兽的妖生不是完整的妖生,只有妖兽和修士一同并肩作战才是最强大的。

娘亲说:我孩子这么好看,以后一定能遇上一个有缘人,他会为你取名,会和你签订平等契约,会和你一起并肩作战,你们会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同伴。

可没多久,他们家族被不明来路的人屠杀了。他娘亲带着尚不能化成人形的他冲出重围,最后用自爆从绝境为他搏了一条生路。

后来他让御兽宗的人捡走,御兽宗的人教他该怎样讨好主子,将他踩在地上,逼他看淫秽不堪的场面,让他学着别人发出不堪的声音……他逐渐意识到修士和妖兽似乎并不是他娘亲说的那样。

直到他被关在笼子里送给了程家。

那个和他年岁相仿的小孩,冷着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和他签了主仆契约,他想,他从今往后也要有修士啦,也要有保护的人了,他一定要好好修炼保护这个修士!

有人问:二少爷,要取名吗?

他眼里亮起光,希翼望着这个和他差不多大的主人,随后他看见小孩冷嘲一笑,“配?麻烦死了。”

再后来,他才明白离开御兽宗不是解脱。

他自始至终记得娘亲自爆前说的话,娘亲说:孩子啊,你是最后一条四翼赤蛇了,要好好的活。

可是。

可是……

晶莹的泪水砸在血池,溅起微不足道的涟漪,赤蛇死死咬住唇,破碎哽咽声从喉咙溢出,可是娘亲啊,真的,真的,真的好难啊。

程少安从血池出来后,衣袍上不可避免染上血污,他厌恶蹙紧眉,刚清洗干净就有下人前来通报,说家主请他过去。

程少安心中不耐,但家父之命不可违。

“少安,你七弟不日后要去丹阁参加全中州炼丹师大比。”

“嗯。”程少安神色淡淡,抬起茶壶兀自喝着。

程家家主已经对程少安目无尊长的态度习以为常,“你近来正好无事,不如你陪你七弟去走一遭。”

程少安想也不想,“不去。”

“不去?你不去你做什么?”

“陪妖兽。”

程家家主登时一怒,“陪妖兽?!一只区区灵兽都算不上的四翼赤蛇难道还比不上你亲七弟?!”

程少安眼也懒得抬,“程家没人了?我不去七弟会出事?”

程家家主哑口无言,全中州炼丹师大比,不管参赛的还是观赛的全是声名显赫之辈,再加上前不久程少安晋升化神的一百八十道雷劫震惊整个修真界,程家家主想趁热打铁,让程少安出去多走动走动,如此一来定能结识不少青年才俊,奈何他这二儿子完全不听管教!

程家家主气得太阳穴突突跳,恨不得打开自己这个儿子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灵兽百蛟不契约,铺好的路也不走,还真当自己无法无天?!

不过他知道程少安臭德行,他深吸一口气,除了他爹这程家怕是没人能管得了程少安,他按下性子,问道:“之前你去永州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程少安回想一下,“没有。”

程家家主对自己这个儿子能力自然信得过,确定之后摆手,“你下去吧。”

*

云舟之上,炼丹师单独安排在一边,木源宗到中州中心之地即便云舟日夜不歇以最快的速度前行也需要二十多天的时间,加上路程遥远,中途很可能遇上些事,这一拖怕是得花上一个月。按木源宗宗主所说,这提前四十天还是少了,不过玄烨的金贴是补发的,这么忙的情况下能挤出这些天就不错了。

自上了云舟,殷绝又鲜少出房门,全中州炼丹师比赛一共举行十天,按木源宗的行程,应该会在中心停留二十多天。

而殷绝要做的就是在到达中心之后,利用这二十多天得到所有他想要的消息。当初给他布下大阵的郑家老祖乃九品巅峰阵法师,殷绝虽然对阵法略作改动,但他终究不过五品阵法师。

如今离他陨落几年,若郑家老祖一直研究那雪封山大阵,只怕他那点小把戏瞒不了多久。到时候雪封山大阵一破,他的离火殿可就得被人搬空了。

他这次一来除了确定中州势力,还得探查一下雪封山具体情况。

殷绝待在房中,小蛇自是也待在房中,难得和殷绝能同处一室他自是不能放过的。不过似是顾忌着什么,即便房中没人,小蛇也没有化成人形。

修士修到金丹后,在一定层面上已经脱离世俗,无需进食无需安睡。不过殷绝向来不理会这些,在他看来进食和睡觉也不外乎一种乐趣和放松。

铺开被子,殷绝回头,看见桌上一动不动的小家伙,出声道:“星珏,过来。”

“嘶?”小蛇脑袋一动。

“过来。”

“嘶。”

在小蛇来到床边时,殷绝勾住支着上半身看着床,又看着他的小蛇,“巳时,该休息了。”

将小蛇放在软枕上,看着小家伙陷在枕头里,殷绝忍不住摸了摸蛇脑袋,随后起身放下两边床幔。

“嘶。”

在殷绝要离开时,小蛇蛇尾一动,想要勾住殷绝手指,不过刚抬起一点又放了下去。

回到桌边,殷绝清点着空间戒指里的东西,其实这些东西他早整理好了,只是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没过多久,门外响起敲门声。

“殷绝兄,星珏。”

是俞风逸。

“在。”殷绝回道。

“我们一起出去吹吹风啊,外面夜色可美了。”俞风逸兴致勃勃道,“原师兄把自己压箱底的好吃东西都拿出来了。”

“稍等。”殷绝回头,试着叫一声,“星珏?”

小蛇没动。

殷绝心知,没再喊,打开了门。

俞风逸先看了殷绝手腕,空空如也,而后又探头探脑,“星珏呢?”

“睡着了。”

“睡着啦,那只能这样了。”

炼丹师房舍有修士严加保护,不过殷绝仍旧不放心,出来时为以防万一在门口布了阵法。殷绝走后,一动不动的小蛇抬起眼睛,望着门外,良久,才收回视线往被子里缩了缩。

“殷绝兄,我觉得你和星珏不对劲。”

殷绝未语,俞风逸一惊,不可置信道:“不会吧,你们还真有事?怎么了?闹矛盾了?不像啊,星珏这么懂事不可能和你闹别扭。”

“嗯,”殷绝应了声,“星珏很懂事。”

很懂事,懂事到令人心疼,更加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俞风逸观察了殷绝神色,而后小心翼翼道:“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了?什么事能让你和星珏闹矛盾?”

“没什么,与星珏无关,是我的问题。”

是他方式错了,让星珏生了不该生的感情,而此时他面对自己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小妖兽,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种感情从未触及过,在星珏目光落在身上时,太过灼热,连带着他心里莫名异样,让人猝不及防、十分不适应。

想避开,想冷静,他不确定不及时制止会发生什么事,明明理智告诉他必须做一些事制止,但每当看见星珏强忍的神色时,心里忍不住的疼。到底还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