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绝喉咙一涩，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蛇抿紧唇, 不发出任何声音, 他看着没说话的殷绝，双眼一酸, 泪水再次涌出, 划过脸颊, 悉数汇聚在下巴而后落在他怀中小心护着的储物袋上。
从殷绝遇见小蛇开始便是这样, 哪怕疼了, 怕了，受了伤, 也一副乖巧的样子，不吵不闹。
到底是自己养的小妖兽，殷绝叹了口气, 伸手擦掉小蛇脸上泪痕，“别哭，还有六天时间，你可以……”再想想。
“不, 不想, 不想留在张家。”小蛇第一次打断殷绝的话，他双手捧住殷绝的手, 湿漉漉的脸不停地蹭着殷绝，乞求地盯着殷绝，“只想跟在绝绝身边，不想留在张家。”
“星珏。”殷绝动了下, 小蛇却攥得更紧，“先别急着拒绝，这六天，我们可以先暂时分开一下。”
到那时你可能会明白，其实我对你并没有你想象的重要。
后面一句话殷绝没来得及说出来，因为小蛇眼泪流得更厉害了，染湿殷绝整个手掌。瘦弱身子微微颤抖，抿紧的唇压不住低低的哽咽。
即便从拍卖场接回小蛇时，他哭得也没这么厉害。
殷绝心揪得疼，可是他一下子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用空掉那只手放在小蛇脊背上轻轻安抚。
“别，别丢下我。”小蛇低声哀求，声音破碎：“不要丢下我，绝绝，带着我好不好？”
“乖，你先别哭。”殷绝俯身环住小蛇，准备将小蛇带起来。
然而小蛇主动松开握住殷绝的手，在殷绝俯下身时，搂住殷绝脖颈，双腿直起往前扑去。
殷绝扶住小蛇，猝不及防之后身子带得往后一倾。
“绝绝，绝绝，”小蛇蹭着殷绝脸，不停喊着。
“星珏……”
小蛇紧紧圈住殷绝，蹭着殷绝脸的力度比以往都来得大。殷绝略有些不适应微侧头，同时手稳住身上的人，怕小蛇一个不小心掉下去。
“带着我好不好？”
“绝绝。”
“绝绝，”
殷绝清晰感觉到泪渍不停从两人紧贴的脸颊处滑下。
“星珏，”殷绝轻抚着小蛇，耐心解释：“你发现了吗？自从你在我身边后，很多时候都在想我喜不喜欢，都在想能不能让我开心，但从没想过自己么？”
“还记得你在黑水森林自己生活的那段时间吗？你会自己捕猎，你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明白你想怎么生活，你不该像现在这样，你可能还不懂，等你再大点，你会知道的。”
“可是，”小蛇染湿的长睫轻颤，声音哽咽不堪，“可是我以前，只知道觅食，只知道要活下去，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活下去啊。”
“我不知道什么叫开心。”
“我也不知道我该做什么。”
“在遇见绝绝后，我才知道每一天可以过得这么好。”
“想看见绝绝，想让绝绝开心，想时时刻刻待在绝绝身边，只想看着绝绝。”
“我等了你好久，可是你都不回来……”
说出最后一句时，小蛇整个人已经泣不成声。
殷绝呼吸轻窒，揽过小蛇，小蛇将脸埋进殷绝脖颈中，手紧紧抓住殷绝胸前的衣服，泪水滚入衣襟，烫得惊人。
他如今才意识到，可能，他在小蛇心里远比自己所认为的要重要得多。
“绝绝……”脖颈润湿，隔了许久，殷绝只听得耳边人低喃，随后小蛇抬起头，在殷绝不解中，双唇轻轻碰上了殷绝侧脸。
温凉的。
殷绝整个人一怔，小蛇见殷绝没有反应，失望地垂眸，然后双手搂住殷绝脖颈，抬起下巴，气息上扬，欲要往殷绝额头去。
殷绝避开小蛇动作，“星珏？”
小蛇眨眨眼。
“你做什么？”
“每次绝绝这样我都会很开心，我也想亲亲绝绝，绝绝不要生气了，不要扔下我好不好？”
“我一定好好听话，不到处乱跑，不做绝绝不喜欢的事。”
怎么办？
能怎么办？
早在小蛇哭的那一刻殷绝心就软了，到最后还是狠不下心。
他抱过小蛇，内心叹了口气，“不是你的错。”
算了。
大不了以后小家伙长大了，等他自己想走的时候再说吧，那时候的他决不会像如今这般弱，在中州或许也能护住小家伙，虽然可能那时候的小家伙不再需要他……
“如果你不想留在张家，那便不留吧。”
通红的眼，在听见殷绝这样说时，猛地亮起来。还挂着未干泪痕的小蛇终于破涕而笑，狠狠打了个哭嗝，一边笑一边擦眼泪，“嗯嗯，不留，星珏不留在这里，星珏要跟绝绝走！”
殷绝摸了摸小蛇脑袋，余光看见小蛇怀里护着的储物袋，放柔声音：“以后你不喜欢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并不会介怀。”
小蛇有点不明白殷绝说的什么意思，但殷绝先前说的话小蛇全部记在心里，他模糊察觉到殷绝突然说让他留在张家可能和这个有关，所以他连忙点头。
他很怕殷绝再提起留在张家的事，急忙从怀里拿出储物袋，开心地递到殷绝面前，“绝绝，我买了好多东西！”
殷绝摸着小蛇脑袋，眉眼含笑，“星珏攒灵石就是买这些东西么？”
“嗯嗯！”
小蛇突得脸发红，有点害羞，又有点迫不及待地从储物袋取出他给殷绝买的东西。
最先拿出的是法衣。
殷绝本以为会看见仙衣阁中小蛇最先选中的那件样式繁复的，没想到小蛇拿出的法衣截然不同。
浅蓝为主，外罩长衫，其上绣有浅银云纹，样式简单干净舒适。
“绝绝，这是你的！”
小蛇喜滋滋放进殷绝手中，然后他不太好意思道：“本来只想给绝绝买，可是，我也好喜欢，想和绝绝穿一样的。”
小蛇说着从储物袋又取出一件一模一样，稍小点的法衣。
殷绝神情略带奇怪望着手里的法衣，所以小家伙特意瞒着他，不是小家伙长大了，有自己隐私了，而只是简单的想给他买东西，让他开心？
不仅仅只是法衣。
小蛇辛辛苦苦挖了几个月攒了好几大千的中品灵石这一天全花得一干二净。
“这是给绝绝买的灵草！”
“这是我最喜欢吃的文鱼糕，买来和绝绝一起吃！”
“这是给绝绝买的玉带！”
“这是给绝绝买的……”
小蛇从储物袋里拿出许多东西，其中不乏许多有趣的小玩意。小蛇第一次自己出去，大抵就和孩童心性一样，瞧见许多有趣的都要给殷绝买来，甚至有做得活灵活现的一只兔子和一条蛇的小糖人。
“绝绝。”
“嗯？”殷绝满怀全是小蛇塞的物件。
小蛇神秘兮兮拎着储物袋放到身后，然后取出里面最后一样东西，从身后拿出，“绝绝，你看！”
两条红线串起来的精致玉石献宝般递到殷绝面前，一块是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兔子，另一块是一条小蛇，玉石光泽温润，浑身软白，看上去格外令人舒适。
“绝绝，可以带这个吗？”小蛇绞着手指，期待地把那条雕刻着丑丑的小蛇递到殷绝面前。
殷绝心中暖意上涨，唇角扬起，小家伙给的东西怎么会拒绝？
他接过小蛇递来的玉石，十指理开红线，而后他对小蛇伸手，“星珏，你那块也给我。”
小蛇不懂殷绝要做什么，但立马递出手里的兔子玉石。
两块玉石边缘还带着不齐的纹路，刚好能完美拼合在一起，显然这原来本是一整块玉石，而后分开雕刻的。
这样正好。
只见殷绝两块玉石拼在一起，微不可闻的灵气丝线从一角探入，殷绝闭上眼，在玉石中刻画下五品双生阵。
五品双生阵，看似两个阵实则为一个阵法，二者可存在不同的地方，互相感应、灵气相通。传送阵也算双生阵的一种类型，但效用截然不同。
在这么小的玉石中刻画五品阵法，还是双生阵。异常困难，要求刻画者的阵法精细度和灵气掌控度格外高，不然一个不小心阵纹重合，届时灵气交汇，不仅阵法作废连带着玉石同样炸毁。
身为炼丹师的殷绝不仅对精神力有着恐怖的掌控度，就连灵气同样令人惊骇。这全得归咎于他对药材完整度的苛求，夺舍前殷绝几乎自己挖灵药，自己清理灵药，八品、九品……高阶灵药数不胜数。
殷绝从这些受益，如今他全部教给小蛇。
“星珏，手指。”
小蛇伸手，然后食指轻微一痛，上面扎出一个小洞，血从里面渗出来。殷绝取走小蛇一滴血，又从自己那儿取来一滴血。
两滴血分别融入对方玉石中，顺阵法流转，血中蕴含二人灵气，双生阵得到灵气当即一亮，阵法激活，继而归于平静。
“给。”兔子玉石递给小蛇，小蛇好奇拿起来看，殷绝解释，“玉石中刻有阵法，以后但凡你遇见危险，我手中玉石便会亮起血光，我就能赶去救你。”
小蛇急道：“那我这个呢？绝绝遇见危险，我能感受得到吗？”
殷绝莞尔，“会的。”
小蛇笑开了眼，握紧手中玉石，“我也要保护绝绝！”
话毕，殷绝将玉石戴在脖颈上，放入衣襟内。
小蛇见殷绝戴上，自己急忙跟着戴上，然而他手笨，脖颈后的红绳怎么也系不好。
“来，我帮你。”
“嗯！”
小蛇微垂头，露出一截白皙脖颈，殷绝仔细系好红绳。
弄好后，陪着小蛇吃了他特意买来的灵果、糕点，看着小蛇双眼还未完全褪去的红色。殷绝愧疚地揉了揉小蛇脑袋，在人亲昵蹭着他时，他叹了口气，揽过小蛇，在人额上轻轻一碰。
“对不起。”
原本今天该是很开心的，小家伙特意攒了这么久的灵石，就是为了给他买东西，结果却弄成了这样。
小蛇仰着头，“不要对不起，”
他眼巴巴凑上前，“不要对不起，想要绝绝再亲亲。”
殷绝一笑，“好。”
大抵是昨晚殷绝的话吓到小蛇，第二日起床时，小蛇果断化成蛇形，紧紧缠在殷绝手腕上，寸步不离。
这日辰时，永州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全整理衣襟，恭敬前往城主府迎接中州之人。
城主府传送阵乃八品阵法大师所设，占地足有数百里，阵法深奥一眼望去只觉阵纹玄妙至极。
巳时。
安静三年的传送阵突然从正中心亮起大光，灵气涌入阵纹，顷刻点亮整个阵法，白光耀眼夺目。
所有人均被光芒一刺，却仍舍不得移开眼，无不屏气凝神，片刻不敢眨眼地盯着传送阵。
突然间，滔天威压犹如万山倾倒之势瞬间降临在永州主城正中心。
来了！
来了！
中州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