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了？”殷绝想起昨晚小蛇拿着储物袋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独处了一小会儿，“有说出去做什么事么？”
俞风逸摊手, “没, 他不让你知道。”
殷绝当即停下手里的事，取出一瓶丹药给俞风逸, “多谢了。”
俞风逸眉梢一扬, 本欲拒绝, 然而殷绝已经走了。打开怀里的玉瓶, 深吸一口丹香, 不禁感叹：“殷绝兄的丹药啊，可比我那破符值钱多了！”
小蛇炼体三重, 殷绝金丹期轻而易举跟上贴上换形符和隐息符的小蛇。
换形符能按心中所想变换模样，殷绝好笑看着身量拔高了点，眉眼间变得和他有五、六分相似的小蛇, 以前小蛇非要和他叫一个名字，被他连哄带骗糊弄了过去，在之后认识殷星珏和殷绝两个名字后，还惆怅了许久。
小蛇不想告诉他出门做什么, 殷绝便暗中跟着。
永州主城繁华无比, 街道交错相通，殷绝跟在小蛇后面, 本以为小蛇会一头懵，没想到小蛇轻车熟路般穿过主街，走过街巷，找到一家主城远近闻名的仙衣阁。
看来这次出来并非突发奇想, 而是早有准备。
殷绝有点好奇小蛇要做什么，他可清楚地记得每晚小蛇极为宝贵地将那些采药挣来的灵石擦了又擦，一块块装进储物袋。
每晚睡觉的时候，还要仔仔细细把储物袋放在枕头边上，宝贝得紧。
见小蛇攒灵石攒的辛苦，本以为小家伙很想买什么东西，他几次旁敲侧击，问小蛇有没有想要的，小家伙只摇头说没有。
不过每次看小蛇得到灵石高兴的模样，殷绝心里跟着愉悦，久而久之任由小蛇去了。
瞧见小蛇进了仙衣阁，殷绝来到暗处，取出换形符贴在身上，身形当即变换。为了以防小蛇认出来，殷绝特意化做一个中年发胖的修士，面容粗犷，灵气收敛，只余筑基初期的灵气在外。
又随意换了身衣服，确定无恙后，殷绝理了理衣襟，这才款款步入仙衣阁。
“阁下请进。”
进了仙衣阁，殷绝余光略过另一边正仰着头挑选衣服的小蛇。
“小公子，你喜欢哪种样式的呢？”娇艳的侍女在旁耐心询问，见小蛇抬头径直望向最上面那层华贵大气的繁复衣裳，侍女脸上笑容真挚：“小公子眼光真的很好呢。此乃金丹妖兽雪蛛所吐的雪缠丝制成，自带灵气，冬暖夏凉且异常坚韧能避水挡火，且上面镌刻有阵法，不仅能自行清理脏污，最重要的是上面还有镌刻有三品护身阵法，可谓是品质极佳的法衣。”
“小公子觉得如何？”
小家伙想要法衣？
殷绝顺着视线望去，只见挂在最上面的法衣样式华丽，殷绝又看了眼小蛇身上还穿着他给小家伙差人做的和他身上几乎相同，简单黑为底，红为边，格外简洁的衣服。
难道小家伙更喜欢上面那种样式的吗？并不喜欢他给他选的衣服。
殷绝眉梢轻蹙，是他忽视了。
如今细细想来确实在很多地方他没能顾忌小蛇的感受，吃穿住行，似乎每一样皆是他给小蛇安排好的，从未问过小蛇是否喜欢，是否愿意，就连小蛇未来也被他擅自安排好了。
或许小蛇因为依赖他而全部接受，可那真的是小蛇喜欢的吗？
又比如今日，小蛇在没有告诉他前提下，仍旧能考虑得周全，甚至向俞风逸买了两张充分可以隐藏他身份的符箓，以确保自身安全。
小家伙不想让他知道，就证明小家伙想要有自己的隐私 。
而他跟着过来虽说不放心小蛇，可又何尝不是对小蛇的一种不尊重？分明先前在黑水森林那种妖兽弱肉强食的地方小蛇也能活得好好的，不是吗？
况且他没有和小蛇签订契约，雪封山又冷又死气沉沉，或许小蛇并不愿意和他一起住在离火殿，更愿意回到森林呢？
他虽没养过妖兽，但他对妖兽习性略知一二，几乎妖兽在成年后皆会离开大妖独自生存。
他只是正好在小蛇受伤时救了小蛇一命，让小蛇对他产生依赖感，像缺失大妖兽关爱那样，可小妖兽终有一天会长大，届时足够强大的小蛇对他那份因缺失大妖的依赖寄托还能存在几分？
不知为何，想到自己眼睁睁养到这么大的小妖兽会离开自己，一直淡漠的殷绝心里莫名不舒服。
似是察觉到殷绝视线，正在打量衣服的小蛇转过头，殷绝恰好避开。小蛇看着殷绝，过了会儿，不解转回头。
小蛇继续看衣服，但这次他时不时忍不住回头往殷绝那边望去，越看眼中疑惑越大。
想通了的殷绝不再过多留步，小家伙既然不想告诉他，那他便尊重小家伙。
临走前，殷绝刻意从小蛇旁边路过，一道灵气悄无声息附在小蛇身上，只要小蛇遭遇不测他能立马察觉从而赶过来。
“小公子？”
“嗯？”叫了三声，小蛇才收回盯着殷绝离开方向的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方才那人总给他好熟悉的感觉，明明身上气息这么陌生。
“小公子，你觉得这件衣服如何？”
小蛇摇摇头，笑弯了眼睛，一时间将侍女迷得晕头转向，“不要这个。”
他觉得绝绝这么好看，穿这个一定更好看，他想给绝绝买最好的！可是他知道绝绝不喜欢这种的。
“那个行吗？”
侍女顺着小蛇指的方向望去，眉目含笑：“原来小公子更喜欢这种样式的么？”
离开仙衣阁，殷绝径直折回张家，俞风逸瞧见殷绝时还吃了一惊，探头往殷绝身后望去：“星珏呢？没和你一起回来？”
“没。”
“欸？”
不对啊，这人不是最关心自家小妖兽吗？现在单独把蛇放外面不怕出事？
俞风逸还没品出个味来，殷绝已经离开，不过殷绝没往自己小院，而是去找了张文武。
每天这时候，张文武都会带着青澜和狂狮去后山小潭玩。
殷绝到时，青澜正在潭水里游，而狂狮大咧咧躺在潭边，吐着舌头，瘫着四肢，悠闲自在得很。
在他旁边，张文武咧着笑，高高挽起袖子，拿着大刷子任劳任怨给大狮子刷毛。
“吼~”
殷绝刚到，狂狮从地上起来，兴奋甩了甩身子，水抖得满天飞。
“狂狮。”
看着冲自己摇尾巴的大狮子，殷绝摸了摸狂狮湿哒哒的脑袋，取出一瓶炼制的小零食甜丹给狂狮。
“吼！！！”
狂狮最喜欢吃这种甜甜的丹药，开心地咬过丹药瓶。
“和青澜分。”
“吼！”知道的！
狂狮噗通一声跳下潭水，叼着丹药瓶，往青澜游去。
两只妖兽去吃丹药了，张文武一手拿着大刷子，看见眼前的殷绝阁下，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
“殷绝阁下。”
“你尚有别事要做么？”
“没有没有。”
殷绝抿唇，沉思片刻，“我想问点问题。”
“啊？”张文武眨眨眼，而后小心翼翼问道：“是和星珏有关？”
“嗯……”
*
日暮时分，小蛇喜滋滋捧着装得满满当当的储物袋回来，进了张家，取下身上尚存灵气的换形符和隐息符。
小蛇急冲冲往殷绝小院赶去。
“小星珏！”回去途中好巧不巧正好碰见张文瑶，张文瑶甩着系在腰间的金绦，看了看小蛇身后，又看了看小蛇略带凌乱的发丝，“小星珏，你从外面回来的？”
“嗯！”小蛇紧紧抓住储物袋，因为急着回来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双眼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亮。
杏眼打趣地瞅了眼格外开心的小星珏，张文瑶视线落在小星珏紧紧护在怀里的储物袋上，哄骗小孩似的地问：“小星珏，你买了什么宝贝啊？这么开心。”
果不其然，小蛇眼瞳一闪，手上动作情不自禁紧了紧，一笑，露出两边小虎牙，难掩心中兴奋之情，“给绝绝的！”
哎呀！
张文瑶心跟着飞起来。
小蛇说完就要绕开张文瑶飞奔回院子。
“等等，小星珏！”张文瑶连忙挡在小蛇面前，“先等等。”
张文瑶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好奇的心，只恨不得钻进储物袋里瞧瞧，可惜她往前凑一点，小蛇连忙护着储物袋警惕往后退了点。
“我不动我不动！”张文瑶连忙伸开双手，手指悄悄指了下小蛇怀里的储物袋，“嘿，我就是想知道小星珏给你家绝绝买了什么东西？”
小蛇脸羞赫一红，声音带着几分失落，“灵石不太够，想买的太多了。”
“所以小星珏先前这么努力挖灵草，就是为了攒灵石给殷绝阁下买东西吗？”
“嗯！”
“有吃的吗？”
小蛇点头。
“有穿的吗？”
小蛇又点头。
！
还，还真是养兔子啊！
张文瑶上扬的唇角怎么也压不下，小蛇急着带东西回去，见张文瑶没再说话，连忙从张文瑶身边绕过离开。
夕阳垂在西边，晚霞绚烂夺目，橘黄暖光铺洒在院落，池塘上波光粼粼，荷叶下锦鲤游来游去。
从院外冲进一个身影，飞快跑过拱桥。
“绝绝！”
书房内正在练字的殷绝抬眸，进院的人分明跑的很急，却在书房前放轻了动作，轻轻敲了敲门：“绝绝。”
殷绝停笔，开口：“进。”
咯吱。
门被推开。
余晖倾泻而入，小蛇紧张捏着储物袋边角，来到书案前，“绝绝。”
殷绝含笑，在小蛇正犹豫怎么给出储物袋时，殷绝放好笔，道：“星珏，你先过来。”
小蛇激昂的心稍稍平息了点，一点不安浮上心头，他敏锐察觉到今天殷绝的语气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
但小蛇乖乖走过去，来到殷绝面前，然后坐下，脑袋熟稔搭在殷绝腿上。
殷绝抚好小蛇让风吹得略显凌乱的头发，小蛇亲昵地蹭着殷绝。
其实他问张文武并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帮助，因为张文武和青澜之间有契约，而他和小家伙没有。
从张文武那里回来后，殷绝一直待在书房。
“星珏。”
“嗯！”
看着小家伙仰起头看着自己，殷绝摸了摸小家伙脑袋，“明日便是中州势力前来之日。”
“如今你可以明白许多事情，能自己选择，所以有些东西告诉你更好。”
殷绝语调放缓，却带上几分凝重，“我其实并非妖兽，而是中州修士夺舍而来。中州弟子招收我会参加，且必回中州，但中州之行艰难异常，一不小心便会身消道亡。”
顿了顿，殷绝放柔声音：“如今狂狮在张家，张家之人品性尚可，我观你与张家人相处融洽，待五日招收弟子结束后，你可愿留在张家？”
而且程家已除，凭借张家如今实力在外州无人可当，中州前来之人又有修为限制，绝不会再出现先前黑水森林那种事。
之后殷绝再说什么，小蛇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他怔愣望着殷绝，而后埋下脸。
不知何时外面天已经黑了下来，书房未掌灯，仅有一颗散发温润光芒的夜明珠。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之中，殷绝看着垂着头，没有半点言语的小蛇，张开的唇又合拢，终究没再说话。
给小家伙点时间思考也挺好的。
如果早晚都要分开，现在分开总比以后在中州分开好，至少小家伙是安全的。
不知过了多久，殷绝衣角传来微微动静，殷绝望去，只见一只手小心翼翼移到衣角处，捏住，用力之大，攥出褶皱。
一直埋着头的小蛇抬起脑袋，脸露在温凉光芒中，殷绝心突得一紧。
小蛇双眼通红，一张脸上泪痕纵横，“你又要扔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