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

地牢光线昏暗,浑浑噩噩间不知过了几天, 侍从来得更频繁了, 每次带走越来越多的妖兽。

筑基期的妖兽很快没了,侍从来到下面这层, 从炼体九重的妖兽开始带出去。扔回来的空荡笼子越来越多, 那些被带出去的妖兽却再没回来过。

“还是没有化形的妖兽?!”程家少主语气焦急。

“回少主, 给所有筑基期、炼体九重的妖兽服用了化形丹, 但全爆体而亡, 没一个化形成功。”

“废物!真是一群废物!”程立言急得走来走去,“果然是小森林里捉来的妖兽, 全是些低贱玩意!没一个血脉看得过去的,连化形丹药效承受不了,真是废物!”

先前大人说的清清楚楚, 让妖兽化形后带过去给他看,可如今眼见妖兽只剩些上不了台面的炼体妖兽,化形妖兽迟迟未出。

以前程家捉到的妖兽,也鲜少有化形成功的, 可这次不一样!他父亲为了锻炼他, 将程家这一块刚交给他打整,偏偏此次上面的大人又来了, 即便是因为这批妖兽太过低贱,但若没一只化形成功的妖兽,那位大人一定认为是他太过无用!

程立言心中又焦又怒,可如今也没别的办法, 他吩咐:“今天之内将剩下妖兽全部喂化形丹。”

侍从犹豫了下,毕竟到时候一下子死太多妖兽不好清理,可如今少主正值气头上,他不敢出声多言,只得拱手答应。

“走!快走!什么玩意?走啊!”

“吵死了,叫什么叫?快拖出去,别磨磨唧唧的!”

“蠢货,脑子干什么的?!拖不动就打的半死带出去,反正吃了化形丹一样死。”

……

离上一波侍从刚走没多久,地牢再次涌进侍从,而且这次人数是先前十几倍,喧闹纷杂,瞬间将原本还宽敞的地牢变得格外拥挤,倒映在石墙上的人影杂乱,如鬼影般张牙舞爪。

小蛇被这巨大的动静吵醒,掉在铁笼外的蛇尾收回不安地贴紧身子,它看着那些五大三粗的侍从抓出一只又一只妖兽,离它越来越近。

“哼!哼哼哼!”

刺猪身躯过于庞大,足需要四个侍从才能勉强扛起,偏偏刺猪还一个劲挣扎,为首的侍从长不厌其烦,一掌劈向刺猪,刺猪痛苦嚎叫了声,当即无力瘫倒在铁笼中,只能扑哧扑哧喘着气。

蛇脑袋大部分埋在蛇身中,小心抬起的蛇眼将方才刺猪身上发生的一切收入眼中,刺猪刚抬走,只见一个人影覆了过来,轻而易举提起装着小蛇的铁笼子。

小蛇不敢乱动。

侍从奇怪,这还是头一次遇见没有挣扎的妖兽,他摇了摇笼子,“这条蛇不会是傻的吧。”

那侍从又大力拍了铁笼,小蛇身子碰见铁笼,蛇尾不小心颠出铁笼,它连忙收回来,一动不动。

“哈,还真是条傻蛇!动都不动。”那人笑着,觉得好玩,又狠狠拍打铁笼,铁笼翻来覆去,小蛇脑袋颠得发昏,不过它依旧没动。蛇尾悄悄伸下去,尾尖小心缠住铁笼细丝,让它身子不至于颠得这么厉害。

“别玩了,快走,迟了又要被骂。”眼见着侍从还想把手指伸进去逗蛇,另一个侍从出声提醒。

“知道了,话多。”

铁笼垂下,贴着侍从侧身,小蛇透过铁丝看着身下石阶上还零乱撒着方才受伤的妖兽的血。

离开地牢,突如其来的灼热阳光,让小蛇不适应避开眼。

干燥的风带着浓重血腥味吹来,洁白的白英石上血流成海,入目均是一片刺眼的红,小蛇看见前不久方带走的妖兽尸体堆积如山,兽眼大睁,筋脉鼓爆,血肉模糊。

都死了。

许多侍从还在清理,每个人手上沾着血腥,整个程家内场宛如无间地狱。

“炼体五重的妖兽先来领化形丹。”最前面侍从长提着一袋储物袋,每个侍从上去领化形丹时,他便从里拿出一颗,随意一扔。

寻常化形丹哪怕品质最低劣,也堪比二品中等丹药价格,且因加了化形草的缘故,化形丹其身圆润,灵光蕴含于内。

而侍从领来的化形丹,其形凹凸不平,且浑身泛黄,瞧上去便如废丹一般。

给妖兽喂下化形丹,侍从熟稔往后避开,只见妖兽懵懂嚼碎化形丹咽下去之后,方还平静几息。突然之间,兽目大睁,灵气在筋脉四处疯狂冲撞。

“吼!吼吼吼!”

“咯咯咯咯咯!”

“吱吱吱吱吱!”

……

服下化形丹的妖兽血肉肿胀,浑身体积暴增,皮下青筋暴起,它们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头撞地,身体滚过的地方血迹斑驳。

足足持续许久,只见这些妖兽从皮下开始裂开,一层层如碎裂瓷器,最后瞪出血丝的兽目一僵,再也不动。

侍从们显然对这种情况再熟悉不过,用布盖上拖走在地上拽出一道道蜿蜒血痕。

“炼体四重的来领化形丹。”化形丹纵然不少,但为了以防最后不够,所以先从修为高的妖兽开始。

炼体期和筑基期的妖兽一样神智懵懂,侍从在喂下化形丹时,妖兽闻见里面的灵气香味,欢喜地嚼了咽下去。

这次时间还要短一点,这批妖兽也没能坚持多久。

侍从长眉头越蹙得深,以往侥幸化形成功至少都在炼体八重,这次已经到炼体三重还是没出现能承受化形丹灵气化形的妖兽。

看来这批妖兽全废了。

眼见马上到自己这里,拎着装有小蛇铁笼的侍从,顺手打开铁笼,都说蛇有毒,他瞧着手上这条蛇花里胡哨、长得怪模怪样、又呆又傻又丑,更何况他可是炼体四重,一只勉强到炼体一重的幼蛇能拿他怎样?

如此一想,侍从将手伸进铁笼里,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谨慎地从小蛇蛇脑袋后面抓蛇。

小蛇蛇瞳看见头上的那只手,它很乖的没动,任由那只手捏住它头提出笼子外。

“还真是蠢的?”侍从嘚瑟一笑,伸手去戳蛇腹,瞧着小蛇只是嘶了声,蛇尾不适应地动了下之后,甚至放肆去戳蛇嘴,“不知道这种幼蛇长没长蛇牙。”

站在他旁边的侍从撇撇嘴,“别过分了,当心等会儿咬你一口。”

“这种妖兽又蠢又没用,要咬早咬了。”

炼体三重的妖兽也全军覆灭,大部分侍从开始清理尸体,侍从长喊道:“炼体二重的来领丹药。”

其余的侍从下意识往那里一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小蛇掉着的蛇身猛地用力,蛇尾直击抓着它的侍从眼睛。正在分心看那边的侍从只发现手上的蛇动了下,还没来得及看,眼前一花,蛇尾正中双眼。

“啊!”

侍从眼睛吃痛,手上力道一松,小蛇当即反身狠狠咬在侍从手指上。

“啊啊啊啊!该死!”

蛇牙刺破皮肉,全部没入。

小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飞快往方才那些侍从拖走妖兽尸体的地方逃去,被咬了口的侍从看着食指上冒出的两个小血洞,目光阴狠,看见小蛇往炼体二重妖兽那边冲去,急忙追上去。等他逮到这条蛇,他一定要碾碎这条蛇的脑袋!

“那里,帮我逮住它!快点!别让它跑了。”

那些侍从只觉眼皮下有什么突然一花,随后那些捉着妖兽正欲喂化形丹的侍从脚上吃痛,那条蛇一边逃一边咬人,顺带咬了几口妖兽,不过咬妖兽时它特意收了蛇毒,妖兽一痛,嗷了声,挣扎力度更大。

侍从试图抓住这条蛇,偏偏小蛇身子灵活,蹿来蹿去,加上妖兽挣扎,一时间闹得人仰马翻。

“一群饭桶!”侍从长低声咒骂,筑基期的他视线锁定小蛇,当即掀飞挡路的侍从,飞身而跃去抓蛇。

“嘶!”

小蛇反应速度极快,在侍从长过来时,不退反进,露出蛇牙冲侍从长迎面攻去。

“不知死活!”

侍从长以手反击,蛇牙擦过手背带出一条血痕,小蛇整条蛇被掀飞,抛掷空中狠狠坠下砸在坚硬石板上。

“你的手!”

一片无绪嘈杂声中,突然传来声惊恐尖叫。

众人忙看去,只见那个最先被蛇咬了的侍从,衣袖之下黑血侵染,露出半个手掌已经现出里面森森白骨,黑红血丝已蔓延至整张脸,整个人诡异至极。

他似乎没有痛觉,瞧着众人都面带惊骇看着自己,他尚有些不解,直到他看见自己的手:“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时的他大半个肩膀都没了,黑红交加的脸上惨白,他捂住臂膀,倒在地上,对着他的同伴伸手:“救我,快,快救我,救救我……”

声音越来越弱,最后这人大张着嘴,凸出的眼珠犹带浓浓不甘。

“你的腿!”

“是蛇,是那条蛇!”

惊骇如潮水蔓延,侍从长心中大骇,只见方才被蛇牙划伤的那处黑红血丝已经开始攀延。他连忙运转灵气阻挡毒素,幸只是刮破皮层,加上他筑基修为,灵气并没费多大力气逼出混着毒的黑血。

随着毒的逼出,手掌不再麻木,转而剧烈的疼痛席卷整个大脑,侍从长抬起手看着腐肉之下隐隐露出的白骨。再看广场之上,乱成一锅粥,炼体之下但凡被蛇咬过的侍从全部折损,死状骇人。

究竟是什么蛇?

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毒?!

撕下衣服缠住手掌,侍从长无暇顾及别的人,急着找罪魁祸首。然而找了一圈,根本没发现小蛇身影。

广场宽阔一览无遗,这么短的时间难道跑出去了?不可能啊!

侍从长看向那堆还没来得及处理干净的妖兽尸体,福至心灵,叫来几个侍从:“把这些一个个搬开,那条蛇肯定藏这里面,给我找仔细点!”

那几具尸体还躺在广场上,只是短短十几息功夫,瞬间折损几位炼体四、五的人,甚至连药师尚且没来得及通知,就已经彻底断气。也就是说,不小心被那蛇咬一口,他们就没救了。

侍从们心怀胆怯,竟是犹犹豫豫无人敢上前。

侍从长耐心告罄,一把抓住靠他最近的侍从扔在妖兽身上。

“啊啊啊啊!”侍从吓得丢了三魂七魄。

侍从长一掌轰去,侍从惊魂未定,命便没了,他阴蛰望向其他侍从,“找!”

妖兽尸体一具具搬开,小蛇藏在其中一只死去的妖兽腹中,里面腥臭难当,只能靠妖兽大张的嘴依稀透进来点空气呼吸。蛇身贴近妖兽内壁,不敢轻动。

“出事了,少主!出事了,有人死了。”通报消息的侍从急急忙忙冲进程立言院落,本就焦急的程立言一听声音,更是烦闷,“出了什么事?”

炼体一重的蛇咬死了好几位炼体四的侍从?!

若非通报之人神色焦急,程立言只当这人脑子糊涂了。

侍从带着程立言赶去广场时,神色匆匆,不料正巧遇见红发红眸的妖兽,颀长身子静静站在那儿,眉目冷淡,听见动静抬眸望过来,声色清越,“主子问你妖兽一事如何。”

区区一个胯下玩物,摆什么架子?

程立言心中不忿,但脸上毕恭毕敬,拱手回道:“正在处理。”

红眸扫过程立言,继而收回,“嗯。”

“还没找到吗?”

广场上一具又一具残尸搬开挪到木车上,足装满三辆木车,但仍未找到那条蛇,难道真的没藏在妖兽堆里?跑出去了?

眼见着妖兽尸体寥寥无几,有侍从来问该怎么处理木车上那一堆,侍从长头疼摆摆手,“搬出去全扔了。”

“让外面的人注意下有没有一条蛇跑出去,找到之后带过来。其余的人把化形丹给剩下的妖兽吃了。”

哐。

最后四具妖兽尸体一块扔在木车上,轰的一声,几个侍从抬起木车,准备推到门外用储物袋装起来,然后统一处理。

程立言来时,广场上正喂最后一批的炼体一、二妖兽化形丹。

推着妖兽尸体的木车从他身边路过,血浸染整个木车顺木轮流下,程立言不耐烦摆手,让那些人赶快推走。

掀开盖在毒死侍从上的白布,死状骇人,就连手中不知沾染多少鲜血的程立言也不禁吓了跳,“那条蛇在哪儿?”

“没找到。”

“没找到?!废物!你筑基修为干什么吃的?”程立言大怒,一巴掌扇向侍从长,同为筑基修为,全力之下侍从长脸被狠狠扇向一边,当即唇角破皮流血,半边脑袋都麻木了。

侍从长连忙跪下请罪。

三辆木车正在推广场边缘,车下颠簸,连带着藏身在妖兽腹中的小蛇跟着颠来颠去。第一车妖兽已经扔进储物袋中,侍从正提起第二车妖兽往储物袋中扔,眼尖瞥见前方出现一殷红似血长袍。

十几位侍从赶紧扔下手中妖兽,双手伏地,以头磕地,“参见大人。”

红袍男子唇角含笑,身后跟着他的妖兽,饶有兴味望向他们身后的广场入口,方才听他的妖兽回来禀报,程立言脸色匆忙赶往这边。

正好闲来无事,偶然想起自己捉的那条丑蛇,便过来瞧上一瞧。

走出几步,路过推车,方要迈入广场,男子侧头,余光落在第二辆推车上,“这上面都是化形失败的妖兽?”

“回禀大人,这些妖兽全断气了。”

“死了?”似是发现好玩的东西,男子尾音上扬。

在侍从尚未反应过来,袖袍闪过,轰的一声,第二辆推车掀飞,抛至半空的妖兽尸体一具接着一具炸开。

一条颜色杂乱的小蛇在侍从呆愣的目光中掉了出来。

变故来得太快,小蛇落在地上,仓皇之中看清眼前的人,蛇瞳猛缩,反应极快往旁边稀松树丛遁去。

然而男子速度比它更快。

眨眼之间,灵气化作无形大掌将它摁紧在地上,半分不得动。

蛇身染上粘稠鲜血,背上的纹路因为蛇身挣扎,仿佛活了般蠕动。男子嫌恶撇开视线,转身往广场内走去,“带上。”

红眸妖兽晗眉,捉住小蛇,跟上红袍男子。

程立言等人看见红袍男子来还吃了一惊,随即他们就看见妖兽手中的小蛇。

“咬人?”听了事情经过后,红袍男子看了那些死去的侍从,而后看着妖兽手中的小蛇。

他来到小蛇面前。

“嘶!”

小蛇当即恶狠狠冲男子龇牙。

“来。”男子手指伸向小蛇蛇嘴。

“主子。”捏住小蛇的妖兽不禁出声提醒。

“嘶嘶嘶!”

小蛇毫不犹豫咬向手指,然而犹如磕中铁片,尖利的蛇牙根本不能没入皮肉半点,甚至连划痕也没有。

红袍男子一笑,眼睛好心情弯起来,而后手指往内一勾,卡住小蛇蛇牙不让蛇牙有收回去的机会。

声音低沉悦耳,此时此刻却如恶鬼低吟,“对于不听话的东西,总要有套收拾的法子。若是挠人便剁了爪子;若是不听话要跑便打断腿;若是咬人,便……”

另一只手掐住小蛇小巴,食指和拇指夹住嫩白的蛇牙。

抓住小蛇的妖兽心有所感,眉梢紧蹙,在男子手指动的那一刻,瞥开视线。

“嘶!”

伴随着凄厉的嘶鸣声,嫩牙连肉混血在空中带出一串血渍全部拔出,蛇尾猛地僵直,蛇尖痛到发颤。

“若是咬人便拔了牙。”

“咔嚓!”

张家殷绝所居院落中,正在剔除杂质的精神丝线兀然一抖,切断好几条灵气丝线。

“怎么了?”石中火敏锐察觉到殷绝气息变化。

“不知道。”

殷绝停下炼丹,不知道为什么,心神毫无征兆的一乱。

石中火不解,殷绝炼丹术它是知道的,不可能出这么大的差错啊,“是不是你逼自己逼得太狠?身子承受不住?”

从早到晚,先是教导张家子弟,好不容易得空休息又立马修炼修补神魂的功法,夜晚还要全心全意修炼灵气提升境界,固然成效显著,可也太紧张了点吧。

殷绝沉默未答。

(二)

“真是可惜,”红袍男子心情愉悦看着自己指尖的仅有指甲长点的蛇牙,语气略带同情,“才这么点,本来还能长的吧。”

“说起来,听说蛇牙被拔了长不出来了,是吗?”男子望向红眸妖兽。

红眸妖兽垂下上眼睑,“是的,主子。”

“真是可怜呐。”

蛇血顺着下巴往下淌,在红袍男子示意下,妖兽松手,小蛇掉在地上。

“嘶!”

蛇声嘶哑,蛇嘴张开,像从前一样威慑敌人不准靠过来,空荡荡的血洞露出。

“呵,有意思。”红袍男子似乎被小蛇的模样逗笑了,蹲下身。

瞧着红袍男子靠近,小蛇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一点点往后退,随后被男子擒住,捏住蛇喉,让蛇不得不张开蛇嘴,他伸手,“化形丹。”

程立言不敢耽搁,立马递上。

捏碎化形丹,塞入蛇嘴中,捏碎的化形丹药效更快。刚入蛇嘴,灵气即刻于蛇身冲撞。

扔掉蛇,红袍男子起身,厌恶地将方才喂蛇吃化形丹时不小心染上蛇血的手指递到妖兽面前。

红眸妖兽心领神会,取出巾帕仔仔细细擦干净。

“嘶!嘶嘶嘶!”

灵气撞击体内,蛇身肿胀不止,蛇鳞崩裂,血肉从里裂开蔓延,似要随时炸开。

果然,连筑基期妖兽尚且承受不了药效,怎是一条炼体一重的幼蛇可以承受的?看这模样,还不如那些寻常炼体期妖兽撑得久,马上就会撑炸全身死了吧。

“嘶!”

蛇身滚过石板,蛇瞳前所未有的放大,嘴里的血混着身上的血,整条不大的蛇似从血液中浸泡而来。

身上被灵气撑开的血缝越来越大,蛇背之上里面蛇骨若隐若现。

“嘶……”

嘶嘶声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血渍中小蛇一动不动,红袍男子不悦摆手,正要让人处理干净时,诧异发现那蛇身上出现一团微不可见的黑雾,有淡淡灵气盘旋而上。

此场景,于他们而言并不陌生。

这是,化形了??!

一条炼体一重的幼蛇,居然化形成功了?!!

只见黑雾扩大,众人连忙往后退开。

他们无不探头伸脖子,心中格外好奇那条蛇化形之后是什么模样的,妖兽模样便这般丑,化成人形想想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不知道能丑成什么样子。

两个时辰。

黑雾已经从最开始的一团圆形,逐渐伸展,隐隐呈现一个人形。

在众人期盼视线下,灵气渐消,黑雾慢慢褪去,最先出现的是铺洒在地上凌乱的黑灰色长发。

炼体一重的妖兽灵气稀薄,连身上幻化的法衣也格外简陋。

而后是手,然看单露出的地方,肤如羊脂、白润透彻,然而却布有条纹,红艳条纹从手背蔓延,直入袖袍不得探寻。

但就这样他们也能想到那法衣之下定是如蛇身般条纹交加,恶心至极。

此般一想,他们对这妖兽化形之后的脸更是不抱任何希望。

黑雾彻底消散,人形已经完具,大抵是幼蛇的原因,地上的蛇妖人身只有十六、七少年般。

脑袋轻轻动了动,人形虽化,但神智依旧和妖兽时一样,小蛇不适应地抬起脑袋。

有几缕黑灰色的头发挡住它的视线,它有些迷茫地甩了甩脑袋,眯起黑金色的眼睛不太习惯眨了眨。

原不抱任何希望的人,在看见小蛇抬起脑袋那一刻,情不自禁屏紧呼吸。

这,这这这这,这真的是刚才那条蛇化形来的??!

看见眼前的红袍男子,小蛇面露狠色,冲他嘶嘶地叫,身子下意识往后缩。

红袍男子用力钳住小蛇下巴,赞叹地在眼前这张脸上扫视,这张脸绝对称不上惊艳,却是出乎意料的干净。

像汪清水,舒服,干净。

他很喜欢这种干净到纯澈的感觉。

小蛇奋力挣扎,红袍男子烦不胜烦,灵气倾泻而出轰然将小蛇压在地上,手指掰着洁白下巴,左右打量。

双眼神色越渐愉悦,钳住下巴的食指往下游移,来到脖颈,轻而易举挑开脖颈下的衣襟,不禁然看见几条交错的条纹。

红袍男子面色倏然沉了下来,松开手,接过妖兽递来的巾帕擦手,像是心爱的东西染上腌臜之物般,烦躁无比。

不再看地上的人,“两天后扔进拍卖场。”

(三)

两天后,早闹得沸沸扬扬的程家拍卖会正式开始,当天戌时,程家拍卖场外无数名贵世家、宗派大流悉数进场。

每张请柬一次只能带四人入场,张文笙心思细腻、性格温雅,张文瑶虽话多、但懂分寸,知进退。且大家都是年少人,故而张家家主让张文笙、张文瑶陪同殷绝、俞风逸一起。

张家得到的是二等包厢请柬,从另一处入口进入。

进入时,四人正巧遇上李家一行人,李家家主在前,李玖其后,还有些陌生面孔。才些许天不见,李玖整个人阴沉无比、两靥下陷,全不复先前嚣张气焰。

见殷绝后,李玖目光淬毒般盯着殷绝,自他得知自己精神力受损,很有可能止步于炼丹二品后,每时每刻都恨不得生嚼了殷绝血肉!

李家家主脸色一样难看,但到底身为一家之长,心思深沉,脸上神色不显,只看了殷绝一行人一眼,带着李玖他们先走了。

张文笙松了口气,在程家拍卖场中料李家也不敢动手,等出了拍卖场,他们张家的人也在,自是不怕他们的。

来到事先定好厢房,身姿妖娆的侍女端着灵果、灵茶、灵酒、糕点等鱼贯而入。

厢房内布置雅致精巧,拍卖场足有五楼,围绕一圈,正下方中心便是拍卖台。而拍卖台斜下角才是普通位置,多是些散修或者低微的小家族势力等。

殷绝他们所在的二等包厢在四楼,视线开阔,正好能将下面场收入眼中,而外人不会看见包厢内的人或物。

俞风逸一来便躺在边上的长椅上,端过一盘糕点,乐悠悠吃着,好不自在。

张文瑶撇撇嘴,虽说爹爹告诉她这个客卿很厉害,但她就瞧不出来有哪里厉害的,年龄分明和她三哥差不多大,性子没大哥沉稳,至今也没见他出过手,每天就知道在她家混吃混喝。

如此一对比,她更觉得殷绝阁下最厉害了!

不仅人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性子好,分明炼丹术这么高,还这么耐心给他们讲解炼丹一术,给他们做示范,最重要的是,殷绝阁下帮了他们张家好大好大的忙!

殷绝阁下真的是太出众了!

“咳。”

张文笙发现自家妹妹一边感叹一边盯着殷绝阁下出神,轻咳一声,奈何张文瑶全没反应。

直到吃糕点的俞风逸笑出声,张文瑶这才一怔,连忙不好意思移开目光,给自己倒了杯灵茶。

为缓解气氛,张文笙提起茶壶,给殷绝倒上一杯,“请问殷绝阁下此次前来是有心仪之物么?”

殷绝接过茶对张文笙晗眉以示谢意,“确有一物。”

“想来能让阁下心动的物件定十分珍惜。”

殷绝抿了口茶,既然问起了,倒也没瞒着,淡笑道:“万年黑玄石。”

“欸?黑玄石?”张文瑶最先出声。

曾有位炼器大师突发奇想用黑玄石炼器,辛辛苦苦锤炼九九八十一天,结果只打造出一副无法输入灵气,甚至连下等法器也算不上的软甲后,黑玄石废石名便在修真界传开。

殷绝阁下要买黑玄石?即便是万年黑玄石那也是黑玄石啊?能有什么用?

察觉到三人所想,石中火在识海内大叫:“一群白痴,黑玄石好着呢!自己笨,找不到方法,还怪黑玄石没用,呸!”

这时,场下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喊声,灯火熄灭,一道紫光打在正中心,漫天花瓣纷纷而下伴随着清脆悦耳的铜铃声。

只见拍卖场有一紫衫女子凌空赤足踏步而来,玉色脚腕上戴着精致的小铜铃,足下步步生莲,如梦如幻,美似仙人。

足尖点地,紫衫女子轻盈落地,在火热视线中盈盈一笑,优雅地施了个礼,红唇轻启,声音醉人:“小女子紫柔代表程家拍卖场,诚挚欢迎远道而来的诸位贵客。”

说完,她往后退开一步,玉掌轻拍,只见拍卖台上缓缓出来一物,指尖捻住红布一角,紫柔巧笑道:“话不多说,请让我们看今日第一件拍卖之物!”

红布掀开,盘上放有一卷泛黄经书。

“此乃当年黄家传家之物——惊龙五掌。乃黄等上品功法,当年黄氏老祖便是凭这一套功法以金丹初期之力力抗金丹中期,并打伤金丹中期得以保命逃脱。”

“哗!”

好物从不多需介绍,但凡功法皆分天地玄黄人,人级最次,天级功法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外州,许多大家族的功法也不过仅仅一部黄级中品。

更重要的是,但凡修士皆知境界多出一个境界是如何天差地别,尤为金丹之上每上升一阶差距更加明显。十个金丹初期尚且不能打过一个金丹中期,而黄家老祖竟然仅凭一部功法不仅从金丹中期手下逃脱,还打伤了金丹中期,由此可见此功法的强大之处!

黄家当初也是外州赫赫有名的大家族,遭遇仇家屠杀后,传家功法便不知所踪,没想到竟是流落到程家拍卖场这里。

紫柔话音刚落,当即震惊全场,没想到单是二十件开头拍卖小物便如此珍贵!到后面那还得了?!

“起拍价,三千中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少于十块中品灵石。”

“竞拍开始!”

三千中品灵石,那就是三十万下品灵石!台下散座的修士眼一垂,单起拍价就是他们一生也难以积攒到的数量,更别说拍下。

果然,两年一次的大拍卖不同于平时拍卖,他们这次注定只能来开开眼界了。

“三千五!”

“三千六!”

“三千九!”

“……”

价格一路飙升,短短时间内就来到了五千中品灵石,许多大家族铆足了劲想要抢到该功法,黄品上等啊,可遇不可求啊!一旦多了部功法,就代表着他们又多了保命手段!

最终这部功法以九千九百灵石拍下。

张文笙他们倒是对此没太大反应,毕竟他们炼丹世家,这种功法还没一副黄级下品的丹方来得有用。

第一件物品便拍得高价,可谓开了个好彩头,紫柔脸上笑容更胜,请出第二样物品,这次较第一次的功法逊色许多,但也拍出不低价格。

很快万年黑玄石端上拍卖台,黑玄石这东西论紫柔说破天,想买的人也寥寥无几。紫柔也不欲多介绍,只道:“此乃万年黑玄石,黑玄石难以孕育,万年黑玄石更是极难获得。起拍价,五百中品灵石。”

“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块中品灵石。”

黑玄石确实难得,不过得了也没什么用啊,五百中品灵石就是五万下品灵石,不划算不划算。黑玄石一出,拍卖场全不似先前激烈,甚至罕见的冷清。

石中火一听黑玄石,在识海里一直叫,“快买,快买!买买买买!”

殷绝不急,直到静默十几秒后,有人思酌着这好歹是万年,先叫了一手,“五百一十。”

殷绝从容,又等了几息,等紫柔开始确定第一次叫价,石中火已经急得恨不得冲出识海自己叫价时,殷绝才慢悠悠在上面多加了一块中品灵石。

“五百一十一。”

厢房除了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好处外,还有一个,便是为了充分保证拍卖场里面人的安全,以及防止恶意竞价,导致最后无法拿出足量灵石,使拍卖场和买家纷纷损失利益,叫价时,声音全经过特殊处理,都是沉重闷厚,一模一样,听不出区别。

紫柔以及最先叫价的人听见殷绝的加价同时愣了下,这还是今天拍卖到现在,第一次听见有人真按最低加价来的。

就算不知道你是谁,好歹也给自己留点面子吧。

那人不欲加,一是觉得黑玄石不值得。二是同在厢房,端着面子,他觉得一块灵石一块灵石加太丢脸了。

所以殷绝成功以五百一十一块中品灵石拍下黑玄石。

“黑玄石黑玄石黑玄石,我要黑玄石!”

“别急,等会儿拍卖会完了后去取便可。”

俞风逸扬眉,“嘿,殷绝兄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你挺不在乎灵石的。”

“保命的东西只要实用,不在乎价钱,毕竟命只有一次。至于别的,”殷绝一笑,“炼丹师都是穷过来的。”

殷绝此言一出,张文笙和张文瑶同时忍俊不禁,对啊,炼丹师是最烧灵石一途,就连他们张家不敢保证他们灵石绝对充裕。殷绝阁下此言正说到他们心坎上。

平时殷绝阁下太过厉害,他们总觉得殷绝阁下和他们之间总隔着天堑,只能远观,终身不能触及。如今倒让他们觉得亲近不少。

俞风逸也开心,殷绝这话不就说明他符箓好,值得买吗?

得到黑玄石后,殷绝便没再看拍卖场,对于张文笙、张文瑶拍了什么也没怎么注意。

拍卖会已经进入到中场,气氛越来越热烈,竞价竞得面红耳赤。

在前三十样拍卖完,眼见就是最后压轴四样物品,紫柔美目一转,却不着急,笑着道:“在进入今天最后的拍卖环节前,为了感谢诸位,我们拍卖场特意为诸位准备了一样大礼。”

“大礼?”

“是什么大礼?你之前听说过吗?”

“没有啊?什么大礼?完全没有任何风声。”

……

啪啪啪!

紫柔含笑拍手,一个半人高的铁笼缓缓从地下升上来。

正沉迷得到黑玄石的石中火,“咦?为什么我会感觉我的气息?”

“什么?”殷绝眼神一变。

“而且还不弱,好像,好像,啊,找到了,就在台上!”

殷绝斑斓无波的心一沉,往台上望去。

“大家请看!”

唰,红布掀开,灯光照在铁笼里。

笼中角落中缩着一个衣不蔽体、遍体鳞伤的少年,洁净的黑灰长发从肩膀铺洒而下,盖过细腰,红色细纹从脖颈、手背四处攀上,在白如羊脂的皮肤上带着诡异美感。他双手不安抱紧双膝,手腕、脚腕、脖颈套有铁链,其上被勒出一条条红痕。

在红布掀开那一刹那,光线刺眼,少年黑金眼瞳不适半眯,看清台下密密麻麻的修士后,狠狠一颤,往角落缩去,他冲着修士龇牙,从喉咙里发出嘶的声音,试图吓退他们。殊不知这样更激起某些人的欲望。

看见笼中少年因恐惧而微微发抖的身子。咔擦一声,殷绝手中茶杯顷刻化作齑粉,茶水溅湿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