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被戳破心底禁锢住的一丝欲、望，以致于有些狼狈。可再狼狈，那也不过仅仅占据他顾嘉楠人生百分之一的冲动罢了。
剩下还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理智。
可此刻他差点维持不住理智。
感觉自己恍若置身逼仄压抑，带着些阴冷的地下室里，不见任何阳光。甚至心理腾起了一丝鬼祟的阴暗，顾嘉楠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仿若王者，游刃有余，能够窥伺人心的父亲，咬牙着字正腔圆道：“顾董，莫要忘记了，我与你们顾家再无任何的瓜葛。”
顿了顿，顾嘉楠还努力挤出了微笑，“您的钱，我已经拿了。”
看着顾嘉楠紧绷着身，恍若强弩之末，矜持着维持最后理智，开口一字一顿，带着决然冷漠，顾旻眉头一挑，眯着眼再细细打量了打量。
冬日的暖阳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落在人周边，也没有烫出暖意来，反而将人照耀的恍若雪地里的冰雕，浑身带着冰凌，冒出丝丝的寒气来。
冷归冷，可有些话只要说了第一句，下面就好办了。
顾旻眼眸闪了闪，也板着脸肃穆而又决然开口，“从父子角度而言，的确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你是童家大少自己又白手起家。综合评估下来，能入我顾家联姻名单。毕竟，虽说同性伴侣法通过，但世家圈子里敢出柜的人还少之又少。”
“要不要加入，”顾旻看了眼一如当年，强装镇定递过鉴定报告的顾嘉楠，不期然脑海闪现说到最后那红着眼，惶然不安的模样，心软一分，声音有些低沉，开口直白道：“看在你我到底父子一场的份上，选择权在你。”
但温情不过是一瞬，旋即又冷冰冰：“当然，从顾家家主角度而言，我是希望你能答应，换种身份在顾家。否则，你知晓太多顾家运转以及内、幕了。哪怕你十八岁成年后避开顾家，远走燕城，但是你到底是受着继承人教育长大的。非但享受着顾家最好的资源，每年寒暑假还去南洋顾家学习。”
一字一字似利刃一般扎心而来，顾嘉楠面色青白交加。
扪心而论，顾董说得句句在理，利益当头，是个优秀的家主。
顾家明末就下南洋，在很长一段时间还算南洋王，积攒的实力不容小觑。他们这一脉，不过是分支罢了。昔年，老太爷带着分到的一成家产落叶归根。据说就足够让旁人眼红，被奉若上宾。且，老太爷归来的时间又恰到好处，顺着华国腾飞，现如今王城顾家的实力都隐隐能够直逼南洋顾家主脉。
所以，顾董真以防万一怕他泄露出去，在华国境内没法动手，但在国外让他顾嘉楠意外消失，定然也能够天、衣无缝。
所以，为什么要用钱来买断养恩？
六十六亿，一帆风顺！
为什么此刻又来肆无忌惮的言说，讲隐私为乐？
顾嘉楠思绪翻腾着，带着自己都察觉到的一丝嫉妒：“万万没想到顾董您还真疼儿子，童鑫说是gay，你就连联姻对象都找了，还名单？”
说到最后，没忍住自嘲的笑了笑。
他从小以爸爸为偶像，夜以继日恨不得拼了命的学习，坐稳了王城豪门子弟领头羊的位置，坐稳了顾家继承人的位置，从来没有一刻放松过，也唯恐自己踏错了一步，让父亲失望，让顾家蒙羞。
哪怕是最最最意外的，男人的生理欲、望，对性的幻想。他也克制住了自己，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婚事，总会是责任，不是欲、望，更加不是爱情。即便他不是爸爸的亲儿子，可他的婚事也能联姻，或许对顾家有帮助。只要爸爸一句话，他能为顾家肝脑涂地。
回想往日种种的设想，带着些希冀的奢念，顾嘉楠没忍住嗤笑连连。
命运可真能捉弄人。
笑声虽然不重，但也不轻，飘荡在偌大的办公室内显得有些压抑。
看了眼胸膛起伏，情绪激动的顾嘉楠，顾旻听得耳畔飘进的嗤笑声，面无表情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润润嗓子，沉吟了半晌继续轻描淡写开口，打破了屋内令人压抑的气氛：“童家先前很不满意我派助理前往，言谈之间有些争执。但事后，我仔细想了想，也的确。这一起偷龙转凤事件中，你们都是无辜者。”
顾嘉楠听得“无辜者”三个字，脑中空白一瞬，随后瞳孔一缩，唇畔紧抿，目光不期然间带着些紧张看向了顾旻，试图从人身上发现怒火的痕迹。可看了又看，对方依旧面无表情，客观的仿若在谈论别人家的事情一般，丝毫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但正因为如此，顾嘉楠手都不自禁掐进了掌心。
他知道，爸爸没事总爱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带着顾家家主的责任意识。
哪怕这件事顾旻也是受害者。可他偏偏是顾家家主，做错事情的是顾家其他人，那在他眼里错的就是自己个。
自觉对顾旻知之甚深，顾嘉楠如鲠在喉，当下有些急了，开口：“这事您也不是无辜的？”
脱口而出后，顾嘉楠浑身一僵，旋即别开了视线，怕自己看见对方那一双似乎能够洞察一切的眸子。
顾旻：“…………”
诡异的静默了片刻，顾旻难得抬手揉揉额头，难得情绪外泄，带着无奈深深吁口气。顾嘉楠这傲娇性子肯定不像他。
边腹诽着，顾旻理智又客观，甚至还有些残酷的开口诉说：“作为顾家的掌舵者，我看了童鑫从小到大所有能够找到的资料，让心理学家模拟了生长环境。模拟了整整一百次，我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星星若是没有被恶意调换，活在顾家，不是他成阿斗，没有眼下的神采飞扬，我被活活气死；要不然便是阴鸷抑郁，我也被活活气死；哪怕他性情依旧自信，可我走后，以他的才能恐怕也只能守成而已。若是万一眼瞎，碰上了别有居心的狗男人，恐怕我王城顾家百年的家业都要毁于一旦。”
“即便我给他联姻，无视着他是个天生gay的事实，找代孕培养孙子，那恐怕也是引狼入室，我顾家家财反便宜了联姻者。”
顾旻说着，觉得对面人情绪还处于激动中，想了想，颇为和善的举个例子：“就好像童六斤，明明童鑫要养，最后却是童氏夫妇养在身边。”
顾嘉楠脑海浮现那傻狗，那一声声的哥哥，没忍住愕然的回眸看了眼顾旻。
顾董……顾董！！
竟然拿童鑫对待狗的态度来模拟未来童鑫对待孩子的态度？？
像是知晓人在腹诽什么，顾旻一脸惆怅解释道，顺带也回答了先前顾嘉楠的问题：“道理大同小异。所以，我不会无视童鑫是gay的事实，选择男女联姻这主流方式。同意琢磨着过继旁支子弟到顾嘉鑫的名下。因为这样过继者的父母与亲家，终究要看星星夫夫的脸色。两方还能维持平衡。”
缓缓吁口气，顾旻眸光带着毅然，字字铿锵说来自己思虑了好几日，最终定下了的结果：“所以，顾嘉鑫不会是顾家的继承人。”
“当然作为一个父亲，我是疼爱儿子的，对童鑫更为内疚几分。所以，给他定了名字，保留鑫这个名。基本上他提出的条件，我都会答应他。”
“而你，”顾旻表情凝重的看了眼顾嘉楠，一字一顿，“顾嘉楠，你先前是顾家继承人。”
冷不丁的听到这声笃定的，带着赞扬的回答，顾嘉楠只觉得脑中就好像烟花盛开，绚烂无比。
即便转瞬间也烟消云散。
可他毕竟，得到了一声肯定，来自他向来崇拜敬畏的父亲。
心中溢出的情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形容，顾嘉楠听得“咚咚”的声响，就发现对方在屈指敲了敲桌案。
一回眸，便见桌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叠厚厚的资料。
“这是顾嘉鑫日后联姻的名单，最终选择权在他手里。”顾旻指指资料，面无表情：“你知道我的作风。合过了八字，让心理医生合过了性情，筛选过的都是性子能宠能顺能制得住顾嘉鑫的人。”
顾嘉楠听闻这话，深呼吸了一口气，抬眸斜睨了眼顾旻，牙根紧咬：“你就不怕是我背后推动，知晓童鑫的身份，故意靠近故意让你看到视频，是为了夺取顾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吗？向来不是用最恶意的方式去揣摩言行举止吗？！”
听得这声带着挑衅的话语，顾旻冷哼了一声：“那不是正好说明了我顾家教育还成，你人品不好，天生的。”
说完，顾旻毫不犹豫起身离开，不容置喙着开口：“半个小时后大概就会聊到联姻的话题。你愿意，就按着模板填好简历，过期不候。”
“父子关系是终结了，但收拾你，我总有办法。”
顾嘉楠直勾勾的看着关门而去的顾旻，面色由青转紫又腾得脸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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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童鑫趴在茶桌上，双目放空的盯着脑袋上的玻璃。盯久了他就发现越是阳光下，玻璃折射着，那些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好像组成了一个无形的巴掌，狠狠扇在了他童鑫的脸上。
疼得很！
让他把自己“梦”里的一生，小说里的一生，总结了有反省，得出了一个结论—弱小并不是原罪，无能才是。
能把好牌打烂成“童鑫”的结局，与他童鑫一点就炸，势在必得，莽撞的性子很有很大的关系。
就比如眼下，童鑫压根没考虑顾董会包场。
就比如先前跟顾董的对话，只考虑到了顾家会调查童鑫的心情，考虑到自己要趁着顾爸爸内疚拿捏住话语权，没有考虑过万一顾董因此生闷气，被伤着了怎么办？
要知道老顾家盛产冰山闷葫芦，尤其像顾董这身份，一举一动都得思虑良多，跟古代皇帝一样，有被害妄想……呸呸呸，是责任重大。
顾旻瞧着趴在桌子上，整个人没精打采，一副霜打茄子模样的童鑫，眉头一挑，颇为好奇：“怎么焉了？说好的视频拍摄呢？”
说话间还转悠了一圈，他的确是没发现什么摄像机。
“你都包场了，”童鑫干脆也不装什么强势，委委屈屈着开口：“我本来还让团队工作人员从绿晋江调了好几百本豪门抱错文，在旁边一唱一和，想给您提供提供借鉴。让你们明白今日对我爱答不理，明日让你们高攀不起的真香定理。”
顾旻闻言，从顺如流：“那我可以静静看你们的表演。要不然你去安排。”
童鑫听了这话，一没忍住又气得慌：“您别用这脸配合着无奈的腔调说话，难道不知晓颜即正义这话吗？”
“那换一句话说，我这张脸能够让你喊一声爸爸了？”即便是带着反问的语气，顾旻还是一开口就有些紧张。
童鑫反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克制住土拨鼠尖叫。
太犯规了！
“……”童鑫冷静下来，矜持着开口：“再……再……再给力一些，比如说我想自己组织一个选秀节目，支持一下。”
“一个选秀节目？”顾旻淡然：“星影不是有这方面的投资吗？没其他难度点的？”
童鑫：“顾爸爸，您真不愧是我最强金手指！我想开娱乐公司。”
“司南影视，控股权在我手里，转移给你？”顿了顿，顾旻眉头一挑，望着不远处走过来的身影，和声道：“你跟司徒钦好像也有西皮粉？”
—司徒钦，这个败家的小舅子，闹腾离家出走，最后在他名下的公司挂了个董事的名。吃喝玩乐最再行，三十岁了还没个正行。跟童鑫，在某次宴会上还遇到过，两个都是纨绔还挺有共同语言。
一听这话，童鑫猛得一个激灵，硬着头皮解释道：“我和司徒钦算不打不相识，然后还没发展发展呢，就被顾嘉楠给拆散了，得亏司徒钦莫名被他大哥扔国外修身养性了，否则我差点谋划着当顾嘉楠小舅妈。真的，那个时候光想想都刺激，我差点飞国外去见司徒钦呢！”
说着，童鑫后怕的拍拍胸膛。得亏剧情大神魔力在，否则他们两个纨绔就凑一起了。难怪他们一见钟情……不，一见如故！
顾旻闻言，没忍住笑了一声，看向顾嘉楠。
顾嘉楠面色阴沉似墨，一时间完全不想发表任何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