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徐笙可不敢再迟了,天还未亮,暮春三月还有些湿冷,她手里提着灯笼悄悄的入了池景州的屋子。

隔着一道门,屋内屋外像是两个世界。

池景州让她来做贴身女使,多少是有作弄她的意思。但徐笙她自有自己的打算。

昨日从徐府传来消息,那真千金已经被爹娘带了回去,对外宣称前来投亲的表姑娘。徐笙如今的处境,只能逼着自己往前走。

徐笙吹灭灯笼的烛火,问道,“表哥,你可是醒着?”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进男子的房,心里倒是怪紧张的。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他们就好像是在偷晴?

屋内的灯给点起来,池景州散着发赤足的坐着,他想必是也没睡好,眼睑下世是一片青印子。目光阴沉沉的看着她,话语都带了冷气,“还不过来?”

当真是把她当做婢女。

徐笙今时不同往日,你可得仔细的忍着。有一句话说得好,小不忍则乱大谋。

池景州就是头坏脾气的恶龙。

她走过去床榻被褥之间沉沉的龙脑香就扑鼻而来,这香别说还真有些清脑爽神的功效,她立马觉得不困了。

“表哥,昨夜可有做梦啊?”

池景州接过徐笙手里的热帕子,敷着脸,“男子若做梦均不是什么好听的事,你个小娘子家别瞎问。”

徐笙,“……”

听着那聒噪的小娘子没了声,他就觉得有些闷闷的,“你今日倒是起的好早。”

那少女独有一份的嗓音才传来,“我同那李女使说,今日若再叫不醒我就砍了她的手。”

当真真是一身的戾气,穷凶极恶之极。池景州把热帕子拿开,眉目俊郎,“你可是当真的?”

“自然是吓唬她的。”徐笙扭头,去拿木齿梳。

这小娘子张牙舞爪的见人就挠,实则就是假把式,淘气的很。

她这个人从小就是这样,大抵是七岁时,徐笙不知从哪里听来说骑马是一件很飒的事,避开舅舅的盯梢,自己要同他一道儿去骑马。她兴冲冲的跟着他后头到了马场,等见着那高头大马,徐笙板着个黑脸。

就在池景州骑着马从她身边路过的时候,他从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嫌弃。

“这马怎么如此的不好闻?”小徐笙捂着帕子,站在一旁说,“表哥你也下来罢。”

他牵着马,又上前两步,吓得小娘子的脸都成了土灰色,嚷着声,“这马活得腻味,小心我让人砍下马蹄炖汤!表哥,你不准靠近我!”

徐笙骨子里有几分野草般的鲜活,是和这满东京的名门淑女不一样的。

“徐笙,你就不怕我赖了去?”池景州挑眉,一副吊儿郎当的匪气。

铜钱都在表哥的口袋里,他不给,难道她还要去偷么?徐笙苦着脸,“好表哥,见着我起那么大早的份上,可不敢说这么吓人的话。”

她确实很穷啊!

“表哥,我们不如打个商量。”真的急迫的需要钱,她乖巧的仰着头问,“表哥今年十八,是要急着相看的年纪,可是满东京的名门淑女谁愿意嫁给浪荡子?”

“徐笙,你又出的什么鬼主意。”他皱着眉不悦的水。

徐笙一双水杏眼,她可从来没觉得靠表哥是什么羞耻的事。她就是喜欢很多很多的钱,看到什么喜欢的就买什么。

“我不仅可以做表哥的女使。”她出主意说,“还可以瞻前马后做小跟班。”

池景州很喜欢说好话性子柔弱的小表妹,更喜欢看她为自己忙的团团转。他去坐到凳子上去,耐心的等着她,“那便试试。”

见徐笙她捏着梳子松了好长一口气,“好咧!”小娘子笑容明艳。

徐笙难得有做事极认真的时候,木齿梳一丝一缕的挑着池景州的乌发,“表哥这头发生的可真好,平日用的什么头油。”

池景州说,“你自己闻闻不就知道了。”

“我才不要呢。”

徐笙捏着自己的披风,她还没准备好接近他。

“你怕什么?”池景州漫不经心的说,“又没让你做什么。”

自己想好让表哥做靠山,便该主动些。她一咬牙,就把自己上身轻轻的贴上去。

两人同时都静止了。

“徐笙。”池景州侧颜看铜镜里的美人脸,她未施粉黛,却勾人之极,“我和你闹着玩儿的。”

本来只是想逗她玩儿的,可这小娘子还真的凑近了,倒像是他被勾了。徐笙的声音还有些抖,“嗯,那我闻闻,你可不许动。”

唇不止用来说话,还能用来呵气。

少女在浅浅的呼吸着,柔柔的像是早春里的风。他的脖颈不自觉的牵引着就往她的方向而去,他背后一股强烈的酥麻感窜上来。池景州捏住拳头,也无妨避免手臂上的青筋爆起。

“闻不出来是什么,倒是觉得越闻越喜欢了。”

少女的声音一落,手指穿入发间拢了一把,从头皮一直到耳廓上方,毫无章法,乌发太滑她一双手都抓不住。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胆大的小娘子,徐笙抓着他的头发怎能装的若无其事?池景州止不住的教训,“你一个小娘子家家,怎能如此无礼。”

“哦,抓个头发便是无礼了?”徐笙上下打量一眼,“表哥你还在小娘子面前穿着寝衣呢!”

“?”

“这四舍五入,就相当于女子的肚兜罢。”她小声嘀咕,“你都不害臊,我干嘛要害臊?”

池景州当真觉得这表妹是个缺根筋的,开始指点她要做个有规矩的人,拿出温柔的兄长样子来,“是哪个为了赚钱什么事都答应?就你这小脑子,放到外头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算计。”

可惜小表妹不领情,徐笙哪里有这个闲工夫听他的尊尊教诲,忙不迭的说,“表哥,我抓不住……你帮帮我好不好?”

闻言,池景州喘息了一声。

他一把捏住徐笙的手腕,阻止她继续下去。喉间已有几分压抑的情绪,“我自己来。”

徐笙看着抓住她的男人手。果然如此,表哥昨日就盯着她的臀瞧个不停,装不下去了罢!池景州今日就忍不住要动手了?原来表哥是这样的人,享受着肌肤接触的快感。

“可是你让我伺候你的。”她顿了顿,问,“表哥,你是在怪我伺候的不好么?”

她哪里会明白,女子与男子之间身子是不同的。而池景州现在只想搞哭她。

“徐笙,你脑子是进了水?”池景州稍压了颤抖的嗓音,色厉内荏。

她糊涂,“哪里不好呢?可是觉得力道不够?”但徐笙看着眼前的少年郎,他那双眼眸里都有了雾气,抓着自己手腕上的力道也逐渐加重了。

池景州突然问道,“徐笙,你为了要钱当真如此卖力?”

“啊?”小娘子略微有些迟疑之色,下一瞬,她的肩膀忽然被推开。池景州背过身去冷言冷语的赶她走。

池景州甩开衣袖,那种“莫挨老子你这个废物点心嫌命太长了罢”的眼神杀过来。

“出去!”

阴晴不定,可真是难伺候的主儿。

在这男人面前,她真是有许多事都不明白。朝着那人望过去,怯生生的说,“表哥,夜里再见。笙笙等着你。”

等待身后,没了声响,池景州将手里的木齿梳大力的丢到地上去。他回了内室,对外喊了一声,“备水!”

老管家稀奇的看了一眼,这时辰还备水?这小公爷怕不是要耽误了上早朝。

折腾一大早,回去眯了个回笼觉,起来后徐笙神清气爽。

不过有付出就会有回报。

徐笙逞心如意的拿到了池景州的零花钱,她跟着蒋萱出了门。

“你这面色红润好气色的,这几日和表哥处的不错?”

蒋萱这话一出,就有种把话聊到尽头的感觉,徐笙硬着头皮点了头,“那是自然,你看我此次出行都用了国公府的马车。”

“好耶!”蒋萱挽住好友手臂,“听闻,今日的木雕会有雅山公子的新作。”

徐笙了然于胸,看了她一眼,“我出门前,表哥特意给了银子,让我看中了就买。”

“你表哥真的对你太宠了罢!”蒋萱一脸的羡慕,不但给徐家娘子修院子,还出手如此阔绰。可见小公爷多重视这位小表妹!

她扯扯嘴角,冲着好友这番艳羡的目光,自己给池景州做小跟班是明智的决定。

有着国公府马车的护送,大大小小官府的车辆都会对其礼让一番。不多会儿,徐笙和蒋萱就到了木雕集市。

木雕集市的人果然是多,屋檐长廊下挤满了出来踏春的小娘子。

其中还有挑着扁担沿街贩卖酪浆的小贩。蒋萱拉着徐笙,“那里在卖头花,我们也去看看。”

当两人过去的时候,却是看到了熟人。

徐夫人慈爱的挑了一朵芍药的绢花,戴在青色衣衫的小娘子头上,“阮阮,你今日穿的素净雅致,配这样的头花最是好看。”

那唤作阮阮的小娘子颇有些局促,“干娘,我不爱戴头花。您莫要破费了。”

徐笙就看这一幕母慈子孝,她久久没有说话。

“这不是你娘亲么?只顾着和那青色衣衫的娘子说话,都不上来和你打招呼。”蒋萱有点奇怪,那徐府的众人似乎也是看到了徐笙,但还是跟着徐夫人转身离开了。

“那青衣小娘子是谁啊?”

徐笙,“徐府的表亲,我不太熟。”

“那不就是打秋风的?”蒋萱啧啧两声,“幸亏你离开徐府的时候都把东西搬走了,不然留下来白便宜了这位,也是怪膈应人的。”

她来了,她们就走,可见娘亲是觉得见着她晦气。

不会还以一转,蒋萱又说,“看上去她通体的寒酸气,不过是买朵绢花都小家子气。怎么说,是有些可怜?”

她不懂,那娘亲身边的才是她正八经的女儿,自己这个冒牌货,才需要被人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