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骁其实不是很乐意季西陆多和沈承烨接触,不过多让季西陆看看沈承烨狼狈的样子也好。
沈承烨越狼狈,就衬得他越出色。
抱着这么点心思,沈骁光明正大地对季西陆表达出他的幸灾乐祸和期盼。
季西陆倒没觉得沈骁这样丢份,不甚在意地点评:“他本来就比不上你,能看出来他对你还算崇拜,刻意模仿过你的行为,但画虎不成反类犬。”
沈骁打心里感到舒坦,眼中染着笑意,也没声张,只和季西陆、屈中将一起前往训练场,旁观沈承烨和其他人切磋。
也不知道是因为足够愤怒,还是经过上次打击私底下加训了,沈承烨这一次切磋表现得比他上次要强许多。
屈中将很清楚自己手下老兵是什么水准,当即啧了一声。
“你这个养子,要能保持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算无药可救。怕就怕他想不透彻。”
沈骁语气淡淡的:“继承人对龙牙军团而言,如今已不是必须的。”
屈中将嘿了一声,笑道:“怎么不是必须的?需要还是需要的,就是这个选择啊,多了不少。”他看了眼季西陆,眼神不能更明显,“这个不行就算了,下个多半会更优秀。”
沈骁也偏头看了眼兴致勃勃盯着训练场的季西陆,唇边笑意愈发明显。
“是,以后有的是选择,也有的是时间。”
季西陆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到,视线转回摇摇晃晃的机甲上,注意到沈承烨那架动作有轻微的滞涩,瞬间明了对方已经看到他和沈骁,情绪不可避免受到一些影响。
与他对战的机甲精准抓住破绽,反手抽出能量刃,连攻沈承烨机甲下盘,短短半分钟内局势颠倒,沈承烨落于下风,不得不狼狈地四处逃蹿,尽力寻找机会反击。
季西陆缓缓笑了。
就这点水平,心态又容易稳不住,要不是他的继任者一心帮忙,沈承烨哪有可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被人压着打,想来强烈的落差感会让沈承烨更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沈承烨不高兴,那他就高兴了。
将手背在身后,季西陆笑眯眯看着可怜兮兮的沈承烨,被系统摆了一道的郁闷散去不少。
……
如季西陆所想,沈承烨确实感受到了巨大的落差。
沈骁曾经安排别人用新型机甲和他对战,那时他就意识到曾经独属于他的特权已经不再,今天下午协助执行任务时的所见所闻加深了这个印象,但这些都没有让他彻底跌进低谷。
无论是曾经的手下败将,还是驻军和搜寻队的成员,他们造成的打击都不够巨大。
唯有和完全不认识的老兵,用同样的机甲对战,才能让他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你的独一无二已经变成老生常谈”。
放眼望去,训练场内,只要是强化等级达到A以上的老兵,经验稍微比他丰富一点,和他切磋时就绝对不会落于下风;强化等级稍低、或者经验不够丰富的士兵虽然水平不如他,但他也没有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这是以前不会出现的场面。
沈承烨扣紧机甲操作台,脸色苍白,隐隐透出一点灰败,用尽全部意志力控制自己,才没有让双手发抖。
他终于意识到他失去了什么,但已经没有挽回的机会。
想到还躺在医院的温君逸,他沉默片刻,闭了闭眼,压下内心去找季西陆的冲动。
他已经辜负了一个人,不能再辜负另一个。
哪怕温君逸人品有瑕疵,哪怕温君逸和他记忆中完全不一样,他既然已经做出选择,就没有资格在这个关头抽身而退。
他错了,却只能一错到底,去教导、去纠正温君逸。
从喉间溢出一声苦笑,沈承烨心情复杂到极点,看着和自己养父相处极融洽的季西陆,浓烈的不甘实在让他说不出任何祝福的大度词句。
他闷不吭声接受着挑战,来者不拒、颇有韧性的模样到底让一部分老兵对他有所改观。
但也仅仅是有所改观而已。
甭管外面的人吹得再怎么好听,把沈承烨放在沈骁面前依旧不够看。既然沈骁都快要好起来了,那他们对沈承烨有意见不是很正常吗?这样的人根本不够格继承沈骁的一切!
老兵们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和轻蔑,一道道满含打量和不屑的视线落在沈承烨身上,让刚从机甲上走下的沈承烨倍感不适。
他默默将机甲收好,回头看了眼对他而言十分陌生的人,神智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个场面……好像在哪里见过?
沈承烨用力回想,脑中却只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还是把相关事件全梳理了一遍,才反应过来那是季西陆参加他的朋友聚会时他被朋友打量的场景。
他嘴唇颤了颤,竟有些哑然。
他的记性什么时候差成这样了?
沈承烨得不出答案,心中失落却更浓了,余光扫到季西陆和养父悄无声息地离开训练场,呆呆在嘲笑声中站了一会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驻军营地。
……
因为违反军规,沈承烨当晚回去照顾了一晚温君逸,第二天就要去驻军营地领罚。
他担心温君逸一个人在医院不行,特意叫了正在休年假的王迁来帮忙。
王迁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办好这事,当天就乘坐特快星舰抵达云湖星,尽力照顾起还有些虚弱的温君逸。
不得不说,王迁本人是个憨憨不假,但有的时候他比别人更加义气也更加敏锐。
他在照顾温君逸的过程中,感受到了温君逸不同寻常的暴躁情绪,结合发小突然违反军规的行为,隐隐嗅出了一点蹊跷。
等沈承烨完成惩罚,王迁特意和温君逸说了一声,以庆祝为名带着发小去云湖星本地的酒吧消遣。
两人喝了点酒,沈承烨意识有些飘,话逐渐多起来,王迁听着听着,很快就意识到问题所在。
“咋回事,你和温君逸吵架了吗?”王迁语气小心,问题却比较直白,“他是不是不满你偏袒季西陆的事情?”
沈承烨很勉强地笑了下:“没有的事。”
王迁不大高兴:“不可能没有。他对你怨气很浓,我也受了牵连;你一说起他就有点躲躲闪闪的,明显不愿意和他起冲突。你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啊?”
沈承烨说:“是我做的不好。”
王迁很诚实地点头赞同:“你做的是真不好。以前你包、哦不是,和季西陆来往时,你对他不怎么在意我能理解,咱们这个圈子里有几个真的在意那啥来的人?偏偏人季西陆是认真和你谈恋爱来的,他遇到这事能不感觉到难受吗?”
“但我是你朋友,我这个人向来帮亲不帮理,我管他季西陆是什么想法,当时你更在意温君逸,我肯定就向着温君逸。可现在呢?我是真的分不清楚你到底更在意谁了。”王迁看了看语塞的沈承烨,发自内心感到无奈,“兄弟,你现在这样,我是真拿不准用什么态度对待温君逸了。”
沈承烨无言以对。
他怎么会不知道王迁对朋友非常义气,简直义气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温君逸。
沈承烨沉默了许久,王迁也不催他,慢慢喝着酒,直到酒快见底,终于听到沈承烨的回答。
“王迁,君逸他……很早就知道季西陆的存在了。”沈承烨迟疑着说,“也知道季西陆的身份。”
王迁哦了一声,没想太多,也就没有特别意外:“正常啊。温家也算是个大家族了,他家那个情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听我小叔说过,他家长辈,包括他亲生父亲在内,都在外头有过人。”
沈承烨表情有些僵。
“温君逸的母亲好像在外头也有过人。”王迁想了想,肯定地点头,“他肯定是不会在意你之前有过什么经历的,毕竟他父母结婚之后就没再背叛过对方,他弟弟是亲生弟弟,同父同母的,他能接受。”
沈承烨握紧手中的酒杯:“这事,我为什么从来不知道?”
王迁奇怪地看了眼他:“长辈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不和你说不是很正常嘛。但是要说你不知道也不至于吧,我和你提过的,当时你还说不关他的事。”
沈承烨手指松了又紧,死死盯着酒杯:“你说过?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王迁想了想,报了个时间:“当时咱们在喝酒,你喝了不少,没有印象也正常。”
沈承烨隐隐觉得不是这样的,但他又找不出其他理由,只能暂且接受这个原因。
王迁就说:“他既然很早就知道季西陆的存在,也没对这事提出异议,那就是接受你的行为。他都不介意,你那么在意干什么?去和他道个歉,告诉他你以后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不就行了。”
王迁不以为意,沈承烨没有办法,只能把话说开:“当时君逸在辉耀帝国,不常和国内的人联络,他是从哪知道这件事的?我和季西陆明面上一直是搭档,往来完全不亲密,知道我们关系的人只有你们几个朋友,除了你我,他根本不来往,这事……他是找谁打听的?”
王迁终于明白过来,他仔细捋了一遍逻辑,恍然道:“你是觉得他表里不一才躲着他的?你觉得他和你记忆中不一样了?但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谁不会变吧。你要是为了这个苦恼,那兄弟,没有必要,完全没有必要。”
沈承烨有些不服:“他和我的观念完全不同。”
温君逸触到了他的底线,继续这样下去,他们只能分道扬镳。
王迁大大咧咧地嗐了一声:“那又怎么样?讲真的兄弟,你对他的感情也不是爱得死去活来非他不可啊。比起现在这个温君逸,你更喜欢的不是少年时候的他吗?那个人就在你记忆里,又不会跑,你怕什么。”
沈承烨怔怔地听着王迁的话,眼中有震惊又有醒悟。
是了,王迁说的是对的,他对温君逸的记忆虽然没有停留在以前,但让他心动的,一直是记忆中那个明明非常瘦弱、却坚韧又有担当的少年。
与其说他一直爱着温君逸,不如说他一直爱着当年温君逸反抗温家时的感觉。
那是他理想伴侣的形象。
正是因为如此,他后来才会注意到还是大二学生的季西陆。
他们看起来同样的弱不禁风,却又顽强的在灾难中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