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牛主任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冷笑一声:“还有同伙是吧,本事不小啊。”
“站出来!”
站在乔方语旁边的学生紧张地看了她一眼,刚想拉住,又被她面上的胎记吓得一退。
迟疑的功夫,乔方语就已经走到了人群前面。
她扬起头,下唇咬得发白,整个人瘦弱得带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却不卑不亢地望着牛主任,说:“主任老师,我刚刚是亲眼看到许惩同学,带着那两位同学从暗巷回校的。”
“许惩同学还规劝他们,要好好上学,少打游戏。”
校霸劝学?
还不如说他把人揍了一顿之后拖回学校来毁尸灭迹像真话。
不知是哪个胆大的学生先憋不住笑了,到后来,陈主任的老脸都不禁抽了抽。
“乔同学。”他语气无奈,“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不乐意看到同学受罚。但你跟许惩不是一类人,也不可能玩到一块儿去。”
他语气委婉,乔方语却听出来,这是在警告她,不要对许惩,抱有任何超出男女同学关系之外的幻想。
“哼!”牛主任冷哼一声,“我看是这狗东西,又跑去祸害人家女同学了吧!”
“挺能耐啊你?许惩!”
张小晖和黄大鹏对视一眼——不能再让惩哥替他俩背锅了。
黄大鹏眼一闭心一横:“牛主任!她说的是真的!今天本来是我和……啊!!”
他话还没说完,只觉膝窝被人一踹,拽着张小晖的衣领就摔了下去。
一粗一细俩男生滚在花坛里,倒不多疼,但一个沾了满身泥,一个扯露大半肩膀,简直是不忍直视。
许惩趿着球鞋,浑不在意地道歉:“不好意思啊,腿太长,刚没收住。”
牛主任瞬间爆火:“狗东西!当着老子面还敢动手!!”
许惩痞笑着松了松关节,忽然一跨步闪身到乔方语后面,猛地抓住她的马尾一甩。
“!”乔方语还没来得及惊呼,只听许惩的声音在她身后极近的位置响起,顺着后颈徐徐落下的发丝,一路烧烫到耳尖。
“我不但敢动手,我还敢欺负女生呢。”
“赶紧把你们这群好学生收回窝里去。”许惩站在迟到的学生中间,人群自动为他让出一个圈。
他冷冷地扬眉,浓眉上一道惊人的纵疤,狂气逼人。
“不然,来一个,我祸害一个。”
因为许惩的事,早晨迟到的学生都没挨罚。
唐欣雅倒是担心了她半天:“乔乔,怎么回事?我听人说,许惩早上又在校门口闹事,把两个男生打得站都站不起来……”
乔方语有点无奈:“不是你想的那样。许惩早上……”
唐欣雅:“行行行,不管他的事。方奶奶如何了?你平时从来不迟到,是不是家里有什么急事?”
“要用钱的话,也可以问我借。”
看着朋友真诚的眼神,乔方语心里一暖,没把推脱的话说出口,轻声道:“谢谢你,欣雅。”
但人生在世,又能有几份人情还得清。
施舍三分是恩情,更多的,就该逾矩了。
乔爷爷还在的时候,一直是这样教导她的。
唐欣雅帮自己的已经够多了,她不能再索求。
“我奶奶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乔方语说,“我今早迟到,是因为要还……唔。”
想到唐欣雅对许惩的“偏见”,乔方语支吾了下:“还一位同学就诊卡。”
“就诊卡?”
“嗯。”乔方语点头,“周末我在医院,付费的时候缺了点现金,刚好有同学路过,把卡借给我了。”
“因为不知道他在几班,我就一直在校门口等。”
“结果呢?没碰见?”
乔方语抿了下唇,又撒了个谎:“嗯。可能是人多,错过了。”
“你这个呆子!”唐欣雅敲了一下她的脑门,“那位热心同学叫什么?我让我外公去给你查。”
“有时候,也不是不可以多依赖我们一点啊,乔乔。”唐欣雅闷声说。
乔方语软声撒了个娇,假装随口道:“我只知道,他和许惩是一个班的。”
“和许惩同班?”唐欣雅面露同情,“那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我听我外公讲,九班好多家长都跑去教导处闹了,说不把许惩转走,他们就要集体转学。”
“就连老师都被他气跑了好几个,真是祸害……”
乔方语没仔细听接下来的话。
只趁着午休的时间,攥着那张卡,一溜跑去了高二九班。
和日常闹哄哄的高一年级不一样,高二的教学楼里,谈天笑闹的声音就很少了。
大部分人都在安静地刷题,教室里的气氛沉默而紧张。
乔方语借着窗边又检查了一下刘海,鼓起勇气轻轻敲了下窗,低声问:“同学你好,请问许惩同学的座位在哪里?”
她刚刚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许惩,只能向同班同学打听了。
那同学极其不耐地从习题集里抬起头,对上乔方语的面孔的时候吓得水笔都掉在了地上。
笔尖折了。
乔方语愧疚万分:“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
窗边同学见她这副窝囊样,火气更盛了:“大中午的串个屁的班啊,长成这样就别出来吓人。”
“还打听许惩,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这都第几个了?以为追着舔就能勾上校霸啊——”
“编排我?”冷冷的声音从头顶的方向落下来,乔方语整个人一缩,却被许惩高大的身形拦住了去路。
从后面看过去,就像是他把她圈在怀里一样。
“不是,校霸,那个,我就是,帮你挡点儿人……”窗边同学瞬间变了脸,讪讪地陪着笑,“这不是你被主任罚扫之后,怕那堆帮倒忙的女生给你添堵……”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说不下去了,一副垂首认错的讨好模样。
许惩嘁了一声,语气凉薄:“怕我就把嘴闭紧点儿。”
“是是是。”那人忙不迭点头,“我嘴贱,对不起校霸。”
许惩挑了下眉,没动。
乔方语的掌心都沁出汗了。
莫名夹进了“霸凌”现场,偏偏还逃不掉。
那同学也心虚得不行:“那个……校霸,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许惩语气玩味:“嘴臭成这样,还敢出来说话?”
“啊哈哈……”他刚赔笑几声,忽然反应过来。
——许惩分明是在嘲讽他方才那句“长成这样就别出来吓人”。
他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离片刻,忍不住又惊又惧,伏身又冲乔方语憋了句“对不起”。
许惩才施施然摆开长腿,扬长而去。
乔方语站在原地愣了一下。
直到身后的许惩已经走远,连带着他存在感强烈的气息也消散,远风绕过长廊卷起她后颈发丝,乔方语才骤然回过神来。
她几步猛跑,追上许惩,喊了声他的名字。
许惩下了一半的楼梯,回过头时,有风掠过他袖口。
他的衬衫半卷着,露出骨节分明的一截手腕,肤色冷白。
这个角度看过去,能够看到他微侧的发旋,一绺头发顽固地翘起,恍惚间有种近乎错觉的柔软。
“怎么了?”
许惩拿着把扫帚,开口笑,“你总不能真是来帮我罚扫的吧。”
早上的迟到闹得轰轰烈烈,最后其实只有他一个挨了处分便了事。
张小晖和黄大鹏执意要帮忙,许惩嫌烦,连踢带踹地把人打发了。
他是真不想念书,所以不要前程也罢。
但那俩网瘾少年不一样。
如果今天不是他顶罪,一旦牛头看到了二人翻墙出校的监控,这个记过无论如何都跑不掉了。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闷声不吭的乖乖女,居然会顶着牛头的怒火,替他说话。
招惹他这种人,也不知道是蠢,还是天真。
可偏偏乔方语捏着校服下摆,紧张而希冀地轻声问他——
“真的可以吗,许惩同学?”的时候。
他没法拒绝。
乔方语毫不犹豫翘掉自习,陪许惩去罚扫的时候,脑子里几乎没有一点儿别的想法。
直到跟着许惩走进了学校的旧艺术楼,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唐欣雅的那些叮嘱来。
——不要靠近许惩,他喜怒无常,性情暴戾,稍不如意就动手伤人……
喜怒无常的那位恰好这时回了头:“琴房里灰尘多,你站哪儿别动。”
乔方语乖乖地停了步,过了半天,才弱弱地问:“许惩同学,我能帮你扫走廊吗?”
许惩哼笑:“就一把扫帚,你拿了我干什么?”
乔方语:“那,我可以去洗抹布吗?”
许惩:“抹布太硬,你搓不动。”
乔方语很想说自己虽然看着瘦,但基本家务活还是做得很拿手的。
至少,比在琴房里毫无章法横竖乱扫的许惩强。
她又忍了一会儿:“其实,许惩,你可以从教室内侧开始,一路往外扫……这样等你扫完整间教室的时候,灰尘就刚好被集到门口了。”
许惩撑着扫帚,半侧着头笑,语气低低:“噢,小学妹。你这是在教我做事?”
“不不……”乔方语连忙矢口否认,却看许惩提步走到琴房内侧,按着乔方语的建议一步步往外清扫去了。
“你说得挺对。”许惩说,“那你就负责站那儿教我吧。”
乔方语盯着他熟练的动作看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了。
她又被骗了。
许惩根本不打算让她动手,这是把她摆在旁边当看客呢。
乔方语有点被小瞧的不服气:“我去擦窗户吧。我力气很大的。”
许惩已经把半边教室清干净了,掀起眼皮看她,口吻像在逗弄小孩。
“一个画画的,力气能有我打架的大?”
乔方语咬了下唇:“你才不是打架的。”
“哦。”许惩抓了抹布往水房去,“那你说,我是什么?”
乔方语跟着他一路小跑,习惯性捂着额头:“你是……一位很好的同学。”
许惩正在哗啦啦的水流里搓着干到发硬的抹布,闻言哼笑一声:“厉害啊。”
“人家以为你是来追我的。”
“敢情你是上赶着来给我发好人卡。”
“我没有!”乔方语脱口而出,许惩却猛然趋近了她的脸。
他弓着腰,有水渍溅落在他鼻尖。
狭窄的暗室里,他的眉目如斧刻刀凿,轮廓深邃而清晰,像是要撞进她眼底,在心上烙下刻痕一样。
“那就好。”乔方语听见他说。
喉结滚动,许惩微微勾唇,低声道,“我人渣的,你可别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