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手指颤抖的点了点江涉,被他怼得憋了半天,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来的几个民警开着强光手电筒,指挥这帮学生跟他们回去。
人数太多,未免有人中途跑了,一个民警吓唬道:“谁要是敢逃跑,那就留下案底了,以后高考考不了,找工作人家也不要你!”
说的半真半假,这帮学生也不懂,一时之间还真没人敢生事。
淮南一中附近就有派出所,走过去也不远,但全程没什么人说话,杨柳跟在他们后面,帮忙看马路上的车。
虽然一个个全不是省油的灯,但十字路口车流太多,她还是得操心他们的安全。
到了派出所,大厅差点装不下这么多人,整整站了三排。
高中男生已经人高马大,三排人直愣愣的杵着,还挺有气势。
值班的民警点了根烟,背着手在大厅里转圈。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扫这群人几眼,晾了他们十多分钟,才开口问:“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架?”
大家互相看看,谁也没先说话。
职高大佬抹了一下鼻子,流出来的血已经凝固了,他现在也就看起来狼狈一点,但没断骨头,养两天就能好。
虽然和一中起了冲突,但冲突是群众内部的,怎么也不该闹到派出所来。
在淮南十二校混的都讲义气,谁要是先推卸责任,会被所有人瞧不起,以后回学校也得被收拾。
民警不耐烦道:“赶紧说,不说就别回去了!”
杨柳沉着脸,看向江涉:“我说江少爷,你不是挺敢做敢当的吗,他们不说你说!”
江涉特别坦然的一笑,抬手挥了挥空气里的劣质香烟味道。
“行啊我说。他们在网上发帖侮辱一中的Omega,我们闲的没事,就想教训一下,他们不服,所以约过来比划比划。”
民警冷嗤:“我看你还挺骄傲?”
江涉不是来耍嘴炮的,他只是给杨柳个面子,所以答完了,就不再说话了。
民警又问:“职高的都有谁?帖子是谁发的,谁允许你们发的,谁是组织者,知不知道网络不是法外之地?”
职高大佬吸了一口气,举起了手:“我发的,觉得好玩,随便说说。”
他始终低着头,眼神乱颤,既有不服不忿的倔强,又有难以掩饰的恐慌。
两位大佬都说了话,其余人也开始窸窸窣窣起来。
“不是,我们也没打起来啊,不算什么大事吧。”
“大家就是胡同里交流交流感情,没想打架。”
“赶紧放我们回去吧,都没动手。”
“就是,晚饭还没吃呢,饿死了。”
“重点高中就是事儿多,屁大点事还报警。”
“以后肯定不打了,这么多人也问不过来,法不责众嘛。”
民警忍无可忍,捡起一根职高学生带来的钢管,猛地砸在地上:“都给我闭嘴!管不了你们了,我们要是晚去一会儿,你们会不打?还有你,看看你这德行!你跟谁打的架?”他指了指鼻青脸肿的职高大佬。
职高大佬顿了顿,偷偷看了江涉一眼。
楚洮默默拨开人群,从里面走了出来。
所有人中,他看起来最不像是能跟人打群架的。
杨柳跟着发了半天的脾气,差点把楚洮给忘了。
楚洮一出来,她赶紧过去把楚洮扯到了自己身边,顺便跟民警解释道:“这是我班班长,是帮我去找他们的,不是跟他们一起的。”
楚洮一皱眉,抬起眼:“老师,我”
“我打的。”江涉拍了拍职高大佬的肩,漫不经心的朝民警一笑,“一中的人是我带来的,这帮人都听我的话,我让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群架这事儿也是我约的。”
楚洮猛然睁大眼,吃惊的望着江涉。
民警鄙夷的扫了江涉一眼:“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呢,你不是那个”
今天值班的这位,偏巧是上次处理洗衣店撬锁的民警。
他之所以对江涉印象深刻,当然是因为江涉他妈。
虽然江涉走了之后,民警得到了上面的口头表扬,但他也知道,表扬的不是他抓人,而是他放人。
他一乐:“怪不得你这么厉害呢,还带着人拉帮结伙,是真不怕给你父母丢脸。”
说罢,他在身边同事耳边低语了几句,让同事给江涉妈妈打电话。
同事听到江涉是谁的儿子,也是瞬间瞳孔地震,但不好在这帮学生面前表现太多,只是意味深长的扫了江涉一眼,就匆匆跑去打电话了。
“不是他打的,人是我打的。”楚洮推开杨柳的手,狠狠瞪了江涉一眼。
他没这么懦弱,连自己做过的事都不敢承担。
尤其,他不愿江涉为自己承担。
民警又把目光移向楚洮。
他对楚洮倒没太深的印象了,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但看班主任护着他的样子,不该是个会打架的。
“你?”
杨柳低斥道:“楚洮!你别捣乱!赶紧过来,现在不是你搞团结的时候!”
楚洮对杨柳心怀歉意。
杨柳本是指望他来劝架的,结果他变成了打架的那一个。
杨柳当初选他做班长,也是因为信任他成熟稳重,可事实证明,他并不值得信任。
楚洮苦笑:“真的是我,他侮辱我哥,我一时没忍住,就动手了。”
民警狐疑的看向杨柳,等着杨柳给个解释。
两个学生争着担责任,以往也不是没发生过,这个年纪,把兄弟意气看的比什么都重。
杨柳见职高大佬惨兮兮的模样,又看了看楚洮白净的,没什么伤痕的脸。
她低声道:“别闹了楚洮,你先回学校,带着班里剩下的学生上自习,我处理完就回去。”
她不太想楚洮跟这帮人搅合在一起,她把楚洮被江涉他们带坏。
毕竟楚洮从小到大的履历上都没有什么劣迹,而且这么秀气清瘦的模样,能把膀大腰圆的职高混子打的鼻青脸肿,简直是天方夜谭。
楚洮却没想到,杨柳对他的信任到了盲目的地步。
他扭过头冲职高大佬道:“你说,是不是咱俩动的手?”
让另一个当事人说话,总会有人信了。
谁料职高大佬抬起眼,轻蔑的瞄了楚洮一下:“就你?得了吧,我是和他动的手。”
他语气硬邦邦的,顺带用手指指了一下江涉。
江涉唇角挂着淡笑,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个指摘。
楚洮的脸一瞬间白了,因为情绪激动,血液急速上涌,他甚至有点眼前发花。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最应该说实话的人,在帮着江涉撒谎。
他走过去扯住职高大佬的领子,手指攥紧,指骨突出,咬牙切齿道:“你胡说八道!”
楚洮是真急了,他甚至都没有精力想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民警也不耐烦了,朝楚洮扬扬下巴,皱着眉头吐了口烟:“行了行了,现在不是你逞能的时候,赶紧回去学习去!”
这时候扰乱执法,混淆视听,简直就是添乱。
要是一会儿再跳出一个承认打人的,他是不是还得去交警队调监控?
挺简单个事,弄得跟大义赴死似的。
楚洮松开职高大佬的衣服,脖颈上的青筋快速跳动着,他语气中带着质询和不解,再次看向江涉:“江涉?”
江涉深深的回望他一眼,眼睑轻眨,似乎在给他什么暗示,同时语焉不详道:“你记得的,我不会有事。”
他指上次俩人被带进派出所的时候,一个电话打过去,江涉就能带着他走了。
这件事是江涉做的,后果会轻很多,是楚洮做的,代价太大。
只是因为杨柳带人来的早,他们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动手,明明可以分担责任的混战,变成了楚洮一个人的单打独斗。
其他人都可以轻易摘出去,但动手的两个人绝对不会,他们会成为杀鸡儆猴的典型,还有可能在档案里多填一笔。
档案会跟着人一辈子的,楚洮承担不了这个后果。
不考虑个人情感因素,江涉也不会让三班任何一个人单抗这件事。
换做是方盛,徐园,甚至是庞才,他都情愿扛下来。
只不过对楚洮,他还多了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但楚洮有自己的倔强,他躲开江涉的眼神,看向身后那三四十人。
“你们都看到了,是我跟他打的,不关江涉的事。”
其余人互相看了几眼,又对上楚洮急迫的眼神,却纷纷低下头不说话。
没人替楚洮做这个证。
三班的自然跟着江涉走,江涉说什么他们不敢违背,职高的也跟着他们老大走,既然他们老大指认了江涉,那就是江涉。
楚洮的手慢慢垂了下去。
显然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像是拳拳打进了棉花里,起不来一点作用。
江涉看着楚洮呆滞的样子,甚至有些想笑。
还真是可爱又可怜。
杨柳把楚洮拽过去,气急嗔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吓到了?要不我给你预约心理老师疏导一下?算了你还是先回家吧,好好休息一晚上。”
楚洮嘴唇发干,喉结艰难的一滚:“杨老师,你也不相信是我打的人?江涉他没有,他是替我的。”
杨柳沉默,但眼里显然是不信的。
她甚至后悔让楚洮帮忙找人了,楚洮只是个单纯的学生,本职工作是好好学习,她怎么能让他去拦无法无天的江涉呢。
“杨老师,我和庞才打过,你知道的。”楚洮坚持道。
“庞才还没你高。”所以能打过庞才,不代表能打过职高这位。
“我上次没用全力,其实我”
杨柳打断他,低声道:“你既然想到庞才了,就不怕逞能被蔡主任抓到把柄?”
到时候就不是私下训话这么简单了。
楚洮呆了。
只要在场的学生不跳出来,就没人相信他的话。
或者说,是没人相信江涉。
老师不信,民警不信,他们都觉得江涉才是会打架的那一个,而清瘦学习好的他,不会做这种事。
这样直观的先入为主,他好像也经常遇到,但他往往不是被维护的那个。
这是他第一次,站在了被看好,被相信,被保护的位置。
楚洮连看向江涉的眼神都有些苍凉。
江涉真想过去抱抱他。
明明在胡同里动起手来那么霸气十足的人,现在居然可怜的让人心疼。
他也想帮楚洮说话,可惜不是现在。
这么多学生挤在门口,严重占用资源,民警只好让他们每个人写份一千字的检查,写完就可以走。
当然,江涉和职高大佬还是走不了的。
方盛低声问江涉:“哥,你没事吗?”
江涉气定神闲,照方圆那份胡乱抄了两句:“写完就赶紧走,不用管我。”
徐园:“那你晚上到家给我和方盛发个消息。”
江涉:“嗯。”
陆陆续续有不少写完的,把检查交上去,就灰溜溜的跑了,连带来的棍子都没敢拿。
楚洮坚持不走,一直在旁边陪着,别人写检讨,他也写检讨。
别人写的都是网上誊抄过来的套话,他写的倒简单,只有一句——
人是我打的。
反反复复的这一句话,写了一整张纸,看的值班民警都无语了。
放学时间已经到了,派出所的人也走的所剩寥寥。
楚洮抽空想,楚星宁肯定还等着他一起回家呢,可惜他不能把江涉留在这儿。
最后只剩江涉和职高大佬,杨柳和楚洮。
一阵风从门口刮进来,凉得楚洮微微一抖。
人少了,空气都变凉了。
他刚才跟人打架又出了汗,就连抑制剂的味道都散了。
alpha信息素飘出来,是一股清淡的茶香。
他习惯喝茶提神,所以信息素里也带着分泌的茶叶味道。
他的信息素惹得其他alpha也开始躁动,民警一皱眉,扔了瓶没收的抑制剂过来。
“赶紧喷喷。”
楚洮刚想反驳说自己有,结果一摸校服兜,空空瘪瘪。
大概是打架的时候不小心掉了。
“用我的。”江涉把自己的抑制剂拿出来,塞到楚洮手里,又把民警那瓶给扔了回去。
江涉的是个金属瓶,金色的,上面镀着英文字母。
光是手感,就比一般市面上的抑制剂高端不少。
楚洮打开盖子,手指轻轻一按乳白色的按钮,柔顺细密的水雾就喷洒出来,落在人皮肤上,微微发凉。
味道是清淡的风信子白麝香,瞬间将信息素压盖了下去。
楚洮将瓶子还给江涉,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江涉忍不住拉了他一下,舍不得放他走。
还不待楚洮从怔忪中缓过来,派出所外传来轮胎蹂-躏柏油路的刺耳声音。
能在派出所院子的停车场闹出这么大动静的,不会是什么低调身份。
楚洮连忙转过头去看,一个穿着皮衣,走路带风的中年女人出现在门口。
整三阶台阶她一抬腿就迈了上来,没有一点狼狈和喘息。
这女人长得很精致,如果不是打扮的太过刻板,其实是格外漂亮的。
但就是这副刻板严肃的表情,给了她超乎寻常的威慑力。
在场的民警看到她,立刻站起了身,衣冠整齐站姿端正的行了个礼:“局长好!”
沈晴微一点头,目光直直的落在江涉脸上。
杨柳从没见过江涉的妈妈,平时开家长会,也是江涉父亲江戚风拨冗参加。
但她听说过江涉妈妈是做什么的,今天乍一看,连当惯了班主任的杨柳都心头发颤。
她喏喏道:“这位就是”
她话音还未落,就见沈晴直接略过她,径直走到江涉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废物,除了打架斗殴你还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