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论起来, 山姥切国广身上的故事乏味又普通。但对于一振刀剑来说,却足以构成他们悲剧的根源。
“因为性格被主人讨厌,所以放弃了”这种简单的理由, 让在场的四个刀剑付丧神都陷入了沉默,一时间没人说话了:“……”
诞生之后性命就全掌握在审神者手中,为主人死为主人生,欢喜痛苦全在对方一念之间,稍有不喜就可以丢弃毁灭, 这不就是他们刀剑的宿命吗?三日月他们可没有忘记,只在区区几天以前,他们同样是挣扎在黑暗绝望中的一员。
“所以才想吃糖啊, 山姥切君。”三日月恍然的回头注视着糖果摊的方向,从山姥切国广出来的角度, 当时他们是怎么围着审神者的模样恐怕一览无余。
“……真是难以置信。”长谷部喃喃的说。表情渐渐放缓, 已经对山姥切国广没有了敌意。
他很惊讶的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原来作为暗黑本丸里的一振刀剑, 作为肮脏不堪, 残破又丑陋的这样一振压切长谷部, 他居然被别人羡慕着。山姥切国广把那种他曾经的眼神投放到了他身上。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啊。这样跌到谷底,连自己都厌恶不已的压切长谷部被人羡慕向往着。这一切只是来自于那个身影的些许馈赠,就像太阳照拂在他身上的淡淡光辉似的。
没错,主公确实是那么美好的人啊。
深栗发色的青年忍不住收敛起身上的最后一丝狂气,长谷部用更加柔和的视线望向了小小的主公, 缓声的问:“主公——您打算怎么处理?”
“你愿意跟我走吗?”小鸣人抬起眼帘, 大胆直接的询问。
他本来该多考虑一些, 比如这个人会不会是说谎, 会不会有阴谋,叔叔们平时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处理之类的。但是鸣人不动脑子已经成习惯了, 况且他现在只想跟着自己的直觉走,所以真心的问了出来。
“……”被半缚的青年脖颈上仍然泛着害羞的红色,山姥切国广垂着头,视线落在眼前膝丸殿手中的根兵糖上。他沉寂的侧开了脸,鸣人只看到他的眼睫毛微弱的动了动,脖子上的红色褪去了一些,就听到山姥切国广低涩的回答,
“……我拒绝。”
“你居然拒绝主人的好心邀请?!竟敢侮辱主命,我——”长谷部的表情一瞬间又从温和变得危险狰狞,他气愤得差点想当场拔刀砍人。
安静站在鸣人身边的髭切表情不再悠闲微笑了,拦住长谷部没砍人的膝丸自己其实也脸色糟糕,差点没把手里的根兵糖握碎,刚认主的他气的更厉害。
——本身作为暗黑本丸好不容易获得救赎的刀剑,他们正处于害怕和没有安全感的占有欲爆棚阶段,没有阻拦新刀剑的加入已经算是勉勉强强了,理智告诫他们目前的人手没办法好好保护主公。
可山姥切国广居然选择了拒绝。哪怕两振老刀——或者三振老刀都清楚山姥切真正的想法,这个结果也很让人不愉。或许他们和新主人的感情还没有多深,但那是他们的珍宝,被别人否决的话……
三日月垂下眼帘简单的查看着手中缴获的刀,凉凉的温和笑道:“哈哈哈,山姥切君忘了你已经被俘虏了吗?记忆比老爷爷还差呀。”
“……”山姥切国广突然被提醒到了,顿时无言以对的沉默了。他背后也同时一凉,没忍住抬起头把视线分给了这些陌生的同伴一眼,越想心中越茫然。
三日月殿下以往是这样的吗?还有膝丸殿……髭切殿。长谷部倒是一直都这么主控。
错觉?
小鸣人被拒绝了也没有气馁,他马上睁大了眼睛坚持不懈的问:“为什么?大哥哥,留在这里的话不是会消失吗?”
山姥切国广选择沉默以对,还把头压得更低了。
“山姥切君,请回答我主的话。不仅你的刀落在我们手上,你的……”长谷部的表情再次定位在了不善上,他扬了扬手里的被单,意思不言而喻。
“我……是被抛弃的刀。”忍气吞声的小可怜把头压得更低了,青年不得不干涩的回答。
“我知道啊!”小鸣人疑惑的接话,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还在坚持的继续等着他说理由。
髭切膝丸和长谷部,三日月默默的互相交换了视线。髭切重新笑的愉快起来,他轻轻推了一下鸣人的背,让金发男孩过去:“主人,山姥切君有些疑惑,这样的心情只有你能为他解答哦。”
“就像对加州桑那样啊。”膝丸欣慰的跟着兄长补刀,回头信赖的注视着小鸣人的蓝眸,“主人你能做到的!”
像对加州……啊不,清光哥哥那样吗?
小鸣人慢慢回想了一下,顿时对说服新哥哥有了信心。
“山姥切……哥哥?如果你加入我们的话,就不是被抛弃的刀了啊!”鸣人慢慢走过去,蓝眼睛亮晶晶的,表情理所当然的开始从自身角度发动攻击,“如果这么说,我也是被抛弃的人类哦,可是我现在有了大家!有了三日月,长谷部,膝丸,清光和髭切,他们都是我的家人!”
“你也来吧!”鸣人仰着小脸真挚的望着他,“成为我的家人吗?”
山姥切国广这振刀开始泛红:“………………”
怎么会有这么直接的审神者。
“我是二手的刀剑。”金发青年很努力的发出声音沙哑的拒绝,而不是让自己的喉咙和舌头直接抛出“好”。尽管如此,他也被这么直接的言语攻击得整张脸都仿佛烫了起来,想要再次找地方躲闪的急迫心情又出来了。
“我没有自己召唤的刀剑哦!”鸣人飞快的接话,他觉得这样一来一回的交谈变得像游戏一样有趣了,只要他按照直觉做出正确回答,叔叔哥哥们就会变得很开心。鸣人搜肠刮肚的想用自己已经有的词汇表达心情,
“……资源是给大家疗伤用的,我不想让大家为难,因为会难过吧?你也在在意自己换一个家居住的事情,但这些对我来说都没差!我只喜欢独一无二的你们!”
家……还有家人什么的……
山姥切国广把头埋得更深了,这下他不止是脖颈到耳朵尖,连衣服外露出来的皮肤全都红透了,被这样直接的暴击动摇到几乎颤抖起来。
“我的性格就是你看到的……现在这样。”山姥切国广终于吐露出了他最在意和自责的地方,声音轻到低不可闻,非常艰难,“反正我只是不值得人期待的仿品,我改变不了……以后厌恶了我,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抱期待,把感情投入到我身上什么的……”
“就让我留在这里,腐朽衰败最好。”青年生硬的说,垂下的眼睫毛又颤动了一下,“我只适合那种样子。反正我也……不想成为你的家人。”
膝丸没忍住求助的回头往兄长那边抛去一个惊叹眼神。
兄长!山姥切君果然好难搞定啊!
髭切脸上微笑不变,很有信心的安抚回望了弟弟一眼。
——弟弟丸,不能早下决定哦,在主人面前这样大概不算什么。
“不是你的错。”小鸣人突然收敛起了脸上大大的笑容,他紧盯着金发碧眼的青年,重复了一遍,“山姥切哥哥,那不是你的错。”
“主公?”一直安静听着的长谷部突然轻声唤了他一句,表情有点疑惑不安。
小鸣人望了望他才重新看向山姥切国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男孩眼里已经有了泪光,他坚定的大声喊了出来:“你有做错事情吗?你从诞生就是仿品,这没办法改变。有人讨厌你是他们的权利!但是你不擅长交谈没有错!”
“你没有做错事情,你被放弃了才是他们做的不对!”鸣人睁大了眼睛,眼圈发红的认真盯着山姥切国广,情绪非常激烈,“——不要因为别人的错去拼命自责啊!这样讨好他们是没用的!那是大笨蛋!”
“……”膝丸现在的站位比鸣人还远了,他默默再次回头沉重的望向兄长。
总觉得主人的话是在说他自己啊……
髭切的金色眼睛里流露出了惊讶,他安静的望向了旁边——受到震动的山姥切国广身后,压切长谷部藤紫色的眼睛中也涌上了压抑复杂的情绪,听到了这样一段话的他同时显得惘然而悲伤。
“我……”
山姥切国广想要反驳,嘴唇颤动着却对最后这段话说不出一个字。他全身皮肤都在刚才因为羞窘而泛着红色,现在却连眼圈也跟着红了。那些自卑,那些自我厌恶和悲哀好像全都随着清浅的风开始抽离,痛苦的心脏就被这样轻易而温柔的抚慰了。
山姥切国广突然有些喘不过气,那股烫意一路烫进了心底。
从来没有人这么对他说过,从来没有人站在他的角度上替他愤怒过……
金发青年再也找不出一个理由说服自己,他深深的垂下头,一眼都没有看小鸣人,声音低不可闻:“我……我知道了。”
他慢慢的单膝跪下,选择让审神者小小的身影短暂的遮挡住他的部分身体,然后山姥切国广不习惯的缩了一下,努力让自己坦然的抬起头。他深深的注视着面前的金发孩子,想把这个身影牢牢记住,才郑重又悲缓的说:
“……主人,请接受我。”
小鸣人一抹眼泪,脸上的灿烂笑容乐开了花。他欢喜的大声答应:“好啊好啊,我又多一个家人了!山姥切哥哥,从刚才我就想说了,你长得好像我哥哥啊!可是我爸爸应该只有我一个孩子才对?”
长得像、像主人的哥哥??
山姥切国广猛然镇住,脸上腾的冒起了蒸气,整个人快要现场化掉了。
——没等他从害羞中挣扎出来,小鸣人马上熟练的往他身上一扑,踮起脚尖就想努力抱住他的脖子。
金发青年顿时浑身都僵硬成了石头,他烫的都快变成厨房里的排油烟机了,从没有和审神者这么近距离接近过,而且还是在外面当众!这种剧烈的羞愤感恨不得让他昏死过去,山姥切拼命用眼神开始向新同伴求救。
“真无助呢,山姥切君。”三日月笑呵呵的看着,一点动作都没有。
“真想知道主人对加州桑做了什么啊,都让他飘樱吹雪了。”膝丸很有探究精神的好奇等着,非常期待。
髭切笑而不语。这是对山姥切君刚才最好的报复了吧?
长谷部……长谷部还没回神。
金发青年看了一圈都没找到帮手,眼神更加绝望无助了。小鸣人终于趁机挂在了他的脖子上,脚尖晃晃悠悠的离了地,活像一小只颈部挂件。
“山姥切哥哥。”小鸣人露出了傻乎乎的灿烂笑容,蹭了蹭他的侧脸,盖章一样的凑上去亲了亲额头,“——啾。”
髭切和膝丸:“……”
没想到的三日月:“……”
晴天霹雳终于回神的长谷部:“……”
还有远处买了草药刚走回来的加州清光:“……?!”
红透了的山姥切国广彻底面无表情了,他漏气似的从唇边呢喃出几句破碎的话:“我出发了……去……远方……!”
金发青年翻了个白眼就干脆的晕了过去。
——他终于羞愤到当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