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那些人不信,他们生气地斥责自己的下属:“蝗虫是恶魔的使者,就算是神灵都不能阻止这些恶魔的军队。泰锡怎么可能拦住这些蝗虫?凭什么?凭他们那个只喜欢和低等人混的神子吗?”
“大人,听说泰锡的神子从神国带来了宝物,按着宝物行事,就能让残暴的蝗虫大军乖乖驯服。”来人小心说着传言。
其实这种什么宝物,他一开始听的时候也觉得不靠谱,可是他派了很多人去看,泰锡真的没事,地上有一些虫咬的痕迹,也有一些蝗虫,但是不严重。那些零零散散的蝗虫都是绿色,看起来温顺,安安静静吃着草,然后冷不丁被一只鸟雀啄食——泰锡的鸟雀特别多。
他们实在不明白最近泰锡的鸟雀怎么这么多,想一想可能是巧合,真是个好命的国家。
蝗虫一进入泰锡的地界就蔫儿了,就好像正在肆虐的蝗虫大军被降维打击了一样。他想了很久,怎么想,人力也是做不到的,那不就只能是神国来的宝物了吗?
结果他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上位者直接砸了酒杯,骂道:“不肯好好做事,却还拿这种假消息应付我?神国来的宝物?你也不瞧瞧那个神子带来的都是什么东西,哈,种子,磨面的工具……那都是些什么东西?下等人用的。只怕他就算在天上神国也不是了不起的人物,他能带来什么宝物?”
这年轻的男子的想法正是很多不知人间疾苦的权贵子弟和上位者的想法。他们天真又恶毒,既不关心百姓生死,也不关心百姓的生活,他们只关心自己拥有多少财富,掌握多少土地,有多少奴隶。
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
如果他们不是这种人,就不会对蝗灾视若无睹,不会驱赶本国饥饿的百姓去别国。他们根本不关心这些人的死活,只想用他们的生命为自己的阴谋铺路。
铺什么路?当然是拥有更多土地。是的,他们盯上了泰锡的南方土地。
这种蝗灾过后,正需要开启救济稳定人心的时候,他们脑子里就想着自己的版图、个人功劳,便使出了这样的毒计:传播泰锡人粮食富余的流言,将国内矛盾转移到别国身上,可以顺势转移伤害。然后他们在泰锡又要应付难民又要阻击蝗虫的时候,乘机进攻,占领土地。
这些人想出了这样自掘坟墓的毒计,还洋洋得意,自以为聪慧如神明。
从短时间看,好像这些计策是成功了,但是他们忘记了人心的重要性。一个国家若是不能在他的百姓需要的时候站出来,那么这些百姓,还愿意在国家困难的时候同生死,共进退吗?这个国家,还是国家吗?
泰锡王室常被人诟病,斥之为残暴,但是他们残暴的对象都是敌人,是别国。对国内的百姓,不敢说多好,但也绝不会放任不管。
云泽会一下被泰锡权贵接受,除了那些有长远眼光的人是真正看到了他的价值,还有一大部分人是感受到了粮食危机会带来社会动乱,而社会一旦动乱,所谓权贵的地位就会受到质疑和挑战。他们已经感受到百姓生活不安稳会对他们造成的威胁。
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会不感激稳定了社会,也保住他们地位的云泽呢?
别国则不然,除了一部分有脑子的,很多人和这个男子一样。
他们没有遭过罪,又以身份和血统为贵,自然不知道自己能这么高高在上,是享受着百姓安稳无忧社会和平的红利,更不会觉得云泽带来的种子和各种技术的变革有什么厉害的。
他还在那里骂骂咧咧,来报这件事的下属低着头,脸上是惶恐,心里是碎碎念:然而他们确实就是拦住了蝗虫大军,还保住了粮食。
事实是不以个人意愿为转移的,不论这些人骂走了多少‘不靠谱’的下属,事实就是:泰锡人屁事没有,该吃吃该喝喝,泰锡的士兵越战越勇,自己的军队死伤惨重,那个烧人的烟囱继续冒着滚滚热浪。
这些阴谋家不信邪,又派出心腹去打探敌情。
“搞清楚泰锡人在干什么,难不成他们真有什么来自神国的宝物?”
这个男人派出了自己最得用的一个间谍,这个间谍专门训练过,精通各国语言,并且被他派遣去执行过好几次的任务,没有一次让他失望。
“去,查查那些泰锡人在干什么。如果这次干得不错,我赏你一块地。”男人转动手上的戒指,高高在上,就像是看自己的一只狗。
匍匐在地上的中年人长着一张憨厚的脸,圆圆的,老好人的模样。
“是,大人。”
这个时候,美尼斯正带着人挖掘地上的土豆。之前他在休息时被人暗算受了重创,但是特效药已经用完了,只能使用其他祭司制作的效果比较缓慢的药。现在云泽送了一批新药过来,他的伤已经好了,连疤痕都没有。同时城市内部也是清理了一遍,抓出了不少虫子。
这边后勤是美尼斯在负责,所以挖掘土豆也是他负责。他们需要根据土豆的具体产量制定之后的计划,土豆产量越高,事情越是顺利。
土豆的叶子被祸害掉一些,但是大部分都还是完好的。人们知道这种作物长在土地里,但是他们还没有真正见过下面是什么情况。
农民小心刨开土,生怕伤到下头的作物。
“出来了!出来了!”这个人激动得好像老婆生了孩子,他挖出一大窝,拿起一个抖了抖土,眼睛都瞪圆了。
太大了,最大的土豆和成人拳头那么大,小的也有鸡蛋大小,密密麻麻的躲在地底下,一挖就是一大窝,都是金灿灿的。
“我的太阳神啊,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作物吗?”
随着一个个土豆被挖掘出来,农民们的嘴巴已经合不上了。虽然一开始美尼斯就说过,这是神子殿下特意送来的高产作物,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能高产到这个地步。
“祭司大人,这东西,和黄金麦一样收税?”这要是收四层、五层税收,剩下的都足够他们一家人敞开吃,吃到明年这个时候了。
美尼斯点点头,他在指挥本地官员给土豆称斤两。这时候天已经热起来,但是他身上没有多少汗,甚至还飘着一点清爽的香气。
大家都知道他身上带着神子殿下特别送来的止汗消暑的香串。没别的,就是有人恭维美尼斯晒了一日后还神清气爽,美尼斯就‘很不经意’说了手腕上的香串的来历。
然后很多人就知道了这位祭司大人和神子殿下同吃同住好几年了,这时候也是带着神子殿下的祝福到这里来的。
美尼斯就是纯粹秀幸福,但对百姓来说,让他们吃饱饭的神子有着特别的权威。他们爱屋及乌,对美尼斯也充满了好感。
之后知道种土豆、养鸡鸭、保护鸟类、开垦人工湖、造堤坝是神子的主意,为了减轻蝗灾的时候,尽管他们心里疑惑,还是完全听从了命令。
而现在,这种信任得到了丰厚的回报。蝗灾第一次被阻挡在城外,虽然还是有地方的庄稼被祸害,可是大部分都保存下来,他们不必像是邻国的难民一样,必须离开家园去别处寻求生存机会。
原以为这就是最好的,但是事实告诉他们,不,还可以更好。
吃了大量蝗虫的鸡鸭开始下蛋,他们几乎每天都下蛋,这些蛋已经远远超过他们损失的粮食的价值。而现在,他们的土地里居然长出了这样多的粮食?
美尼斯感受到了这种强烈的惊喜,他也没想到云泽说的高产,居然是这么高的高产。而且,土豆可以种两季,岂不是说一年能收两次?
“都收拾了,拣选出婴儿拳头大的留种,小一些的自家吃,大一点要么好好存着,要么做成粉。只是记得长了芽的土豆生了毒素,不能吃。殿下说土豆可以做面包,大家把东西运回去之后可以试一试。”美尼斯笑着说。
“殿下说能做,那肯定能做。要是做不好,那就是做面包的人不行。”人群中一个农民大喊,其他人也都笑起来。
土豆丰收了,自有收税官来收税。他们拉走了一车又一车的粮食,可是农民没有一个愁眉苦脸,他们剩下的也很多很多,多到吃不完。
一部分他们放到阴凉干燥的地方保存,一部分按着问来的方法制作粉。
他们把大块的土豆拿出来洗干净削皮,切成细丝。细丝要不断搓洗,直到水变得浑浊起来,之后拿走土豆丝(土豆丝还能做菜),剩下浑浊的水静置沉淀,慢慢倒出干净的水,剩下的晒干了就是土豆粉。
那些皮也有用,可以吃,若是吃不了,作为饲料也可。
收税官收上来的土豆也都是如此,中等大小留种,小的直接煮了吃,撒一点酱油味道特别好,又软又糯。大的就拿来制作成粉,削掉的土豆皮和搓粉之后的土豆丝一起煮成糊糊给修堤坝的难民,里面还加了一点盐。
“开食啦开食啦!”士兵敲着木桶把车推过来。正在工作的异国难民立刻放下手里头的工具,洗洗手,拿起藏好的碗涌过来。
受过教训的他们不敢一窝蜂过来,而是很有秩序地排成长队。不排队和插队的人不得食,这些人可以说是用瘀伤和饥饿记住了这个规矩。
他们不怕苦,不怕累,只要能吃饱饭。
可就是这么一点生存的需求,在这个时代也要很艰苦的劳作才能获得。
这边都是男性难民,主要负责搬运石头挖水渠,还有很多女性难民,在另一头干着差不多的工作,那些孩子也在那里,是女兵在管理。
这些泰锡士兵虽然很不客气,但是每一次倒饭都没有克扣,一碗满满的,通常是豆子,偶尔有菜。就为这一日两碗的糊糊,这些人就没有怨言的在这里卖苦力。
“这位大人,这是什么呀?”一个难民小声讨好地询问士兵。
士兵看了他一眼:“这可是神子殿下带来的好东西,快吃快吃,吃完了快干活,狗东西。”
士兵嘴上骂骂咧咧,但是还是满满一勺倒在这人的碗里。他们对这些难民当然没有好感,谁会对侵略者有好感?但是因为修堤坝、挖人工湖都要人手,加上把俘虏全杀了也不好,他们这些没有相对温顺一点,手上没有沾血的难民才留下来。
后来看到这些难民关键时候帮忙灭蝗虫,士兵才接受了他们的存在,但是嘴上还是骂骂咧咧,因为想起了牺牲的同袍。
听说上面的大人们在考虑让他们留下来,找一块荒地给他们居住和种植。士兵也不知道大人们在想什么,不过他们做了那么多事,最后都是有道理的,或者收留这些难民也有深意?
而在难民的群众里,就有刚刚混进来的间谍,他看起来老实憨厚不多话的样子,手里捧着一碗糊糊蹲在太阳底下。
这会儿天气还没到最热的时候,但是蹲在太阳底下吃饭还是不舒服。
边上一个男人用肩膀挤一挤他:“新来的,怎么不去那边凉亭吃?”
他说的凉亭,就是用木头和干草搭了一个伞状结构的亭子,下面围一圈圆环形的椅子。这样上好的地方,当然都是给身强体健的抢走。间谍不算高大,但是看起来比那些难民有肉,也算是‘身强体壮’了。
间谍不说话,只是好脾气地朝他笑一笑,折了一根野草茎搅拌糊糊散热。
那个男人见他不搭茬,也觉得没意思,开始喝自己那一碗糊糊。
“哎哟。”他叫了一声,“这东西吃着倒是不错,倒像是面糊糊。”
闻言,边上一个男人嘲笑他:“洗把脸看看你自己,你一个难民,还想喝麦糊糊?你怎么不吃肉呢?”他一边笑一边自己也喝。
“欸?”还真挺好喝的。
间谍端起自己的碗,他心里想着自己主人承诺的土地,只要有了土地,他就算是有了资产,能找个老婆,生孩子,他这野草一样的生命,才有了价值。
他想着未来的生活,慢慢喝了一口,结果他也停住了,不是因为这碗糊糊口感尚可,而是因为那一点点不能忽略的咸。
“这里面,加了盐?”泰锡人给他们这些俘虏吃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