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泽立刻摸黑穿好衣服,还给自己套了一件金丝马甲。他拿出一把弩,和他日常训练用的不一样,射程更远,攻击性更大。
他把花窗拆卸下来,小心看着外面。
外面有些混乱,因为是下雨天,雨很大,所以视线模糊,看不清楚。狼群居然选在这样的天气出手,报复心理很强啊。要知道,长毛的动物都不喜欢自己身上打湿,不舒服是其一,主要还是担心生病。
“殿下,您没事吧?”美尼斯冒雨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把刀,就是云泽送他的那一把。他没有进来,而是守在车厢门口,一边淋着雨,一边防备可能偷袭的野狼。
曾和野狼打过几次照面的美尼斯知道这是一种多么狡诈奸猾的生物,擅长群体作战。他常常听到数十人的商队被野狼群袭击,全军覆没的消息。
而且现在是下雨天,没有篝火,士兵的视线受阻,对他们也是一种妨碍。
“啊——”突然传来一个士兵的惨叫声,云泽循声看去,却隔着雨幕看到晃来晃去的白色影子。
“冷静!每个人守好自己的位置。”巴依就站在人群里,他拿着一把类似苗刀的长刀。大雨滂沱,要不是声音,真的认不出他,他和其他所有士兵一样。
大雨影响了感官,这对士兵很不利。
云泽突然想到什么,他换了箭矢,准备出车厢。
“殿下,这样太危险。”美尼斯想要阻止他。
“我不去别的地方,只是要爬到车顶上。”
云泽坚持,美尼斯也是无可奈何。他叹了一口气,单膝跪下:“您踩着我的膝盖上去。”云泽就踩着他的膝盖上去,爬到车顶上,小心站起身子。
雨太大了,风加上雨,有一种可怕的力度,云泽要不是坚持锻炼,这会儿连站住都艰难。他现在小心站在车顶上,举起弓弩,然后朝着某处射去。
这箭矢一落到地上,一声炸响,原地燃烧起了一朵不会被水浇熄的火团。火团一直燃烧,照亮了附近几米的范围。他又连续朝着五个方向射出箭,现场就出现了六处一直在燃烧的红色火团,从各个方位把他们包围起来。
火团的出现大大增强了士兵可见的视野范围,他们稍微不那么被动。
云泽也看到了那个被袭击的士兵,一只狼咬住他一只胳膊,士兵拼命甩也甩不开,其他士兵已经过来。云泽再一次举起弓弩,一箭射到野狼身上,大雨影响了他的视线,本来要射身体,结果射中尾巴。
这也够了,那尾巴直接炸了,火一路烧到野狼身上。野狼痛得放开了嘴,满地打滚,但还没等它身上的火焰熄灭,赶来的士兵已经一刀结果了它。
这场战斗持续到了天微微亮,野狼十分谨慎,屡屡试探。最终它们没有占到什么便宜,留下三具狼尸离开,而士兵这边重伤了两人,轻伤十多人,已经抹了药包扎起来。
“阿梅,烧水熬驱寒的药,安排制作早餐,把香肠拿一筐出来。莫莉,把大家备用的衣服拿出来换了。今天辛苦大家了,赶到下一个村庄,我们休整两日再出发。”云泽披着一直滴水的袍子安排后续工作。之后他回到车厢,换掉湿透的衣服,用毛巾擦着湿哒哒的头发,脸上那种沉稳可靠一下变成了后怕。
第一次直面狼群,云泽才感受到这种生物的可怕。武力值强大,团队合作,还特么有脑子。要不是特效箭矢帮忙,这一次不知道得留下多少士兵的性命。
云泽觉得自己腿有点软,他揉了揉腿,缓缓吐出一口气。
刚来的时候还想过一个人去流浪的他真的是太天真了。
美尼斯当年就十几人就敢出门游历,难怪他们都觉得他有去无回,人类的聚居地之外的世界那么危险,稍有懈怠,危险就找上门。
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云泽再一次从车厢出来,又是很冷静的样子了。
雨已经停了,地上很多水坑,阿梅她们已经烧好了早餐和药汤,士兵们也都换了干燥的衣服。狼已经剥掉皮毛,骨头和肉放到锅里面煮着,牙齿被拔下来当作战利品。
士兵们吃着肉嘻嘻哈哈,看不出昨天才经历了那么危险的事。连阿梅她们也都是很冷静的,甚至有心情讨论这场大雨对粮食收成的影响。他们的态度影响了云泽,他的心定下来。
他们再一次出发。
终于,一行人在天黑前到达了一个村庄。这是一个小村庄,全村也只有五六十户人,连个正经的神庙都没有,只有一个刚出师没有多久的小祭司。
云泽征用了村民的屋子,以盐和布料结算。村民畏惧他们,也想要这些盐和布料。
最终他们还是居住下来,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因为那一日车队里足有十七人出现发热症状,其中就包括云泽。之前都还好好的,精神从紧绷状态一放松,反倒是齐齐病倒。
云泽不是第一次感冒,一般吃了感冒药,第二日症状就会减轻,四五日就彻底好了。他一般不会厉害到发烧的程度。
但是这一次,他大概是发烧了,太阳穴胀痛,整个人昏昏沉沉,没有力气。
美尼斯第一个发现了不对,他伸手去摸云泽的额头:“殿下,您是发热了吗?”
凉凉的手温让云泽觉得很舒服,他忍不住蹭了蹭:“美尼斯,我想喝水。”他的声音有点儿沙哑,还有点有气无力的。
美尼斯叫人进来,让他们准备可饮用的温水和擦拭身体用的温水。很快温水就端过来了,美尼斯扶起云泽,让他半倚靠在自己怀里,然后一点点喂他吃下温水。
“先吃一点东西,再吃些药吗?”美尼斯小声问他,语气却很肯定,就算云泽不同意他也会那么做的。
云泽虽然不想吃东西,但他不是任性的人,知道先吃一点东西更好,就点点头,就着美尼斯的手继续喝水。
巴依等人比阿梅更早来,他们看着闭着眼靠在美尼斯身上的云泽:“殿下还好吗?”
云泽听到他们的声音,睁开眼睛,想要坐起来,边上的莫莉给他后背塞了一个很大的垫子。云泽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点:“不要担心,吃了药就好了。这几年被大家照顾得太好,变娇贵了。”他自嘲着说。
“再勇武的战士,也无法抵抗病魔的入侵。殿下好好休息,正好要把车上的东西拿出来晾晒一下,一时半刻晒不干。”巴依说。
云泽想到车上的东西,别的倒是罢了,这其中很多青铜工具,打算带过去修盐池用的。他是考虑到石块和水泥不够用,可以学习洋浦盐田的晒盐模式,所以带上这些工具。
就是找比较大的海边的天然火山岩,顶部削平,中间磨出五六厘米的凹槽。盐泥里过滤出来的卤水倒进去晒,晒干之后就是海盐。属于半天然的晒盐盐田,而且减少了石块和水泥的用量。
“那些工具也湿了吗?记得擦拭一遍,抹上油保养。”云泽说。
“会的,殿下放心,您好好休息。”
看出来云泽有点疲乏,也不想让他强撑着,他们两人很快就离开了。同时阿梅端着面包粥进来,还有新做的一点小菜,一碗鸡蛋羹。
一张矮桌放到云泽的床上,他慢慢吃了早餐,但是发烧让他没什么胃口,平时很喜欢的,加了虾米蒸好的鸡蛋羹吃着都没滋没味的。
勉强吃了早餐,休息了一会儿,他吃了药,又躺下了。
美尼斯在边上翻看一卷羊皮,时不时轻轻摸他的额头,给他换毛巾。
云泽没有睡着,他只是闭着眼睛,然后想起曾经记忆深刻的一次发烧。
他生病了,外婆出去了,家里没有其他人。他很渴,嗓子冒烟,但是水杯在桌子上,离他有一些距离。年纪小小的他就躺在那里,眼睛看着桌子上的水杯一动不动。
那会儿他觉得自己差不多得死了,一边怕得要死,一边从床边的小书包里摸出一根两头接起来的铅笔(两头接起来可以节省铅笔,穷),然后在书本上用认识不太多的字写下了‘遗言’。
最后?
当然一点事都没有,外婆回来了,给他喂了水,喂了药,说等他好了,给他吃红烧肉,吃到够。瞬间就把他从那种伤春悲秋的情绪里带出来。
那之后的第二天他就活蹦乱跳了,而那个‘遗言’也就成了他死死埋在心里的一个黑历史——要了命了,谁写遗言是希望祭拜的时候给他捎一碗红烧肉的?而且烧字还写错了。
不过对幼年贫穷的云泽而言,外婆的红烧肉,大概就是他对幸福的另一种理解了。
大概生了病之后人就会情绪化以及失智。
云泽突然又开始想念外婆的红烧肉,想得不得了,恨不得红烧肉立刻出现在眼前。然而这是不可能的,猪养好还得两年,今年吃不到,明年秋后才能吃到。
他突然有点委屈,倒不是委屈吃不到红烧肉,就是委屈,为什么自己死那么早?
为什么自己必须像是木偶一样在游戏里人不人鬼不鬼活十几年?
为什么穿越了,还是这种要什么什么没有的地方?连吃个红烧肉,还是自己先养出合格的猪,做出糖,做出黄酒,做出酱油……
这时代的确也有优点,也有很多可爱的地方。但是有机会的话他当然还是宁愿待在现代的空调房看着沙雕电视剧吃着垃圾食品。谁要穿谁穿去,连上个厕所都要自己发明厕纸的年代真是够够的。
简直是越想越委屈,云泽忍不住转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
美尼斯一下发现了,他小心看过去:“殿下,您哪里不舒服吗?”
“我要吃红烧肉。”云泽的声音闷闷的,有点含糊。
冷不丁来这个要求,美尼斯还有点茫然:“您想吃红烧牛肉了?不如我让厨房先煮一些肉汤。”车上没带酱油,做不了红烧牛肉,先吃些肉汤解解馋。
云泽把脸转过来,因为生病,脸色潮红,眼神迷离,刘海一卷一卷没入领口,看起来很是脆弱可怜。
“啊,没什么。”只是突然抽风了,不要理他。
看云泽一脸羞臊,美尼斯也就没有问下去,只是觉得他偶尔任性一下很可爱,可惜云泽少有这种情绪失控的时候。
“殿下,好好休息,等您好了,您想吃什么都行。”美尼斯俯身亲了亲他的脸颊,“等回到库里,我们就吃红烧牛肉。”
云泽:……
算了算了,不就是晚两年吃到红烧肉么?红烧牛肉也挺好吃的,白米饭也有了,奶酪鸡排跟不要钱一样地吃,想当年他吃一顿炸鸡都得肉疼好久。
如此这般自我安慰了一会儿,云泽终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