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文曲星君科举路

吃好喝好,还不需要付钱,锦衣卫指挥使有那么刹那考虑过一路踢馆……啊不,一路专门找黑店入京。但是想到不是每一家黑店都会像这家一样,仿佛失了智的向锦衣卫下手,只好作罢。

唉。

遗憾。

指挥使擦着自己的刀,“休息一炷……”

利箭穿透窗纸,指挥使反应灵敏地用刀一挡一拨,箭歪到旁边,没入木地板中,箭羽弹晃。

指挥使大喝:“戒备——”

漫天箭雨自屋外射入,锦衣卫们已经很熟练地翻滚/侧跳,用遮挡物拦住飞箭。

姜星秀被旁边的人往下一带,严严实实压在身下,箭矢就擦着他们身周过去。

指挥使严肃着脸:“保护郎君!”他也是会武功的,当下用腿挑起木桌,向着窗边踢去。

笃笃笃笃笃——

第二轮箭雨,便有部分箭头从桌面透入,卡成刺猬。

“不用。”姜星秀说。

他随手拽起一面桌布,将其展开。布条刷地展过锦衣卫指挥使眼前,利箭撞到布上,叮叮当当落到地上,布面没有一丝波澜。

姜星秀手腕一动,那桌布便回转到他手里。“我能保护自己。”他转头看指挥使,冷静地说。

指挥使:“……”

你他妈……姜家也没说小孩会武功啊!哦,是他傻了,姜家哪里会知道姜星秀会不会武功——他们连他能去考科举都不知道。

指挥使沉声:“既然如此,甲二至甲十五,随我留下断后,乙一至乙十五,保护姜郎君,杀出去!”

姜星秀突然“咦”了一声,抬头,目光触及屋顶,又收了回去,“没事了,你们找个地方坐下,用桌子在面前挡一挡就行了。”

“嗯?”没等指挥使发问,天地间倏然一黑,目所及处,皆是暗色。

“老天发怒了!”

“天狗把太阳吃了!”

外面吵嚷的声音传来,这当口,谁还管屋内的敌人,皆是乱糟糟一团。

指挥使拿刀的手费了几个呼吸才稳住,“你……你是什么人?”

姜星秀的视线在黑暗中畅通无阻,清楚看到指挥使脸上的恐慌。

姜星秀无奈:“什么什么人啊,大人,这是天象,我只是算到了这个时间。就像诸葛亮借东风,也不是他真的张口说风来就是风来啊。”

他一边说,一边掐诀,荒野外别的不多,就是植物多,屋外袭击的人全被植物捆绑得紧实,动弹不得。

指挥使信了这个解释。

这人要是真的能让太阳消失,姜家忽视了他八年,他难道不想报复吗?

——却是不知,当一个人对一件事到了无所谓的程度,外人眼里的过份,于他而言,并非需要放在心上。

六弹指后,天光复明,锦衣卫们立即恢复警戒,却发现外面不再有动静。

指挥使抿了抿唇,打了个手势,就有两名锦衣卫踮着脚走到窗边,眯着眼睛往缝外瞧。

空地上,散落着一地弓箭,进攻的人皆被绿植捆缚,凉风吹得叶子沙沙作响。

跟指挥使一汇报,指挥使诧异地扬眉,左右有人忽然是恍然大悟模样,“老大,可能是那日出现在徐州城的小神仙路过!见我们被山匪围攻,便让麒麟吃了太阳,帮我们擒住匪类。”

这确实是很合理的解释。

“吃了太阳的麒麟啊,真是神仙手段才有。”指挥使推开窗,望着乌蓝的天呢喃。

*

京城之中,恽知帝将茶杯往地上一砸,难得发了脾气:“罪己诏?朕何罪之有,要下罪己诏?”

青白瓷片刺眼得很,左丞相微微低头,“陛下无罪,只方才天狗食日,乃是天诫,许是上天示警,君臣上下皆有过失。”

恽知帝冷笑:“你说,什么过失。”

“不颛听断,不揽威权,使号令不信于人,恩泽不及于下,此陛下之失也。”

恽知帝脸色略有缓和。

这话是在拐着弯夸他,说他不独断专行,不独揽权势。

“持天下之柄,司生民之命,无嘉谋异画以矫时弊,不尽忠竭节以副任使,此大臣之失也。”

“君臣之失,方令上天降下灾祸,以示惩戒。陛下下罪己诏,臣等愿为陛下,为自己承担过失。望陛下谏之。”

一阵脚步声响起,眨眼间,左丞相看到自己身前立着一个人。他被扶了起来,心中甚慰。

陛下是认同了他所说的话了吧?

“季卿。”恽知帝拍他肩膀,声音平和:“若是突逢大旱,米仓里丝毫无米,我该下罪己诏。若是洪涝灾害,由水坝不牢所致,我该下罪己诏。若是没有相应的律法,让国内犯罪的人增多,心里不在乎铤而走险,我该下罪己诏。”

“可是,日食是自然现象,就像天会下雨,云被风散,它并不会造成严重的后果,我下什么罪己诏呢?朕,何罪之有?”

左丞相不明白陛下为何坚信日食是自然现象,太阳被吃了,能和天下雨比?不会造成严重后果他倒是听懂了,“陛下,这是为了民心。”

陛下说:“我们本就不需要对日食负责。为君者,竟需要日食来提醒自己是否做错,而非是时时刻刻督促着自己,这样太可怕了。平日里对百姓好,让他们家有余粮,平安喜乐,民心何忧?何曾需要惧怕一次日食而让民心不稳。无罪之罪,岂不可笑?朕不需要背负不属于朕的过错,你们亦不需要去为谬论来认错。朕下令,非君王之错,绝不下罪己诏!”

左丞相心中已动容,面上仍是迟疑,“可,这是古训……”

“古训也总有个开头。”陛下掷地有声:“那便自朕始!”

*

锦衣卫去审问了绑匪们,得知他们突然来进攻的原因,是这家黑店的夫妇,属于他们水寨的人。

这一片有个大湖,表面波光粼粼,水下暗藏杀机。水寨里的人都是凫水的好手,厉害的,一口气能在水里憋两天,他们常年做水里的勾当,有商船来了,就潜过去,凿穿船底,让人落水。小喽啰们上船抢了货物就走,当家们会武,驶着一艘小舟,比手臂还灵活,轻轻一划就到了落水人身边,直接用船浆敲碎了他们的脑袋。

黑店夫妇,干的则是陆上的活计,有人经过了,三五个人的,就自己杀了,当人肉包子。大队的人马,就用信鸽通知寨里,遣人来围杀。

“自己人在店里,那你们还放箭?”

这会带队的是寨里的九当家——他们水寨一共有十个当家,他微微抬了眼皮,刀口舔血的人对人命也是冷漠的,“没有回应。”他说。

只要没有回应,不管是因为死亡还是因为被绑住了,那就会大规模进攻。

“你们这样的东西啊,就是披着人皮的鬼怪。”指挥使用刀尖挑着九当家的下巴,稍微用力,雪亮的刀尖便穿透喉咙,滚烫的血洒在了地面上。

他找了一面桌布,将刀尖擦拭干净,“继续上路。”

部下问:“那水寨不需要围剿吗?”

指挥使:“我们的任务不是这个。”

锦衣卫的任务,是护送姜星秀上京,姜星秀想,那他的任务,就是让一群魔鬼下地狱。

当天夜里,他从包袱中拿出了一盏麒麟灯。

“好孩子。”他抚摸着那盏灯,亲手替他点燃了体内的灯芯,“去吧。”

麒麟灯化为血肉之躯,飞到大湖上方。风早已停息,湖上的芦苇却诡异地颤动,周围是死一般的静,连乌鸦也停驻在苇丛的枯木上,黑亮亮的眼睛注视着天边神采奕奕的麒麟。

麒麟抬起蹄子,长鸣一声:“唔嗷——”

“哇——哇——”乌鸦被惊起,张开羽翼,犹如黑色的利箭冲向天空。它身后是滔天巨浪,喧嚣声仿佛要淹没这片天地。

一道道亡灵苏醒了,披头散发的,脸上漫血的,眼球脱眶的……湖面一下子就挤了起来。

湖下,堆着挤挤匝匝的,白花花的骨架。

“去吧……”

似乎听到有谁在他们耳边呢喃,拥拥挤挤,浩浩汤汤的鬼群,去了水寨。

这是一个富裕的水寨,“翡翠火齐,络以美玉”,火齐屏风那般昂贵,当家们的房间里,却都立着一面。养马是那么奢侈,马厩里却有二百匹好马,吃的是大麦、燕麦等精饲料,喝的是专门打了井的水,夜间有更夫喂食,白日有马倌放马。

这些钱,是哪来的呢?

鬼魂们都红了眼睛。

阴风刮了起来,湖水重重落下,轰鸣声袭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指挥使抓着刀跳了起来,鹰那般的眼睛扫视周边:“敌袭?”

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敌人,没有刀锋冷箭。却又发生了什么,锦衣卫们都看到了,湖那边的天空绚烂到了极致,火焰滔天。

那一夜,苦等夫婿的新嫁娘梦到了爱人,梦里笨手笨脚给她熬了一碗稀粥,哽咽着说自己早被匪类害命,劝她改嫁。

头发斑白的父母同床同梦,雄姿英发的少年郎跪在他们身前,磕了三个响头,言儿子不孝,不能在膝头尽孝。

苦苦支撑家境的儿子有亡父入梦,告知他宅子枇杷树下,埋有黄金千两,可添家用。

第二天,锦衣卫的人去看,寨里死人成堆,火烧死的,人踩死的,心悸死的,满寨盗匪,无有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