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都要了,还能怎么办,总不能退货吧。
小人们按照父给的办法,开始砍树,用尖尖的石头一点一点雕刻,做成身材高大的木像,脸是他们想象中父会有的样子,当然,由于大家都不是什么雕塑大师,在姜星秀看来,跟面粉糊上去,随便扒拉几条缝就是眼睛鼻子和嘴巴,没什么两样。
献上烤熟后的肉食,献上兽皮,献上鲜花素果与玉米,点燃火堆,青烟会将他们的话语传达给上天。
至于上天什么时候回应你,就要看上天的想法了。
“仁慈伟大的父啊……”喵在心中默念,“请让我在成人礼之后,有一个健康强壮聪明的孩子,她将是头狼的利爪,撕碎猎物,勇猛非凡,无畏无惧,她将随我眺望山谷,征战野彘玄熊。”
祭拜完,耳畔隐约传来“允”的声音,喵眼睛一亮,再次磕头下拜,将祭品上的一块脏肉举起,“奠祭礼拜,颂赞天父,父享良肉,我食小腥,请福——”
说完,用石刃挑起唯一没有煮熟的脏肉,塞进嘴里咀嚼。生肉的腥味在口腔里爆炸,从出生起就没受过这份罪的喵,头一次发现自己嚼起肉来是又慢又僵,就像有一条毛毛虫在嘴里钻动,口腔又热又臭,让她想吐。
但是她还是缓慢而坚定地,将那块生肉咽了下去。
祭祀开始前,阳和阴就说由他们来,他们吃过生肉,然而喵拒绝了。
她拒绝的时候,身上的肌肉紧绷,就像守着自己猎来的食物,绝不允许属于自己领地被侵占的狼。
结束后,人们在火堆前载歌载舞,喵舒展着大长腿,在火光的照耀下,好像要从上边滴下蜡来。
阳跳到喵旁边,与她擦肩而过时,小声:“你先跟我来。”
喵收了腿,和阳去了一边,“爸,如果你还想说礼物的事情,就不用说了。给都给了,我我总不能向父祈愿他收回去,再给我换一个吧?”
阳看了她一眼,“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
两人坐在一起,喵往火堆里扔着树枝,听它噼里啪啦地响,“您说,我听着。”
“你确定,父向你弯来的,是第二根手指?”
“我确定。”
“那三个图案,是依次出现的,还是一起出现的?是竖着出现的,还是横着出现的?”
这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吗?喵想不通,她看阳郑重的脸色,还是认真回想了一下,告诉他:“是依次出现的,竖着,从上到下,分别是‘q’‘a’‘z’。”
“好!好!好!”阳大笑,连道三声好,“此文明之始也!此文明之始也!”
这动静惊到了其他人。阴笑了笑,解下胸口作为装饰的狼头,往地上一扔,伸了个懒腰,走过来,“好什么?你又发现什么了,我们的大智者?”
阳竖起手指:“你看,手指有三节!”
阴伸头去看:“我看到啦,然后呢?”
“从上到下,分别是‘q’‘a’‘z’。”阳弯起食指,用拇指一节一节往下数,“八根手指,二十四节,神文,一共有二十四个。”
喵低头数着自己的手指,“不对啊,我们不是有十根手指吗?”
阳笑道:“喵啊,你且瞧,除了最粗的这两根手指,还有那一根,能碰到同一只手的所有指节?拇指,是没有神文在其上的,它的用处就是敲击其他神文。”
喵用其他手指试了试,果然像阳所说,只有大拇指能做到。
“我称之为掐算,我有预感,只要我搞清楚二十四个神文究竟是哪二十四个,定然是能触摸到不少东西,甚至于无所不知。”
就在小人有意识地用大拇指来触碰其他四指的指节的时候,姜星秀那边接收到了小线路想要联网的申请。
姜星秀想了想,决定通过。
在他的设定里,人的手是虚拟键盘,除去大拇指外,每一根手指的指节上都有着一个字母,负责进行拼音输入,掐指一算就是拼音打字,连的网是天道,想要知道什么,就用拼音打字连接天道网络搜索,也就是百度——说是搜狗,好搜,神马,必应也行。
这么看,说是无所不知,不算夸张。
当然,除了指节,还有两个地方有字母,毕竟是二十六个字母。也不知道人类能不能找到那两处地方。
这个世界已经诞生了符师,祭祀,和神算了啊,虽然最后这个还有得琢磨,毕竟是要从无到有推出拼音,难度不比研究代码差。
欣慰过后,姜星秀又有些难过。因为这三个,一个是自己赐予的,另外两个全都是阳研究出来的。他给小人们的寿命上限是两百岁,往后,每活一年,都是运气。而现在阳的寿命,已经走了四分之一。
等阳寿命走到了尽头,还有人可以接替他的研究继续下去吗?
姜星秀不知道,阳也不知道,所以在自己死之前,阳埋头研究,经常三五日不出现在人前,便也不知道,阴和喵的矛盾,越来越深。
一个狼群,是不能有两头头狼的。在阴还没走出壮年前,喵已然进入了壮年,她们是一样的强大与勇武,一样的说一不二,野心勃勃。
第一个矛盾开始在成人礼的第五年,喵的第三个弟弟15岁,按照规定,15岁时,他需要独自前往河对面狩猎,水牛或者狮子都可以,不允许使用“符”。而狩猎到的野兽,第一口肉,要给予首领。
他们的首领,是阴。但是他却把水牛的牛腿砍下来,递给了喵。
彼时部落已有十一个人,有阴生的,也有喵生的。除去研究在关键时刻,实在无法出来的阳,剩下七人寂静无声地盯着眼前三人,不知道该做什么举动。
姐姐/妈妈是要向头狼发起挑战吗?
沉默了很久,阴从四儿子手里把刀接过来,自己剁下另外一条牛腿,没有暴怒,也没有开口骂人,只是平静地咬了一口,平静地说:“吃吧。”
于是,他们开始吃了,整顿饭吃得莫名其妙,一声不吭只有咀嚼声,简直像是在进食的野兽。
第二个矛盾,是在第六年,喵给大家排了狩猎的班,两人一组外出合作打猎,阴一开始不知道这事,直到即将达到外出打猎年纪的小女儿过来腻着她,嘴里哝哝呱呱,妈妈,我明年出去打猎能不能和你一队?三哥哥动作磨磨蹭蹭的,我不想和他一队。我想去看看狮子群可不可以,我保证不出声,一声也不出。
阴一头雾水,问什么组队,小女儿就一股脑倒了出来——她还以为自己大姐姐这个行为是得到过妈妈允许的。
越过头狼命令狼群,是大忌。阴当时在给小女儿抓头发,砰地一下,小女儿就疼到叫出了声。“我的头发!妈妈!”她这么喊,阴才把手劲放柔。
这次,阴仍是没有举动,她没有告诉阳,喵也没有告诉阳,两人的暗潮汹涌始终没有让阳知道。
喵偶尔会来到神像旁边,十分大胆地依偎过来,喃喃自语:“父,您觉得我这么做是对的吗?”
过了两天,她嘴角带血的过来,罕见地什么话也没说,脸上淤青明显是人才能打出来的。
许久,才轻声:“父,您会支持我吗?”
又过了两天,她不再是没个仪式地胡乱说话,她认认真真地打了猎,认认真真地点燃火堆,认认真真摆好祭品,吃下脏肉。
认认真真问:“父,一个狼群,只能有一个头狼,对吧?”
青烟袅袅飘上天空,却始终没有声音应答。
也是,她虽然有父的祝福,但是她的妈妈也是父亲手捏造的,父怎么会坚定地站在她这边呢?
喵一刀一刀剐着熟羊。祭祀完成后,祭品是可以自己吃的,父当初就是这么交代,喵留了个心眼,她给家里人说的时候,只说可以给祭祀——也就是她,吃。
她真的是一头养不熟的小狼崽子。
吃完一头熟羊,喵的眼神愈发的坚定。
她在这里坐了一晚上,坐到天际泛白,才顶着一身露水起来,回到崖上。
她妈妈在崖边等她,高高挑起眉,“膀子好了?”
回应她的是一个有力的出拳。
阴抬手拦住那拳,腿鞭狠狠抽过去,喵屈起膝盖,往那麻筋撞去。筋骨相撞之时,两人手上又是过了几招,招招骨响,打得不可开交。
狗子们大声喊叫,那急促响亮的叫声将屋子里的小人都叫了出来,闷头在屋里的阳也出来了,大惊失色:“你们在干什么!”下一句是对儿女们说的:“还不快去分开她们!”
没有人动。
阳环视一圈,打头三个儿子各自别开眼,不与他对视。五女儿低头啃着玉米,好像姐姐和妈妈打架,还不如甜玉米重要。老六和老七这对双胞胎兄妹倒是想要上前拉开,然而自身条件实在比不过那母女俩,迟疑着,还是没有动作。
六岁的小女儿天真烂漫:“爸爸,不用拉开,妈妈和姐姐已经打过很多次啦。妈妈说过,她和姐姐,会有一次定胜负的决斗。”
阳站在那里发呆。
也许有四五个呼吸了,他才哆嗦着舌头,一字一顿:“所以,你们都知道,只是瞒着我?”
四儿子回看他,眼神不躲不闪:“爸爸,你该知道的,狼群怎么可能同时存在两头狼王呢。她们迟早要走一个的。我和喵已经商量过了,不管谁输谁赢,这片土地都是您和妈妈的,喵会带着属于她的公狼和小狼,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