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风钺的临时实验室就在江臣的办公室隔壁,格局和大小相似,但摆设和感觉却截然不同。
江臣的办公室文件柜就占了一面墙,其他的资料分门别类的放着,说不上乱,但看着也有些拥挤,而时风钺的实验室则十分宽敞,除了一张长桌上放着几台科研所专用电脑和两张椅子外,里面连张给第二位客人坐的椅子都没有。
一样大的空间,两相对比,时风钺这边像是大了不少。
贺言雅是第一次来这边的试验区,而余苡则是第一次来时风钺的实验室,两人都有些惊讶,时风钺看起来便是矜贵难侍候的模样,加上他家世了得,因为身体原因从小也过得算得上锦衣玉食,没想到他的工作环境如此简单。
不过,两人的注意力也就在此停留了一瞬,很快转移到了凑在一起在看电脑的两人身上。
余苡走过去,“怎么样”
文件很大,转了一会儿才出来,这种情况在军工所的电脑上难得一见,除了时风钺外,其他三人都屏气凝神,想看看这里面到底记载了些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名为“最优选择交换物品记录表”的文档很快加载出来,却并不是他们想象的几十上百页,只有三页,都是以表格文档出现。
这个文档和之前的“最优选择记录表”名字类似,看似和最初攻破的最优选择记录表没有太大差别,然而里面的文字即使已经翻译出来,却杂乱无章,让人看得茫然。
可这是仅次于系统核心数据的最高级别保密文件,里面的东西绝不简单。
“锅、手镯、古董、刀……”余苡视线扫过看似最简单的几个名词,无意识地读了出来:“这些东西如果按照规律来看的的话,共同点是都由金属构成,可下面还有卫生纸、水杯……蟑螂?这张表在记些什么?”
余苡的疑问,也是江臣几人的疑问,这张表上记录了只有三列,分别是:交换物品、被交换物品、交换地点。
地点平平无奇,分布在燕市各地,而交换物品和被交换物品更是毫无规律,什么都有,有时是纸巾和杯子,有时是小刀和水果,其中没有规律可循。
几人研究了一上午,都用自己的方式先要试图找到这里面的规律,然而却一无所获。
江臣对此并不懊恼,这个文件夹从破解到打开花了两个月时间,现在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他有足够的耐心来找到这个文件夹的秘密。
*
张山监狱。
“你要见的人不见你,不要再问了。”
见到贺千建向这边走来,年轻的狱警有些不耐,不等他开口,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贺千建脚步一顿,看清狱警脸上的不屑和烦躁,他眼底闪过怨毒和屈辱,如果是在以前,眼前这人的身份连凑到他面前的资格都没有,那敢又哪会有底气这样和他说话。
如果不是因为江臣……他怎么会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
贺千建脸色微变,咬紧了腮帮子,直到血腥气充斥口腔,才压下汹涌的恨意。
只要他能够从这里出去,他一定会让江臣付出千万倍的代价!
“大哥。”贺千建相貌算不上英俊,却因为皮肤白皙而显得清秀,此时他脸上几道青紫,小心又讨好的模样,让人很难再说重话。
狱警上下打量一眼贺千建,想到他来这里之前还是高高在上的贺家大少爷,一进来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变成了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也不由浮起些不忍,再开口时,语气也缓和了些:“我们已经帮你联系过你的家人了,他们暂时没时间见你,你想见的江少爷,现在也很忙,没时间来这里看你。”
贺千建摇头,低下眼苦笑一声:“我不是想见贺家人……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世,其实我不是贺家的亲生孩子……”
狱警只知道贺千建身份有些特殊,却并不知道其他内情,天天守在这里也怪冷清无聊的,送上门的八卦怎么舍得放弃。
他不动如山,耳朵却竖了起来。
贺千建见狱警表情,就知道他上了勾,他轻轻叹了口气,将他和江臣被抱错的故事打乱了时间线编了一遍,隐瞒修改了所有对他不利或者对他形象不利的经过,将自己和江臣都塑造成了无辜受害者。
不过,狱警听过唏嘘是唏嘘,却没有全信,这里的囚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说自己无辜冤枉的进来几个就有几个,他听过的故事太多,也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那你为什么要去绑架江臣?”
贺千建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说我绑架江臣,我们见面的时候都高三了,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他,怎么可能绑架他?”
狱警挑眉:“你的意思是法官判错了?”
贺千建苦笑:“证据都在,当然不是判错,只是可能贺家已经容不下我了吧,毕竟我也成年了……”他欲言又止,及时打住这个话题,提起了自己真正的目的:“我想见见我的亲生父母,自从我的身份揭开之后,我和他们见面的次数也不多,他们毕竟养了江臣十多年,对他感情更深是应该的,只是现在我……突然很想见见他们,但是我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我的消息,所以才想请你帮忙。”
看到他落寞的神色,狱警有所触动。
不管贺千建前面说的是真是假,如果他真的和贺家真正的大少爷抱错了,那他就确实十多年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了,现在他在牢里这么久,却没有一个人来看过他,贺家不是他的亲生父母又责怪他伤害了他们的亲生孩子不来情由所原,可他的亲生父母也不来看他,确实有些可怜了。
“你知不知道你亲生父母的地址和电话。”
贺千建见他答应,立刻将地址和号码报了一遍。
狱警点点头:“我可以帮你打个电话问问,但是那边会不会来见你,我不能保证。”
“这样就好了,太感谢你了。”贺千建满脸感激。
狱警看了眼时间:“你们放风的时间快结束了,你过去吧。”
贺千建十分听话的转身离开,刚走出没有多远,就被一个光头男人拦住。
“贺少爷。”光头男笑道:“你刚刚找狱警有事?还是说,告状?”
贺千建下意识后退半步,警惕道:“我怎么可能告状,黑哥,我就是想见见我爸妈,求狱警帮忙去说一声,绝对不是告状。”
“不是告状?”黑哥显然不相信,向前逼近:“之前你不是说我要是敢碰你,就让我吃不了兜着走吗?你去找人家不是为了让我兜着走?”
难闻的气温喷在脸上,贺千建青紫一片的一张脸,神色更加难看,他眼底尽是嫌恶,却又有几分忌惮,眼前这个黑哥和他一个牢房,在他进去之前就已经俨然是整个牢房里的老大式人物,和他闹翻了绝对没有好处。
贺千建只能憋着气,解释:“我真的就是想见见我父母而已。”
黑哥捏着他的下巴,发黄的牙凑到他的脸边,突然笑了起来,稀疏的眉和三角眼一动,露出几分狰狞的狠意:“别耍花招,进了这里面,你是什么身份都没用,何况你还只是个贺家不要的玩意儿,乖乖听话,哥哥就让你这三年过得舒坦些,知道不知道?”
贺千建被人拍着脸颊,眼底的屈辱几乎要满溢而出,哪怕是上一世,他也心高气傲,从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和威胁,可是形势逼人低头,现在他没有系统也没了贺家庇佑,只能先忍着。
黑哥掐着他往前靠,重复了一句:“知不知道?”
“知……道。”贺千建的声音从牙缝挤出,心底确实滔天恨意,等他出去了,一定会让这个男人付出代价。
黑哥十岁出头就辍学,在社会最底层摸爬滚打,后来更是走上了不归路,什么样的恶意没哟见过,贺千建眼底的情绪隐藏得再好,也躲不过他的眼,他冷笑一声:“我看你不像是知道的样子,不过没关系,今天晚上我会让你彻彻底底知道。”
贺千建一愣,看清黑哥眼里毫不掩饰的淫邪和戾气,背后突然发寒,一阵阵寒意从脚趾往上窜,让他恶心的同时,也意识到了他是什么意思。
——放风时间马上就结束了,如果回了那间牢房,等到了晚上,就真的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贺千建头皮发麻,立刻挣扎起来,然而他哪怕是在贺家时也并不锻炼,就连贺千闵都打不过,更何况眼前肌肉虬结的高大壮汉,不过一瞬,他就被黑哥踹中膝盖,跪倒在地。
黑哥一脚踩在他的背上,正准备说话,就听到吹哨声想起,他松开脚,蹲在贺千建身边,冷冷威胁道:“我劝你最好看清楚你现在的处境,真以为自己还是贺家的大少爷不成?”
贺千建捂着膝盖,好半晌才爬起来,他望向已经消失在人群里的黑哥,眼底尽是刻毒。
这边的一切,被一个小个子的矮痩男人收入眼底,他冷笑一声,跟着人群进入了牢房。
狱警发现半蹲着不动的贺千建,拿着电棍走过来,催促道:“还不快进去,磨蹭什么。”
贺千建撑着想要爬起来,然而黑哥那一脚根本没留情,他的一条腿疼得像是要断了一半,摔在地上几次也没有爬起来。
狱警皱眉,意识到什么,啧了一声:“马上到时间了,那边那个你快点。”
贺千建见狱警只是远远看着,没有打算过来扶他一把的意思,扶着墙忍着疼爬了起来,他一步步往牢房走,狱警还在后面催促,让他不得不加快脚步,就在他又要再摔一下时,一个小个子男人扶住了他。
“贺少爷,你没事吧。”小个子男人问道。
贺千建看清男人,嫌恶地皱了下眉,然而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哪怕他再看不起眼前的男人,可是他也意识到了,在这里面落单的人很容易被盯上,他必须有人一起才不至于被人随意搓圆捏扁。
“我没事。”
男人听他说话,似乎很有几分受宠若惊:“我扶您。”
贺千建点点头,既看不上他这样谄媚,又十分受用,自从和江臣的身份曝光之后,他已经有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奉承和小心翼翼了。
这样一想,贺千建又忍不住想起了江臣,想到他现在在外面享受着他之前拥有的一切,名利权势尽在手中,不论是亲生父母还是养父母都对他疼爱有加,就恨得咬牙切齿。
男人看到他瞬间阴沉的脸,眼底闪过一丝什么,却像是焕然未觉般,问起另外的事情:“贺少爷,之前您说可以让家里寄些东西过来,让狱警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我们卖货,现在怎么样了?”
贺千建脚步一停,想到对他避而不见的贺家人,眼底阴霾更甚,不耐道:“还在谈。”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点点头好似完全没有疑心,谄媚道:“我就知道贺少爷出马,就没有事能难倒您,等到咱们可以卖货了,手里有东西交给那几个老大,有他们护着,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贺千建刚进来,第一个认识的就是眼前的男人,这个男人在他们那间牢房里谁都能欺负,哪怕是看到他一个新人,都小心翼翼不敢得罪。贺千建看不起他,但是这个男人向他示好,提出可以一起做生意提高地位之后,却还是心动了,因为他确实受够了这样谁都能踩一脚的日子。
而且,借着这个由头,他才有理由联系贺家和江家,现在贺家人已经完全放弃了他,但是他不相信,作为江卓和杨思的亲生儿子,他们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牢里过得惨淡。
只要江卓和杨思有一丝不忍或者心疼,贺千建就可以保证他们会帮他向贺家求情,这才是他的根本目的。
——让贺家人一点点心软,然后减刑出狱。
*
江臣请好假,抽空回了趟家。
这段时间因为江臣的忙碌,加上每次他请假回来的时间很短,杨思和杨蕴就商量好了,每次他回来都直接回贺家,两家人一起吃饭,这样不耽误江臣的时间。
现在已经开学,贺千闵知道江臣要回家之后,依旧请了假回来。
两家人早已经没了之前的生疏和客气,杨蕴和杨思坐在一起,仿佛相识多年的闺中密友,一会儿说这几天刚学会的菜一会儿说想去哪儿逛街,十分亲密。
江臣进门时,家里的阿姨立刻叫了一声:“大少爷回来了!”
客厅里的人听到动静,都往玄关的方向看,贺千妤蹬蹬蹬从楼上跑下来,张开手臂就扑进了江臣怀里。
“快去洗个手。”杨蕴转头叫他:“桌上切好了水果,听你姑姑说你在实验室吃饭都不按时,肯定也没有多吃水果。”
杨思也笑道:“有你爱吃的橙子,都已经剥好了。”
江臣摸了摸贺千妤的脑袋,牵着她往里走,没见到贺千闵,好奇道:“千闵呢?”
“楼上做作业呢。”贺言风道:“应该没听到你回来了,不然早就跑下来了。”
正说着,贺千闵就下了楼,看到江臣眼睛一亮:“哥!”
江臣点头:“过几天就是联赛,你准备得怎么样?”
贺千闵嘟囔着抱怨:“哥,你怎么每次回来就问这些,多扫兴。”
江臣:“那我问个其他的,时遨说你前几天打架了,怎么回事?”
贺千闵兴奋的神色一顿,往这边走的步子都慢了些,“你怎么知道?”
“过来给我看看。”江臣起身,拉住他上下打量:“没有受伤吧?”
贺千闵扬起下巴:“当然没事,他们能是我的对手吗?”
贺千闵今天才回来,杨蕴和贺言风也不知道这件事,不过一个见他有哥哥管,就不插手了,一个则是根本不当回事。
江臣瞥他一眼,等他得意的神色收了,才道:“因为什么?”
贺千闵抿嘴,在他旁边坐下,戳了块橙子,没有说话。
江臣见他不想说,也没有再问。
这段时间他忙着工作,和贺千闵的联系就少了一些,不过他了解自己的弟弟,不是会无事惹是生非的人,会打架肯定有他的理由,刚刚多问一句,也是担心他受了伤不肯说。
贺千闵见江臣不追问,紧绷的表情放缓,凑近他一些,一双眼睛黑亮:“哥,你的项目有什么进展吗?”
自从上次贺千建那边的录音被破解之后,贺千闵每每见到江臣,就会要问上这么一次。
听到他这么问,客厅里其他人也看了过来,他们都知道贺千建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是有东西在帮他,但是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除了他们知道的那些还做过什么事,贺千建又是怎么获得它的,他们都并不清楚,也十分关注。
江臣理解他们的关心,将能说的部分简单说了下,提起最新破解的那个文件夹,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贺千建之前外出,是不是都有司机接送?”
“有。”贺千闵吐槽:“他觉得坐公家打车都不能显示他的身份,哪怕就五百米路都要张叔接送。”
江臣思索一瞬,对贺言风道:“爸,明天你能让张叔来家里一趟吗?”
“当然可以。”贺言风顿了下,抬眼:“和贺千建有关系?”
江臣:“想确定一些事。”
“什么事?”贺千闵好奇。
江臣还没开口,一道手机铃声响起。
杨思看了眼手机,见是陌生号码,皱了皱眉。
江臣注意到,问:“妈,怎么了?”
杨思摇头,准备挂断电话:“陌生号码,今天打了几次了。”
江臣知道她有不接陌生外地电话的习惯,随口道:“是外地号码吗?”
“不是,本地的。”杨思想了想,拇指换到了接通,起身道:“我接一下,说不定是谁换了号码。”
杨思向外走,其他人也没有太多注意,继续之前的聊天,只是话才起头,就听到还没走出去的杨思声音忽然冷了下来:“我不认识他,你找错人了。”
似乎是拨错电话的寻常对话,然而语气却着实有些冰冷,在座的人都察觉到了她声音里的情绪,停下了对话,向杨思看去。
杨思已经挂断电话往回走,神色如常地回到了刚刚坐的地方。
见她明显不愿意多说的模样,大家都没有多问,然而没过多久,她的手机再次响起,连连被她挂断之后,江卓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老婆?”
江卓手机还没拿起来,杨思扫了一眼,就直接拿了过去,然后挂断了电话。
杨思将丈夫的手机和自己的手机放在一起,脸色明显比之前差了些,面对众人的视线,含糊解释了一句:“诈骗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