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闵上午写作业,没出来。”贺言风避重就轻道:“我们出来散步,看到你们家开了门,就来拜访一下。”
“这样啊。”杨思没有察觉异样,怀孕微胖的脸上笑意柔和:“我们两家还真有缘分,孩子在一起玩得好,现在竟然还成了邻居。”
杨蕴的视线落在杨思肚子上,停顿一瞬,问:“你现在七个月了吧,感觉怎么样?”
“有些闹腾。”杨思垂眸摸摸肚子,笑着道:“当时怀着臣臣的时候可安静了,这孩子不像他哥哥,不知道出来会不会是个小捣蛋。”
“小捣蛋也好。”江卓洗了水果,放在桌上,对贺言风夫妇笑了笑:“吃点儿水果,小捣蛋热闹。”
“也是。”杨思拉住江臣的手,笑眯眯道:“大儿子懂事,小女儿闹腾,一儿一女我的心愿就完成了。”
贺言风握住杨蕴的手,不动声色地按了按,微笑道:“已经知道是女儿了?”
“不知道。”杨思笑着摇头:“只是我们已经有臣臣了,就更想再生个女儿,臣臣也一直希望有个妹妹。”
“男孩也不错。”江卓安慰似的摸摸杨思的肚子,对她道:“等会儿是个男孩呢?别挡着孩子的面这么说。”
杨思失笑:“还在肚子里,能听到什么?”
“这是胎教。”江卓十分坚持他自己这一套,越过杨思拉住江臣的手,“来儿子,快对你弟弟或者妹妹说,男孩女孩你都喜欢。”
江臣无奈,被江卓拉着手放在杨思肚子上,忽然感觉有小小的跳动,他眼眸一亮,轻轻摸了摸,杨思笑道:“每次你摸妈妈肚皮,好像她都能感觉到你,看来真的很喜欢哥哥。”
“每次我摸都没什么动静。”江卓吃醋道:“难道不喜欢爸爸?”
“动了!”杨思转头看向江卓:“你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了。”江卓立刻笑了起来,“看来也喜欢爸爸。”
一家三口的手同时放在一起,眼底都是期待新生命的柔软笑意。杨蕴藏起眼底的难过,抓紧了贺言风的手。
回去之后,杨蕴频频失神,贺言风知道原因,放她一个人安静。
庭院温泉边,几把椅子一张茶桌,杨蕴出神地看着一个方向,炉上的茶煮开了,烟雾袅袅,她也没有察觉。
贺千建眸光微闪,走到杨蕴身边坐下,拿茶杯倒了杯茶,放到杨蕴手边:“妈,喝口茶吧。”
杨蕴回神,看到贺千建时眼底划过一丝失落,她扯起嘴角笑笑道:“我现在不太想喝,你自己喝吧。”
“您是不是不开心。”贺千建自己喝了口茶,语气关心:“我看到您上午回来之后,心情好像就不是很好。”
杨蕴移开视线笑了一下:“妈妈没什么不开心的,倒是你,最近几天心情怎么样?”
贺千建捏着茶杯的手一紧,掩饰性地低下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很茫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从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
杨蕴抿唇,抬手想要摸摸他的脑袋,但到半空中却不知为何停了下来,她收回手道:“刚知道这件事难以接受很正常,过一段时间你慢慢接受了就好了。”
“妈。”贺千建抬起头:“我能不回江家吗?我根本不认识江臣他爸妈,也从没见过他们,我只知道你和爸爸才是我的父母,我也只想认你们,别让我去江家好不好。”
杨蕴心脏像是被什么揪扯了一下,脸上勉强浮起的笑意都淡了下来。
如果贺千建一直都是这个想法,根本就不想去江家,那么江臣呢?他是不是也根本就不想回贺家,所以才会处处为江家的父母着想,才会想要推迟告知杨蕴江卓他们真相的时间,才会对江家父母和对她与贺言风截然不同。
杨蕴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贺千建皱了下眉毛,眼底浮起不耐和焦急,在杨蕴看过来之前换成了担忧,“您怎么了?在想什么?”
“没什么。”杨蕴平视贺千建,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上没有了表情,声音仿佛也冷淡了些:“千建,你和臣臣的身份错位了十八年,这十八年我们两家都错过了很多东西,不仅仅是我想要弥补臣臣,我想等到你的亲生父母知道你的身份之后也会像我一样想要弥补你。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很难接受这个现实,但是我希望你好好想想你的亲生父母,给他们一个弥补你的机会。”
“可是在我看来,你和我爸才是我的亲生父母。”贺千建蹲下,趴在杨蕴的腿上,仰头看她:“妈妈,我只想当你和爸爸的儿子,不想当江家人的儿子。”
杨蕴垂眸,眼前的贺千建仿佛和江臣笑容柔软地抚摸杨思肚皮的画面重合,她抿了下唇,轻轻推开贺千建的手:“千建,这件事不可能改变了,你和臣臣都必须回到原来的位置,你爸爸和爷爷说得没错,你已经成年了,离开家是早晚的事,你只当是提前离开家吧。”
“可是……”
“能让妈妈安静一会儿吗?”杨蕴轻轻揉了揉贺千建的脑袋:“妈妈现在很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贺千建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他垂眸敛下眼底的阴郁,点点头起身道:“那我出去走走,您一个人别着凉了。”
杨蕴心中一暖,笑了笑道:“你也加一件衣服再出去,虽然这里比家那边暖和,但不注意的话还是容易着凉。”
“我知道了。”
走出庭院,贺千建乖巧地笑容瞬间消失,他抓着门框沉下脸,环顾四周原汁原味的乡间建筑,脸色更加难看。
“你是贺家的老二吧?”经过的农妇看到贺千建,笑呵呵地指了个方向:“你哥哥和弟弟妹妹他们都上那边儿玩去了,你是不是要去找他们?”
贺千建调整了一下表情,脸色还是有些难看,但在这样的农妇面前,他也懒得伪装,“我不去找他们。”
“不去找他们啊?”农妇看他脸色不太好,热心道:“要不要去婶子家里坐坐?婶子家里好多好吃的哩,你们这些城里孩子应该都没吃过,前面小江家和你差不多大的那孩子就特别喜欢吃婶子家的冻粘豆包,你也去拿一点儿?”
本来听到前头,贺千建还想要拒绝,可听到江臣爱吃之后,他答应了下来。
农妇热情大方,领着贺千建进门之后,就拿了个碗给他装了一大碗冻粘豆包,交到他手上时笑道:“这个碗你就这么带回去,到时候吃完了送来婶子家就行。”
贺千建看向手里缺了口还有些发黄的碗,有些嫌弃地缩了缩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谢谢。”
“不用谢不用谢。”农妇摆手:“你们这些孩子就是客气,快去玩吧。”
贺千建端着碗出了农妇家,随意拿起一块咬了一口,谁知却磕了牙。他呸了一声,捂住嘴将手里的粘豆包扔了。
“你浪费粮食。”
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个流鼻涕的小孩,伸着指头指着贺千建,眼睛却看向草丛里的粘豆包。
贺千建视线从小孩脏兮兮的衣服上扫过,转身就要离开。
“你不能走,你丢了吃的东西,不可以丢掉吃的东西。”小男孩拉住贺千建的衣服,把捡起来的粘豆包递给贺千建:“这是你的。”
“关你什么事?”贺千建扯出自己的衣服:“走开点,少管闲事。”
小男孩再次抓住贺千建:“不准走。”
贺千建脸沉下来:“别以为我不打小孩。”
小男孩缩了缩脖子,抓着他的手却没有松开。
贺千建盯了小男孩几秒,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抬起手里的碗:“想吃?”
小男孩吸吸鼻子,诚实地点了点头。
“想吃也可以。”贺千建拿起一个冻得发硬的粘豆包,抛了抛对小男孩努努嘴,“你站那前面去。”
小男孩听话地走了几步,“再往前面一点。”
“行了,停下吧。”贺千建一笑,晃着手里的粘豆包道:“你就站在那,我扔过去,接到了就是你的。”
“真的?”小男孩眼睛一亮。
“当然是真的。”
小男孩伸出手,摆好了姿势。
贺千建勾唇一笑,随手把粘豆包往前一丢,粘豆包掉在了小男孩两米外的泥土里。
小男孩可惜地望着泥里的粘豆包,转头再次看向贺千建,瘪瘪嘴道:“你没有扔准,它掉在地上了。”
贺千建笑:“那你就去捡啊。”
小男孩摇摇头:“在泥里面,太脏了,不能吃。”
贺千建没想到一个农村孩子还有这么多讲究,他眼珠子一转,又笑了起来:“我丢过去,你接住了。”
小男孩紧紧盯着贺千建手里的粘豆包,点了点头。
贺千建嘴角笑意加深,用力将冻粘豆包扔了出去。
小男孩眼见着粘豆包向他飞来,眼睛一亮就去接,却被砸的叫了一声,瞬间红了眼睛。
贺千建恶意一笑,“继续。”
接二连三的粘豆包砸在小男孩身上,小男孩从接到躲,最后疼得蹲起来抱住了脑袋。
贺千建丢完了碗里所有的粘豆包,才觉得心里一口恶气放了出去,他扫一眼街边蹲着的孩子,正准备转身离开。
忽然传来一声怒喝,“你在做什么!”
贺千建动作一顿,左右看看却没见到人,想到说话的人是标准的燕市口音,脸上划过一丝心虚,低下头加快脚步连忙离开了。
杨思扶着肚子快步走到小男孩面前,望了眼刚刚看到的年轻男孩消失的方向,低头柔声道,“小朋友,你先站起来,让阿姨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小男孩鼻头红红的,额头红了一块,却没有哭出来,他松开抱着脑袋的手,看了眼贺千建离开的方向,松了口气又委屈地瘪了下嘴:“等我回去要告诉我哥哥,有人打我。”
杨思见小男孩没有受太严重的伤,松了口气,听到他这话好笑又心疼:“你家在哪里,告诉阿姨,阿姨送你回去。”
“就在前面。”小男孩伸出一根手指头,自来熟地牵住了杨思的手:“我哥哥还有爸爸爷爷也在前面。”
“那阿姨送你回家。”杨思心都软了,仔细看了看小男孩的脸,见他除了额头红了之外,脸颊下方也红了一片,她皱起眉,心里骂了声刚刚的年轻人,心疼道:“疼不疼?”
“疼。”小男孩瘪起嘴:“不过没关系,只有一点点疼。”
杨思牵着他边走边叮嘱:“回去让爸爸妈妈给你擦点药,还有以后可不能一个人出来了,要让哥哥陪着你,知道吗?”
小男孩眨着眼:“我家里没有药。”
“你家怎么会没有药?”杨思笑道:“你和爸爸妈妈说,他们会给你擦药。”
“我没有妈妈。”小男孩道:“哥哥说我们妈妈死了。”
杨思一愣,停下脚步:“那你先去阿姨家,阿姨给你上了药之后再送你回去。”
小男孩丝毫不防备:“好。”
看到杨思带着一个小男孩回来时,江臣和江桌都十分惊讶。
“老婆,这是谁家的孩子,你怎么给带回来了?”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来杨思就生气,她拿来药箱给小男孩一边上药一边把看到的经过说了一遍,说到最后神色还有一丝激动:“那男孩看着也挺大了,竟然欺负这么小的孩子,实在是太没有教养了,我看这就是反社会倾向。”
“妈,您别生气,您看清他模样了吗?”
“看到一个侧脸。”杨思生气道:“到时候认出来了,我要找他家长问问,这孩子怎么教的,怎么这样。”
“照你说的,那孩子估计都快成年或者已经成年了,你找人家家长也没用啊。”
“怎么没用?”杨思道:“就算是成年了不也是他们教出来的,这样一个孩子,等到将来进了社会里简直是祸害!趁着他没进社会之前和他父母说说,说不定还能改改。”
“不气不气了。”江卓摸摸她的背:“小心动了胎气。”
杨思轻轻给小男孩擦完药,安慰地揉了揉小男孩的小脑袋,忽然叹了口气,江卓道:“能够教出那样的孩子,估计父母也不怎么样,估计去找了他们也说不通道理。”
“是呀。”江卓早习惯了妻子怀孕时的反复无常,闻言笑道:“那孩子以后不会有出息的,你就别管了,不过这孩子送回去之后得和他家家长说一声,别再让孩子一个人在外面玩了。”
“也是。”杨思使唤江臣:“臣臣,你拿些零食给弟弟,然后送弟弟回去,提醒一下那家人,知道吗”
江臣知道会是他跑腿,起身接受了这个任务,抱着杨思送给小男孩的零食,牵着小男孩在他的指引下把送到了家门口。
小男孩家的院子门是开着的,院子里堆着不少纸箱,有人在忙碌的走动,江臣脚步一顿,他之前以为这男孩是村民家的孩子,现在看来应该是分配到房子搬到这边来过冬的人家的小孩了。
“哥哥!”
小男孩挣开江臣的手,迈着小短腿往前跑。
江臣抬眸看去,恰好与抬头看过来的少年四目相撞,皆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