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花琉雀三人一同返回散花宫时,便见张小元将自己的手向上摊开摆在桌上,手心涂了药膏,他脸上好像还有半干的泪痕,皱眉撇嘴,一面往手心中吹着气,无论如何也不愿与身边的陆昭明说话。
陆昭明坐在一旁,神色冷淡,这种时候,他竟然还在看手中的剑谱,只是一颗心显然不在那剑谱上,不时抬眼看一看张小元,似乎是在担心张小元伤了手,行事不便,若想拿些什么东西,他多少还可以帮一帮忙。
只有蒋渐宇呆坐在窗下,双眼放空,好像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他了。
花琉雀眨了眨眼,问张小元:“小元,怎么了?又摔啦?”
张小元抬起眼,狠狠瞪了瞪陆昭明。
陆昭明:“……”
花琉雀突然会意点头,急匆匆一瘸一拐挤着坐过来,凑到张小元身边,不住点头,道:“小元,我懂得!”
曹紫炼见状,也捂着腰跟过来,硬要和他们两人挤在一条长板凳上,说:“小元,我也懂得!”
阿善尔果真又开始念叨他为数不多熟练掌握的那句成语:“真是欺人太深!”
张小元抽了抽鼻子,跟着念:“对!欺人太甚!”
陆昭明:“……”
陆昭明放下剑谱,说:“若你不犯门规,我为何要教训你?”
张小元不理他,只当做压根没听到他说的那句话。
陆昭明又叹了口气,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话才是。
他是大师兄没错,可当初门中只有他与蒋渐宇两人,而蒋渐宇的年纪本来就比他要大,师父师叔又常在身边,怎么也轮不到他来代掌门规,他没教训过师弟,张小元生了他的气,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要怎么办才好。
若是以往,那好歹有蒋渐宇能在他二人之间和一和稀泥,好歹蒋渐宇为人亲近,张小元好像也更愿意与他说话,怎么也比陆昭明一个人坐在此处忧心得好。
可张小元方用一句话伤了蒋渐宇的心,如今蒋渐宇不愿意与他两人中的任何一人说话,实在让陆昭明有些为难。
花琉雀还好奇,一面问:“小元犯什么门规了?”
他对门规二字颇为敬畏,一提起便觉腿疼,却又想不明白如张小元这般乖巧不惹事,究竟要如何才能触犯门规。
张小元不想提起这个话题,他只是吹着自己火辣辣发疼的手,一面朝陆昭明投去良心谴责的目光。
陆昭明视若不见。
张小元吹了一会儿,觉得口干,还有点头晕,他想给自己倒杯水,而陆昭明打伤的是他的右手,他好歹还有左手能用,正要去摸桌上的茶壶,陆昭明已快他一步反应,拿过茶壶为他倒了水,却还冷冰冰板着一张脸,看上去极为严肃,将那杯茶放在张小元面前。
张小元:“……”
花琉雀不免轻轻咋舌,小声嘟囔道:“我就说啊,小元怎么可能会和我们一样。”
张小元看了一眼陆昭明,觉得自己心里稍微有一点点原谅大师兄了。
可陆昭明仍是沉着脸,与他说:“等你喝完茶,我便随你一块去找梅前辈。”
张小元一怔,只觉极为不妙。
他仍是不怎么想和陆昭明说话,便也只是将目光转开了,说:“我不去。”
陆昭明只当不曾听见他的这句话,说:“你要将这些银票还给梅前辈,再同他道个歉。”
张小元哼了一声,干脆抬起头来继续研究起了散花宫的天花板,还好,散花宫的屋顶,看起来比武林盟要干净一些。
花琉雀好奇问道:“银票?什么银票?”
张小元不说话。
他不仅委屈,还生气。
他又不是贪图钱财为自己赚钱,还不是师门太穷了,他为了实现师父桃李满天下的梦想,才决定要走上江湖百晓生的道路啊!
若他只是为了自己享受,又何苦要如此?
离家时娘亲给他的钱,他到现在还不曾用完,就算他缺钱了,写信与家里说不好吗?何必担着如此危险,苦心积虑去做这些事情。
他看着大师兄的神色,有那么一瞬,想着不如干脆将自己能在他人头顶看到怪字之事一五一十坦白了。
可他又想,就算如今他与门中师兄弟的关系这么好,可人总有不希望别人知道的秘密,在他们知道他可以看到他们心中所想之后,他们的关系……还会如往日那般融洽吗?
张小元很矛盾。
陆昭明已在继续问他:“你若不喝茶,我们现在就一同过去。”
若从大师兄的角度来看,张小元心中知道,大师兄做得并没有错。
大师兄在担心他的安危,害怕他误入歧途。
他皱着眉低头,一言不发。
二人相对沉默了许久,陆昭明终是心软了,他叹了口气,问:“你不愿意去?”
张小元:“……”
陆昭明:“你今日若不愿意去也罢,我先代你将银票还给梅前辈。”
张小元:“……”
张小元忽而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若大师兄亲自过去,这盒银票可能真的就要没了。
他要是跟着一块过去,还可以想办法和梅棱安用用眼色,请梅棱安暂先代为保存,过几日他再想办法拿回来,他相信以梅棱安的为人,这应当不是什么大问题。
张小元一下站起了身,匆匆抢着说道:“去!我去!”
陆昭明被他突如其来的回应噎得一顿,有些不敢相信一般,问:“你愿意去?”
张小元不住点头:“去,现在就去!”
陆昭明:“……”
张小元觉得自己态度转变太快,陆昭明也许会生疑。
他又重重哼了一声,说:“去又怎么样!反正我不会原谅你的!”
陆昭明:“……”
花琉雀将椅子挪开一些,凑到了曹紫炼身边去,小声嘟囔,道:“老曹啊,你知不知道,同门之间,朝夕共处的,总是很容易发生些什么。”
曹紫炼却看着蒋渐宇,双眉紧蹙,问:“那他怎么了?”
花琉雀将声音压得更低了。
“二师兄今年都已经二十七啦。”花琉雀说,“他还没有娶着媳妇,看别人亲亲热热,当然伤心啦!”
曹紫炼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曹紫炼认真点了点头,“我懂了。”
……
陆昭明带着张小元到梅棱安屋外,却正巧撞见柯星文同梅棱安在一块。
他们进来时,柯星文正想方设法推开梅棱安,他大抵是觉得有外人在场,他们总不好表现得太过亲密,着急之下,连耳朵都红透了。
梅棱安倒也不恼,他已知武林盟的房屋不隔音,那天晚上想必陆昭明和张小元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早已经知道了自己与柯星文的关系,是他干脆再不躲避,哪怕柯星文吓得僵成了木人,绷直了身体一动不动,他还是半倚在柯星文身上,揽着柯星文的胳膊,笑吟吟看着他们,问:“小元,陆贤侄,有什么事吗?”
陆昭明看着他二人黏在一块的模样,心中觉得很古怪,他干脆连头都不抬了,直言说了此番来意,张小元见他不抬头,拼命朝梅棱安使眼色,梅棱安心中明了,对张小元做了一个“放心吧”的口型,脸上倒仍挂着笑,随口客套几句,将那盒银票接了过来。
陆昭明又与他作揖,道:“梅前辈,我师弟年幼……”
他还未来得及说出后面的话,梅棱安已微微摆了摆手,说:“无妨,我不生气的。”
张小元:“……”
张小元还皱眉站着,猝不及防陆昭明一按他的脑袋,直接令他同梅棱安鞠了一躬。
张小元回头冲陆昭明怒目而视,梅棱安倒是笑了,道:“你师兄弟二人感情还真好。”
张小元:“那是昨天的事了。”
陆昭明:“……”
“我年轻时也与我师兄斗嘴。”梅棱安笑道,“倒与你们有几分相似。”
他说完这句话,张小元便见柯星文警惕回头,头顶叮地蹿出一行字。
「师兄?什么师兄?有我不知道的野男人?!」
张小元:“……”
这两人和好得也太快了吧?
而在陆昭明眼中,梅棱安与柯星文举止暧昧不清,此时突然又冒出了一个师兄来,他难免多想,心中越发觉得尴尬,只要低下眉眼,不想也不去看。
梅棱安道:“我师兄也一本正经,你还真是像他。”
柯星文瞬间将目光转向陆昭明。
「不仅有我不知道的野男人……糟了,这人比我年轻,比我武功好,长得也很不错。」
他停顿片刻,将梅棱安正搂着的那支胳膊僵硬地抽出来,摆出一副强势的模样,紧张万分地揽住梅棱安的肩,一面小声询问:“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师兄……”
梅棱安唇边笑意更甚,反答:“总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柯星文:「他有事瞒我,呜呜呜。」
柯星文:「算了,我以前也瞒着他。」
柯星文:「不行,我不甘心嘤。」
张小元:“……”
这两人怎么回事!
还有外人在呢!怎么就开始亲亲我我了!
张小元没眼再看,匆匆转开目光,又听得叮的一声,这回倒是梅棱安头顶飘了字。
「梅棱安,原是散花宫侍从,因容貌出众而被散花宫前掌门看中,以前掌门小情人身份登上掌门之位,其上有师姐二人,已外嫁,下只有师弟一人路衍风,同门之间,感情甚笃。」
张小元:“……”
梅棱安根本没有师兄!
他是在故意利用大师兄,好让柯星文吃醋吧?!
张小元皱起眉,莫名觉得……他好像有说不出的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