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张小元惊魂未定地站在路边,切实感受到,在这个江湖行走,武功高才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像他这样知道所有人的信息并没有什么用,真正遇敌时不过也就是被人一刀砍死的命,可短期内他的武功无法提升,而这江湖又总是很危险的……
张小元决定从今往后,抱紧师兄的大腿,只要出门,就不从大师兄身边离开。
至少大师兄可以绝处逢生,若是真遇到危险了,果然还是大师兄身边比较安全。
莫问天与邢妍已经离开了,裴无乱心中惦记着他的悔过书,无心与几人解释事情原委,他放了武林盟传信的浩然令,焦急等武林盟弟子赶到此处,好将重伤的天溟阁众人压回去。
裴君则走过去与他说了几句话,像在问他应该如何与张小元和陆昭明二人解释,很快他又愁眉苦脸地回来,看着两人深深叹了口气,说:“你们听我解释。”
张小元早已经知晓一切,他认真点头,心中波澜无惊。
陆昭明难得面露疑惑,他问:“你义父是何人?”
裴君则苦笑,说:“陆少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
陆昭明微微挑眉:“这是怎么一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裴君则有万分纠结,像是不知要如何去说明裴无乱与莫问天的关系——二人正邪相对,还关系暧昧,无论哪一条放在当今这江湖上摆到明面上来说,只怕都是十恶不赦的罪过。
这些事对莫问天或许还无所谓,邪道中人本就离经叛道,可对裴无乱而言,这些事情是绝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
他是武林盟主,他与莫问天的关系若是被外人所知,武林盟主的位子是必定保不住了,搞不好还要变成正派败类,为正道江湖所不齿。
裴君则只得艰难开口,说:“令师是知道此事的。”
他想王鹤年品性高洁,他能接受的事,陆昭明应当也能接受。
可陆昭明却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哦,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
裴君则:“……”
裴君则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方才问过我爹,他说此事无妨,你们应当已经猜到了,让我照实告诉你们,可他希望你们不要说出去,否则我义父……”
张小元不住点头,一面抓住陆昭明的胳膊,暗示他跟着自己点头,说:“放心!不会的!”
陆昭明疑惑不解,他想了一会儿,方吐字犹豫道:“你义父是莫问天?”
裴君则点头。
陆昭明更加疑惑:“那裴盟主呢?他不也是你义父?”
裴君则捂脸点头。
陆昭明好似还不曾绕过弯来,他一下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人有两个义父这种事虽不多见,可他却也是他听说过的,可这两个义父……一人是正道盟主,另一人是邪道至尊……天下只怕仅此一遭。
他并不是那种非黑即白誓要与邪道不两立的人,更何况莫问天是不是裴君则的义父都与他没什么关系,他倒是不曾表露不悦,只是皱眉想了许久,才开口问裴君则:“他们不会打起来吗?”
裴君则一呆:“啊?”
张小元也跟着一愣,而后才猛然明白过来……大师兄大约是压根没看出裴君则和莫问天有些不可告人的关系,他哭笑不得,咳嗽一声,拉了拉大师兄的衣袖,小声嘟囔道:“大师兄,你想想柯星文。”
陆昭明不解:“柯星文怎么了?”
裴君则也很不解:“柯少侠?”
张小元不由面露尴尬。
大师兄怎么还没懂!
难道要他当着裴君则的面嚼长辈的舌根,说梅棱安与柯星文有一腿吗?!
张小元只得委婉道:“就是……他和他师父……”
陆昭明:“……啊?”
他还是没有想起来。
裴君则疑惑不解:“梅宫主与柯少侠?他二人怎么了吗?”
“你难道不记得昨天晚上了吗……”张小元一想起那天晚上隔壁屋子里梅棱安与柯星文肉麻腻人的私房话,莫名有些面红耳热,嘟囔着说,“他们在隔壁……”
不行,他如何也重复不出那些话,他是绝不会再说下去了。
陆昭明皱着眉,这时才终于想起了些什么,可未待他将此事联想到裴无乱与莫问天的关系上,裴君则已讶然睁大了眼睛,似有万分不可置信,诧异道:“梅宫主与柯少侠竟然是……”
张小元:“……”
裴君则为什么就领悟得这么快!
他看向陆昭明,陆昭明这才缓缓点头,说:“我明白了,原来他们两……”
他觉得这件事更古怪了。
裴君则仍是满脸惊诧,口中念念叨叨说:“梅掌门今年寿诞,那柯少侠还未至而立……”
他本想说师徒已是不伦,只不过早年江湖中也有过几例,这还算不得如何,可二人的年龄差得未免有些太大,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竟连自己还要为张小元与陆昭明解释此事原委都忘记了。
张小元小声说:“年纪差点怎么了,那你爹还是正邪两立呢。”
裴君则:“……”
裴君则点头:“你说得对,是我狭隘了。”
他似乎对自己生出如此歧见而有些懊恼,看张小元时候莫名又觉得小兄弟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开阔思想,有些佩服,他们已将话题莫名偏向了江湖的流言蜚语与奇怪八卦,他难免又多言一句,压低声音,道:“我只是在惊奇,前段时日江湖方有传闻说梅掌门与他已故的师父……”
他微微一顿,只是暗示,张小元却立即便明白了。
什么,原来梅棱安是小情儿上位这件事,已经人人皆知了吗?
还有……他是真没想到,原来裴君则私底下竟然还对这些江湖八卦感兴趣?
陆昭明后知后觉,片刻方一怔:“他和他师父也是?”
裴君则不住点头,将声音压得更小了一些,道:“最近的消息是……梅掌门与他的师弟路衍风早有旧情,他二人或许要隐退了。”
张小元:“……”
等等,路衍风又是什么人?
而且梅棱安是要与柯星文隐退才对吧!这路什么的师弟,未免也太过无辜了吧?
陆昭明慢吞吞道:“他和他师弟也有关系。”
裴君则答:“只是传言。”
陆昭明仿佛已经失去了自我,喃喃跟着重复:“只是传言。”
张小元觉得,大师兄心中的那个江湖,在今夜,或许就要彻底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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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君则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时常觉得,这江湖明面上逍遥肆意,私底下却是腥风血雨,暗流涌动,令人莫名有些惧怕。”
张小元跟着不住点头。
裴君则又说:“我离开武林盟到县衙之中,本就是想远离江湖,过些平凡日子。”
张小元:“……”
这就不了吧?
就县衙里的那些人,你还想过平凡日子?
裴君则看了看不远处裴无乱不知从何处摸出纸笔,蹲在地上架着一名被点了穴动弹不得的天溟阁弟子,用他的后背做临时书桌,埋头奋笔疾书,又深深叹了口气。
“比起江湖。”他说,“我们县衙已经很平凡了。”
张小元:“……”
张小元也看了看蹲在地上毫无盟主形象的裴无乱,禁不住跟着裴君则一块点了点头。
裴君则又叹了口气,终于说起了正事:“那些黑衣人,应当是天溟阁的人。”
张小元虽已知道了结果,却还是要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认真点头,问:“天溟阁是什么?”
“我爹与义父相识之后,一直在想办法约束魔教在中原江湖的势力,义父也答应他会勒令邪道,因而如今魔教已近乎退出江湖。”裴君则说起正事时忽而神色严肃,一点也没有了方才与他们聊江湖八卦的模样,“邪道中本就有不少人不满,可碍于义父……他们也只能忍耐,并不敢将此事提出来。”
张小元懂了:“现在有天溟阁带头闹事,他们肯定都跟着跳出来了。”
裴君则点头:“起初他们只有寥寥几人,近来有不少邪道中人,势力逐渐扩大,义父才不得不重回江湖,想要将这件事止在最初。”
张小元不敢想。
若再有一个魔教崛起,在邪道中必定要掀起一番血雨腥风,届时不管谁胜谁负,也都要牵扯到中原江湖。
无论是对裴无乱还是莫问天来说,他们应当都不想看见这样的结果。
“只不过此事尚在调查,还不曾有更多结果。”裴君则说,“我爹希望你们暂且先别说出去。”
张小元点头:“我知道的!”
想要活得久,就别乱掺和江湖上的破事。
裴无乱放出浩然令后,武林盟的人终于赶来了,他们遥遥听见脚步声,再一回头,便见裴无乱已经站到了道旁,白衣飘飘,负手而立,虽说衣襟染了些血,却仍有一股说不出的高人风范。
张小元却看见他攥在手中还未写完的悔过书。
什么高人风范,他把手背在身后,其实是为了隐瞒他手中还抓着一张写给魔教教主的悔过书吧。
裴君则苦笑:“我说了吧,县衙真平凡。”
张小元也跟着点了点头:“是稍微平凡了那么一点点。”
“人已经到了,我们先回去吧。”裴君则说,“怕是又是一个不眠夜。”
张小元走出一步,见陆昭明未曾动弹,这么久了,大师兄也没说过一句话,他不由回过头,便见陆昭明拧着眉心,一脸严肃。
陆昭明好似一直到此刻才回过神来,他停了许久,又看了看裴君则,问:“裴兄。”
裴君则点头:“陆少侠请说。”
陆昭明:“这江湖……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