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道围栏,两个少年手牵着手,滚烫的视线足以驱散身边的寒冷。
这二十天里,厉橙积攒了满腔的话想要倾诉,但他现在更想听萧以恒开口。
萧以恒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把自己的这趟旅程讲述了一遍,仿佛他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首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是厉橙懂,厉橙明白。
他知道这是一场怎样惊心动魄的冒险,稍有差池就会被他那对控制欲极强的父母发现;他知道在寒风里站立数个小时是怎样的滋味,尤其萧以恒衣衫单薄,冻到双手冰凉。
厉橙艰难地把手举起来,去触碰萧以恒的脸颊。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因为围栏的阻挡变得异常困难。
alpha的脸已经冻木了,贴在他脸颊边的手掌却是那样炙热。他轻轻俯下身,像是一只温顺的动物,把脸颊在厉橙的手心里蹭了蹭。
然后他侧过头,在厉橙的掌心印下一个吻。
“今天能看到你,我的生日愿望就实现了。”萧以恒特意开了句玩笑,“要不然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来、空荡荡的走,那就太惨了。”
厉橙用手心接住他的吻:“你几点的飞机?”
萧以恒回答:“晚上七点。”他看了一眼时间,“我还能呆五分钟。”
“五分钟……”厉橙低声重复了一遍。他眼神一凛,突然把手从围栏的空隙中收了回来,急切地说,“你等我三分钟……不,两分钟,我离开一下!!”
萧以恒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他的手,想要挽留他,不想让他再把这宝贵的几分钟浪费在别处。萧以恒只想在这最后的五分钟里再多看他几眼。
可厉橙跑得太快了,萧以恒根本叫不住他。
呼啸的风把金发少年的羽绒服吹开,灌满了他的衣摆。厉橙根本感觉不到冷,他拼命迈动双腿,心中默数着时间。
今天是萧以恒的生日,可却是萧以恒给了厉橙一个“生日惊喜”,厉橙也想还给他一个难忘的纪念。
……
在厉橙出现前,萧以恒在围栏外孤身等待了数个钟头,他并不觉得难熬;但是当厉橙出现后,萧以恒却觉得再度分别的两分钟比任何时间还要漫长。
好在,在度秒如年的两分钟过去后,那道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小径的尽头。
厉橙走路的姿势小心翼翼,一只胳臂伸进羽绒服里,另一只手提着衣襟,看样子是在保护怀中的宝贝。
萧以恒心中奇怪,不知道厉橙离开的这短短两分钟里究竟做了什么。
“你怀里藏了什么?”萧以恒问。
“咳……”厉橙眼神里透着一些尴尬与羞赧,“对不起,明明是你的大日子,我却没能给你准备一个盛大的惊喜,只能用这么简陋的东西来为你庆祝。”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红着脸从衣襟之下拿出了那个东西——
——只见男孩双手托着一只小小的杯型麦芬蛋糕,在它的顶端,竖直地插着一根薯条,薯条顶端还挤了一点点番茄酱。
“抱歉,我翻遍了食堂,找不到蛋糕,只凑出来这些东西……”厉橙越说声音越小,“……总之,‘蛋糕’有了,‘蜡烛’我也‘点燃’了。”
“不过你放心,明年的今天,我绝对会补给你一个超级豪华的生日蛋糕!”厉橙把简陋的杯型蛋糕送到了男朋友面前,他目光澄澈,倒映着alpha的身影,“不,不止明年,还有下下年、下下下年……希望未来你每一个生日,我都能陪你一起度过。”
“……”
“萧以恒,”金发少年再次呼唤了alpha的名字,对他露出了一个足以照亮夜空的微笑,“——祝你生日快乐。”
萧以恒怔怔地望着厉橙,也望着厉橙手里的蛋糕。
它是那样的简陋,又是那样的丰盛。
由薯条和番茄酱做成的“蜡烛”充满着厉橙式的奇思妙想,厉橙郑重其事地把“蜡烛”举到萧以恒嘴边,要他许愿吹灭。
萧以恒垂眸看着它,说:“我不用许愿了,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说完,他抬手穿过围栏,轻轻取下了那根“蜡烛”。厉橙以为萧以恒会吃掉它,结果出乎意料的,萧以恒居然把它递到了厉橙嘴边。
厉橙愣了一下,但还是乖乖张开嘴,用牙齿衔住那根薯条,把它吞进了肚子里。
薯条上沾的那些番茄酱弄脏了厉橙的唇角,他用舌尖一勾,舔得干干净净。
萧以恒盯着他的唇瓣,问:“好吃吗?”
厉橙鼓了鼓腮帮子:“说实话吗?薯条都凉了,没什么味道,就是番茄酱太酸了。”
“真的吗?”萧以恒说,“让我尝尝。”
厉橙:“……”
厉橙听懂了,脸一下红了。
萧以恒拉住他的手:“不是你说的吗,我成年了,你可以对我耍流氓了。”
“……现在是谁对谁耍流氓啊。”厉橙嘟囔着,但身体已经诚实地凑到了围栏旁。
他觉得这实在太羞耻了——一对苦命鸳鸯隔着围栏亲亲,若是让人知道了,那他厉哥的脸面往哪里放?
他闭上眼,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
萧以恒轻笑一声,凑过去含住了他的唇。他们早已吻过千百次,萧以恒驾轻就熟地顶开他的齿列,勾住他的舌尖吸吮。两人久旷,四瓣唇碰到的那一秒,仿佛世界都在那一刹那安静了。
呼啸而过的风声听不见了,树叶落地的声音听不见了,夜鸟振翅的声音听不见了……只有一次比一次更响的心动声,清晰可闻。
思念已久的信息素缠绵地结合在了一起,雪松与甜橙的香气难舍难分。
若不是围栏阻隔,厉橙恨不得把自己完全投入萧以恒的怀抱中。
过了不知多久,萧以恒用尽了自制力,才强迫自己停下。唇瓣分开,殷红的色泽留在了彼此的唇上。
区区一个吻怎能填补这段时间的思念?厉橙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把逸散的信息素收回体内,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只yu求不满的猫。若不是有围栏阻隔,他现在一定翘着尾巴在萧以恒身上蹭来蹭去了。
他浑身憋得难受,萧以恒也不好过。
幸亏萧以恒有身上的大衣作为遮掩,才不会暴露他现在的狼狈。
两人赶快错开视线,不敢看对方的眼睛,生怕视线黏在一起后更舍不得分开。
厉橙侧过头,欲盖弥彰地盯着脚下的杂草,没话找话地说:“……都告诉你了,那个薯条和番茄酱很难吃,你偏要尝尝。”
萧以恒附和:“确实难吃,影响我品尝你。”
厉橙:“……”
若不是尚有一分理智存在,厉橙恨不得直接翻墙跳出集训中心,把队规一抛,痛痛快快地和萧以恒这样那样那样这样。……可是不行!绝对不行!
厉橙推了推萧以恒的肩膀,忍痛道:“你该走了,再不走就赶不上回去的飞机了。”
萧以恒点了点头,看向厉橙手里的那只杯子蛋糕:“把蛋糕给我吧。”
“……这都被我捏坏了。”
刚才两人亲亲时,厉橙没控制住力气,不小心把杯子蛋糕捏成了圆饼。但萧以恒并不嫌弃,毕竟这是厉橙为他准备的,他要带回华城慢慢品尝。
厉橙拗不过他,只能看着萧以恒用纸巾小心把那圆饼包起来,明明是这么廉价的东西,却被他看得如此之重。
“对了,你身上衣服太薄了,你穿我这件走吧。”厉橙一边说,一边脱下了身上的长款羽绒服。他把羽绒服团成一个球,使劲一扔,就把羽绒服从围栏上面扔了过去。
萧以恒赶忙拒绝:“你给我了,你穿什么?”
“没事,这里离宿舍才几步路?我跑回去就好了。”厉橙颇有些自豪地指了指羽绒服的衣领,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你看到没有,这是我们队里专门为远动员做的衣服,上面除了队徽以外,还绣了我的名字——我穿了那么多次你的外套,这次也该轮到你穿我的了。”
借着头顶的路灯,萧以恒把羽绒服的衣领翻开,果然在那里看到了厉橙两个字。萧以恒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个名字,衣服里还带着厉橙身体的温度,还有若有似无的甜橙香气。
萧以恒哪里舍得把衣服再还回去?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宝物,这个生日,他收获了足够多的惊喜。
他把羽绒服套在了身上,两人身高只差几厘米,厉橙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刚刚好。
厉橙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男朋友,打算过段时间找个借口再向队里买一件羽绒服,这样他们不就有情侣装了吗!
“下次见面就要等寒假了,”萧以恒问他,“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比赛?”
厉橙想了想:“刚好是春节前五天,到时候整个春节都要在那边度过。”
这么算起来,即使萧以恒来首都参加冬令营,他们也见不了几次。
不过没关系,只要知道有人在思念自己,那么分离的日子就不会那么痛苦。
“我真的要走了。”萧以恒叫的车已经到了,这场奔袭千里的冒险已经进入了尾声。“橙橙,再见。”
他坐上了车,红色的尾灯逐渐远去,他没有回头,因为他害怕当他回头看到厉橙的表情后,他会舍不得离开。
出租车消失在夜色中,厉橙怅然若失地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办啊,刚分开的第一分钟,他又开始想他了。
……
厉橙带着一身寒气,一路小跑回到了训练馆,晚饭后的晚训是陆上抗阻训练,不需要下水。
今天的抗阻训练两两一组,不等厉橙找人,周尖已经拿着对抗绳走了过来。
“厉橙,咱们一组吧。”
厉橙看了看队里的其他歪瓜裂枣,一想到要和那群蠢货在一组,他就完全没了锻炼的兴趣。
“行。”厉橙接过对抗绳,把它套在了自己的腰上。
对抗绳是一种有高强弹力的弹力绳,材质和蹦极用的绳子差不多,所谓对抗,就是两人一组进行背向拔河。
周尖一边给自己穿装备,一边状似无意地问他:“你刚才在食堂怎么匆匆忙忙的跑了?你撞到我,我叫你你都没听见。”
厉橙这才隐约想起来,他出门时好像确实撞翻了一个人。
他对周尖带着很强的警惕心,他才不想告诉周尖他刚刚那么着急是去见男朋友了呢!
虽然队里没有明文规定运动员不允许谈恋爱,但这其实是一项潜规则,教练就怕运动员因为感情的事情情绪起伏,影响比赛状态。
厉橙敷衍地说:“对不起,我那时候很着急,没听见。”
“急什么?”
“急着去撇条。”
“……”
“不跑快点,你帮我洗裤子?”
周尖犹不死心,继续问:“你回来之后,怎么羽绒服不见了?”
厉橙眼睛都不眨地回答:“哦,厕所没纸了。”
周尖:“……”
厉橙已经系好了自己身上的绑带,催促他:“周尖,你准备好没有?教练在那边看着呢。”
周尖低头捣鼓了一阵:“稍等,我不太会系这个安全扣。”若是安全扣不系紧,训练时弹力绳就会弹开,很容易伤到队友。
厉橙嫌他老驴拉磨,两步迈到他面前,把他的手拍开:“行了这次我来吧,你看我手上的动作,好好学。这个搭扣贴在这里,金属扣在这里锁死,然后这么扭一下……”
厉橙一边教一边说,很快,对抗绳就牢牢地系在了周尖腰间。
厉橙并没有发现,距离他仅有寥寥几公分的周尖全身僵硬,甚至连呼吸都停了下来。他们两人距离站得极近,从远处看,他们仿佛依偎在一起,周尖两只胳臂虚抬在空中,指尖还差一点点就要碰到厉橙的后背。
忽然,周尖眉毛皱了皱,一阵若有似无的信息素味道飘进了他的鼻尖。
……等等,厉橙身上怎么留下了alpha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