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好友

季宁集团是北铭市最大的综合性集团,业务涉及之广令竞争对手望其项背。年底季宁最大的项目是和北铭爱乐乐团联名打造的“爱乐珠宝”系列,虽然不走高端线,但是是市政府大力支持的重点项目。

系列商品出售后的所有利润也将全部捐给音乐协会和民间乐团,可以算是不赚钱只攒名声的项目。也正因为如此,年后在北铭市举办的古董乐器拍卖会也有意和季宁合作,想以“爱乐珠宝”为IP联合举办。

季尘一早就来了公司,为了这事开了四个小时的会,接到姜一柠电话的时候,整个会议正陷入一片僵局。

会议室死一般的沉寂,手机震动的嗡嗡声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一般,弄得所有参会人员都诚惶诚恐,纷纷摸了把自己的手机和一切电子设备。

开会期间手机静音是季宁少东家定的规矩,尤其是高层会议,违反者不仅要扣钱还在集团内部出公告批评。少东家雷霆手段,自接手集团后向来是严于对人,更是严于律己,底下人也是如履薄冰地执行。

每人都战战兢兢,直到——

长形会议桌正中央的位置传来一声“抱歉”。

大家才敢把头抬起来,待看清楚后,脸上先后从放心到惊讶最后归于平淡。

季尘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他行事有偏差,但这几日加起来睡不到五个小时,又有些发烧,所以才疏忽了。他的私人号码知道的人少,就算知道也不会有谁在这个时候打过来。本想直接挂掉,但看到那行名字后,他犹豫了一秒。

众目睽睽下他走出会议室,接起电话。先是喂了声,对面却一直不说话,但他隐隐能听见布料摩擦屏幕的声音。

他本来就没那么好的耐心,尤其是几个小时的会议僵局后更是烦躁。他单手插兜,往会议室里看了眼,随后像是做出了些让步:“姜一柠,说话。”

姜一柠换双手捏住手机,端坐在床上,言语间明显比昨晚礼貌了不少:“季先生下午好,我是姜一柠。”

季尘的沉默彷佛在质疑她说了一句废话。

姜一柠抿唇,似是下了很大决心,缓缓道:“我是想来道谢的,昨天酒后失态实在不好意思,谢谢您的收留还有醒酒茶、早餐。”

她又“啊”了声,“还有礼裙......”

还有吗?她在心里想道,边想边说边没底气,她好像要谢他的太多了。

又瞥见脚踝上的创可贴,最终没好意思开口。

季尘移开手机咳了几声,肩胛骨随之耸动了几下。若她不提他都快忘了自己感冒发烧是拜谁所赐了,而现在仅仅就是打一通电话道谢。他重新将手机放回耳边,语气有些不快:“姜小姐的感谢可真轻描淡写。”

电话那头,姜一柠的脊背僵直,指甲在手心扣了又扣。她实在不懂季尘的意思,是觉得电话道谢不够郑重其事吗?可是她又不能约他见面只为了说声谢谢吧?他那么有钱,时间那么宝贵,怎么能浪费在她这种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所以她不明白他那句“轻描淡写”是什么意思。

她垂着头绞尽脑汁,看到手腕时突然“开窍”。昨晚她说是季先生害她错失了红包,他就要补偿,那他要的感谢意思也应该是一样的。

姜一柠虽然爱财,但也不喜欢亏欠别人,真大方起来:“季先生的意思是,要我......”

她顿了顿,脱口而出:“付你钱?”

“......”

“付我钱?姜小姐的意思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季尘哼着鼻子,脑海瞬间闪过昨晚那个不依不饶要抱着他的女人,敢情把他当成什么了?

这头,姜一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埋在被褥上抬不起来。

天呐,谁来救救嘴笨的她!

边解释边对着空气摆手,“不是不是,是发红包啦,朋友间那种小心意!”

季尘:“哦。”

姜一柠:哦你个鬼!

会议室沉默许久,大家都看见自家老板在门口说了快五分钟的电话了。季尘推门,手掩着话筒,对会议室里的人说:“今天会先到这,通知品牌部拟好代言人名单。”

说完他就潇洒地走了,任谁也没想到,这场未有结果的持久会议会结束在一通神秘的电话里,这件八卦仅在会议室小范围发酵沸腾。

季尘乘电梯回顶楼办公室,手机重新贴回耳边,就听见姜一柠忐忑的声音传过来:“您在开会吗?”

“现在不开了。”

电梯楼层一格一格跳动,双双陷入沉默。

季尘回到办公室,将门反锁,整个人靠在门后,懒洋洋的:“如果你真想感谢我,过几天就陪我回家应付下长辈,你应该没忘了你还有个身份吧?”

垂眸勾了勾唇角,强调:“季太太。”

姜一柠没反应过她这是赎罪,反倒拿出公事公办的姿态:“可是我记得合约里写了只要领完证配合不出现就行了,陪您扮演假夫妻,尤其是回家这一条好像没有哎。”

季尘:“......”

“不过,为您破例一次也可以。”嘻嘻。

季尘:“.........”

姜一柠身体素质好,从庄园回来之后只是偶尔咳嗽、流鼻涕,她猛猛喝了几天热水也就好得差不多了。早上起床,隔壁合租的情侣不在,她便去厨房简单熬了一锅白粥吃。这几年在国外她倒是会下厨,可惜压根没有天赋,也就熬粥的手艺勉强能够拿上台面。

吃完简单收拾好,她就打车去了公司,今天晴姐喊她过来试镜一个文艺片,原本是只有她一个人的,但到那才知道张可今天也会过来试镜。

夏薇一老早就蹲在公司等她了,见到她时就委屈巴巴地抱着不肯放手。北星最近好几个艺人解约了,有些老人又实在捧不火,夏薇正好被分到去宣传他们的物料,基本上等于发配边疆了。

姜一柠想起晴姐说要给她安排个执行经纪,她本身觉得夏薇挺合适的,但又怕她不愿意,今天见面就问了一嘴,没想到夏薇抱着她一顿猛亲。

姜一柠嫌弃地擦擦脸,“我还没跟晴姐说呢,等我今天试镜成功了我再提。”

夏薇搂着她肩膀,把她掰端正了,语气任重而道远:“姜姜!姐们的前途就靠你了!今天这个角儿必须拿下!”

没过多久,张可浓妆艳抹地被助理请进来,除了没穿礼服,妆容配饰完全是要走红毯的架势,助理在身边又是递粉饼又是举镜子的。

姜一柠戳了戳夏薇,小声问:“试镜要这么隆重吗?晴姐没跟我说啊,我以为就是过来聊聊天。”

夏薇轻嗤了声:“我看了卡司阵容几乎都是新人,导演也没拍过正式的作品,按理来说简单聊聊就可以,跟那些大导演的试镜不一样。张可来这套,纯粹是为了压你一头,你是不知道那次晚宴回来后她在公司脸有多臭。”

“她不是要演张导的电影吗?”

“八字没一撇的事。”

碍于张可也在这,夏薇嫌当面说得不尽兴,索性直接掏出手机开始发微信。

姜一柠从进来之后就把手机调成静音了,夏薇发了一长串后示意她看手机。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滑开微信,就看见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夏薇:「没签合同谁都说不准,就算签了合同也是说换就能换啊。这事在咱们公司太常见了,那么多艺人七叔也不就只捧出来一个许雯嘛!所以公司所有资源都向许雯倾斜也无可厚非,你别看平时那些艺人和和睦睦的,私下底眼红着呢!」

夏薇:「晴姐看中你,有人就想给你使绊子了。你要红了,有的是人给你穿小鞋。」

夏薇:「对了,你还没跟我说你跟那个白家的小少爷是怎么回事啊?」

姜一柠随手敲了几个字:「真不认识。」

夏薇发过来一个“震惊”的表情包。

姜一柠退出聊天界面后,页面突然又跳出来一条好友申请的消息,她草草看了眼头像和申请备注,应该不认识。与此同时会议室推门而入一个年轻的男人,她忙不迭地点了一手拒绝就把手机收进包里了。

进来的男人看着差不多二十八九的样子,带着一副眼镜,眼下黑眼圈很重像是刚熬了几个大夜。他推门进来,挎着一个包有些局促,站在门口就鞠了一躬:“老师们好,我是贾尹。”

姜一柠和夏薇也连忙起身回鞠一躬,“贾导好,我是姜一柠。”

张可在后面咬着吸管,只是点点头:“张可。”

没再过多说些场面话,贾尹一上来就拿出剧本和人物小传递给姜一柠和张可,直奔主题:“这是《月台》的剧本和人物小传,老师们看一下。电影其实已经筹备得差不多,预计半个月内就要开拍了,不过女主现在罢演,我们不得不重新选角。”

“我们是独立制片的剧情电影,优点是创作不受限,不会有人干预。但缺点你们可能也知道,受众小、经费少,几乎没什么投资,而且这也是我作为导演第一次正式创作的电影作品。”

姜一柠一边听他讲一边翻看剧本和人物小传,这份人物小传十分详细,清楚地标明了人物的每一次转变和行为动机,人物在每一处标注上彷佛都被注入了灵魂。姜一柠觉得这人十分诚恳,没有过多包装自己,而是将最现实的难题摆到她们面前。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她抬头继续听,但却被张可打断:“导演,你这片子拍摄周期多久?片酬多少?”

贾尹显得有些为难,甚至有些张不开嘴的局促,“大概一个月左右,片酬二十万。”他伸出手指。

张可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二十万?晴姐让我们自己来谈,也没说就二十万啊?”

“确实跟市场价不符,我也不敢保证票房,算是我个人的实验电影。”

“导演,说句实话,我们演员选择的权利也很小,花一个月的时间陪您完成一个未可知的作品也是有风险的,关键是片酬太低了,可能我自己也不适合出演这类型的作品吧,希望您能找到好演员。”说完,张可就走了,就是这么随意,丝毫不给人半分尊重。

贾尹从一堆擦完口红的纸巾下抽出自己的剧本,又抹了抹纸张边角的卷皱,待目光移到姜一柠身上时,他露出了一种“你不走吗”的表情。

姜一柠:“导演,如果您觉得我合适的话我可以演。”

贾尹疑问:“你看好这个剧本?”

姜一柠抿唇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您对这个剧本很用心。”

所有人走后,夏薇关起门来问:“姜姜,你真准备接这部戏?你可别因为我勉强去接啊!”

姜一柠点了点夏薇的脑门,“你想什么呢,我单纯是觉得自己能有戏接就不错了,我哪有资格挑三拣四啊,况且我觉得贾导能拍出好作品。”姜一柠一边说着一边跟刚加上的贾导打招呼,突然微信上又冒出来一个好友申请。

她点开看,好像跟试镜前的是同一个人,微信名是“C”,头像是一片海。

这次倒是有申请备注:?不准备付钱了?

淦!

啊!啊!

姜一柠快把手机捏碎了,心更是碎了一地:她刚刚竟然拒绝了雇主的好友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