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皎是被痛醒的。
天还没亮,恰好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刻。
起初身体那处的疼痛感,让他下意识绷紧双腿,一股强烈的酸涩感一路从关节蔓延到腿根,就像是腿肚子抽筋过后的一段时间,双腿根本不能用力。
韩皎皱着眉头睁开眼,想伸手去揉一揉腿,手掌划过的肌肤触感,一下子让他僵住了。
大脑渐渐清晰起来,他发现自己并非趴在床铺上,而是趴在某人的怀里。
有了这层觉悟后,韩皎才发现勒住自己后腰的不是被子,而是身下人的手臂。
一定是还没有睡醒。
这是什么奇怪的梦?
韩皎闭上眼,想再休息一下彻底醒过来。
顺便回忆一下入睡之前自己在做什么。
仿佛是很遥远的记忆了,他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想起来,他此刻应该还在燕王府,跟大boss同桌用膳。
他又睁开眼,借着屋里几盏灯火的光亮,打量眼前的卧房。
奇了,居然跟他自己的卧房格局大小摆设都一模一样。
好真实的梦啊,痛感都那么真实。
韩皎禁不住好奇地缓缓仰起头,想看看自己梦里是被谁这么抱着。
那人精致的下颌弧度映入眼帘的刹那,韩皎其实已经认出来了,心脏一刹那开始爆炸跳!
他立即缩回了脑袋,拒绝确认对方身份。
果然是莫名其妙的梦。
他闭上眼睛,希望自己赶紧清醒过来,这样道德沦丧的梦,简直让他对自己的动机不忍直视。
时间变得很难熬。
他感觉已经过了很久了,尤其是身体那处难以忍受的疼痛,让他愈发清醒起来。
他再次睁开眼,可眼前的一切都没有变。
他还是躺在当今太子爷怀里。
韩皎真的开始慌了。
他努力回想入睡前发生过什么,可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矮几旁,跟大boss谈话——
他从谢夺手里抢了一杯酒,自己一口闷了,后来就很担心自己酒后大哭丢人现眼。
再后来就是此时此刻,他醒过来,从谢夺怀里醒过来,身体那个部位,痛得他冷汗涔涔。
韩皎抑制着颤抖,抬手扒开扣在自己腰侧的手,强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然而腰下一用力,剧痛就让他一头栽回那人怀抱里。
这一下动静惊醒了身下的人,他听见头顶传来一声绵长舒适的吸气,而后是谢夺刚睡醒的低哑嗓音:“醒了?”
韩皎的喘息因错愕变得急促起来,他不再避免惊动谢夺,哆嗦着双手惊恐地推开谢夺,拼命支起身往床脚边缩,紧绷的身体再一次牵扯到痛处,让他难以忍受地咧嘴痛哼一声。
他痛苦的神色,让谢夺一下子清醒过来,立即坐起身,伸手想把韩皎抱回怀里。
“不要!”韩皎一惊,顿时又被剧痛席卷,仰头紧闭着双眼,汗如雨下。
谢夺脸都吓白了:“我……我弄疼你了吗?”
韩皎压抑着哽咽,抖着手指向不远处,颤声道:“被子……被子给我!”
谢夺赶忙把被子扯过来递给韩皎。
韩皎抖着手抓住被子一角,急不可耐的把自己从头到尾裹成一团,隐忍的哽咽声终于透过被子闷闷传出来。
“很疼么?”谢夺茫然无措地单膝跪在那团被子前,蹙眉忏悔:“我以为你很开心,这是第一次,以后你可以教我应该怎么做。”
被子里的哽咽声愈发绝望了。
谢夺双拳紧握,焦急难耐道:“我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一听这话,被子里的人忍无可忍伸出一只脚,不要命地蹬了一下太子爷的膝盖,以表明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现在这副惨状。
“那我去药铺问问有没有止疼的膏药。”谢夺似是找到了解决之法,立即转身跳下床,胡乱穿上外衣,趿拉起鞋子,飞快跑出门,也不想想这时辰哪家药铺能开门。
听见门被关上的声响,韩皎立即从被子里钻出脑袋,抬手疯狂揪自己蓬乱的头发。
他没法思考怎么会突然从谢夺怀里醒过来,但他已经能确定谢夺对自己做了什么。
就好像心里某个不可见人的秘密,忽然被撕裂,血淋淋地展现在谢夺眼前。
毫无防备,惊恐无措,羞耻欲绝。
韩皎握紧双拳猛地绷紧双腿,想让身体的痛彻底撕裂自己,好让他从梦中醒来。
可是没有,他的卧房,他身体地每一处,都残留着谢夺的气息,或许包括他的身体里。
这就是现实,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要如何面对这一切?
集市上根本没有开门的店铺,连包子店都还没开张,更不用说药铺了。
好在夜已经不如出门时那样漆黑,熹微的晨光,让整条街市散发着铅灰色的光,至少让谢夺分清了药铺和包子铺的招牌。
然而不论如何敲门叫喊,都无人回应。
最终,药铺的店门是被谢夺踹开的。
他很庆幸,因为七哥对草药的痴迷,让他被迫了解了一些草药配方的名称。
他很快在药铺货架上找到用于止疼的膏药,一股脑抓了三包,又从袖兜里翻出一张足以买下十个药铺的银票塞进柜台抽屉里,转身疾步跑出了店门。
韩皎方才惊慌痛苦的神色,让他很害怕。
一路上,谢夺都在回忆昨晚韩皎依恋渴求的目光,那些清晰的回忆能让他减轻心中的恐惧。
只要疼痛减轻了,韩皎就会变得和昨晚一样无法离开他,而不是用这种畏惧惊恐的目光抗拒他。
思及此,谢夺放松了一些,拐进韩皎家巷口的时候,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几包膏药,安心地轻笑一声。
这一瞬间的魂不守舍,让这个年少的战神,没有注意到身后袭来的杀气。
直至刀尖抵入后背半寸,谢夺才猛然身体前倾,左脚后踢,脚跟一击,让身后的刺客松开了手中的刀柄。
那把飞旋的长刀即将落地之时,被陡然转身的谢夺一把接住,脚下一蹬,朝那偷袭自己的蒙面黑衣人直刺而去。
骇人的速度与爆发力,让那刺客立即判断出自己无法靠后退躲避这一刀,只能向右蹬地,侧身避开要害。
“噗嗤”一声闷响,刀尖扎入了刺客左肩,没有片刻反应时间,就见太子顺势一挑刀尖!
眼看自己一条胳膊快要被生生卸下,那刺客双手相对交错,猛地一拍刀刃,长刀霎时断成三截,刺客带血的右手捏住中间那片刀刃,猛力朝太子眉心掷去——
谢夺毫不费力避开了飞袭而来的刀刃,就见那黑衣人一手捂着肩膀,奋力跃上屋檐,朝西北飞窜逃离。
谢夺正欲追袭,左手的药包不慎掉落。
他回过神,低下头,看见右手里握着还剩半截刀刃的刀柄,左手给小神童买的膏药不见了。
仿佛突然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谢夺立即选择丢了刀柄,弯身捡起地上的药包,转身朝韩皎家中跑去。
回到那间初次缠绵的卧房门口,谢夺郑重地理了理前襟,轻轻一推门,发现门被锁上了。
“我回来了。”谢夺用一种非常温柔的口吻对门里的人说话,他并不认为韩皎是因为怕他才把门锁上,天快亮了,韩皎或许是怕爹娘发现他们做的坏事情。
昏暗的房间里,后背死死抵着房门的韩皎低头闭着眼,门外谢夺的每一下举动,都让他心尖发颤,可他没回应。
“韩小白?”谢夺凑近门缝轻声开口:“我买了三包膏药,你先用着,一会儿我回宫给你配更管用的药。”
“我……我不疼了。”韩皎尽可能语气沉着地回答:“殿下快回宫罢。”
门外一阵安静。
韩皎怀疑谢夺要生气了,但是很快又听见谢夺的回应:“我不着急回宫,你怎么下地了?。”
“我爹娘快要醒了。”韩皎忍耐着剧痛,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保持冷静,竟然语气如常地劝谢夺:“您快些回宫罢。”
又是一阵沉默。
“你不想让你爹娘知道我?”谢夺语气没有刚刚那么温柔了。
韩皎疼得快要受不住了,顺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但还是用平静的嗓音回答:“暂时不要。”他又补充道:“再等等。”
“好。”谢夺妥协道:“我会在他们起身前离开。”
“您最好还是现在就回去,我爹起得很早。”韩皎濒临崩溃,他很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在谢夺面前发疯。
“至少让我把药膏交给你。”
“就放在门外吧。”
“你为何突然对我如此冷淡?”
“我爹娘要醒了。”韩皎只想要半日的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
听出韩皎语气中的惶恐,谢夺后退两步,忽然发现自己刚刚站立的地方有聚拢成一小滩的血迹。
他才察觉到后背刀伤的痛处,但仍旧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倔强地看向房门:“那你抱我一下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