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谢夺难以置信地凑近小神童,眯起双眸低声质问:“你问我为什么?”
韩皎吞咽一口,感觉阴晴不定的大boss随时会把自己给撕了,余光不自觉朝王府门里望去,祈祷燕王出来管管自家臭弟弟。
然而,王府里只时不时传来燕王被三皇子暴揍的哀嚎。
韩皎绝望地回眸看向大boss,怂搭搭地保证:“殿下,算账不会耽搁微臣写策论的,您若是有需要,臣随时待命。”
谢夺头顶黑气更甚:“这是策论的问题么?”
韩皎开动脑筋细细思考,还是茫然地虚心求教:“殿下认为,问题出在哪里?”
谢夺:“……”
完了,大boss的舌尖又舔了一下薄唇。
按照原著惯例,一个人,是活不过第三次看见boss做这个动作的。
韩皎双眼饱含热泪,死不瞑目。
这臭弟弟究竟为什么突然不爽了?给点提示啊!
谢夺忽然冷笑了一声。
韩皎敏锐地分辨出,这笑声不是以前那种被戳中笑点的笑声,而是“本boss马上就来杀你了”那种笑声。
谢夺深吸一口气,给出最后一次机会:“‘烈女不嫁二夫’前头一句是什么,你知道么?”
“嗯?”韩皎没想到大boss会忽然考较学问。
这太突然了。
上回被抓到他对法家学说一窍不通,如今已经恶补完了,没想到,大boss出其不意,改考他俗语锦集了!
好在这句俗语听着好像很耳熟。
应该听说过。
“额……那个……”韩皎的求生欲,在这时候反而拖了后腿,影响了调动回忆。
眼看boss越发黑气缭绕,情急之下韩皎连蒙带猜:“是‘好汉不娶二女’吗?”
“……”谢夺凶恶地目光,被小神童现编的答案,震得迷茫了一瞬。
一看boss眼里的杀气,就知道回答错误。
韩皎只能出奇制胜,企图像以往那样,靠戳boss笑点求生,于是恶搞胡编:“难道是‘恶女连嫁三夫’?”
谢夺面无表情:“你还想连嫁三夫?”
“哈哈哈哈哈哈……”韩皎配合地笑起来,笑着笑着被boss的杀气逼停了,疑惑地询问:“殿下不是在说笑?”
谢夺的眼神给了他答案。
韩皎突然放弃治疗,蔫头耷脑地不再挣扎了。
大boss实在太难揣摩了!生死有命!
谢夺满身的戾气却忽然被失望取代了,他转身,朝王府东巷走去。
韩皎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boss居然信守承诺,仍旧打算亲自送他回去。
没有答上问题,居然没有惩罚吗?
臭弟弟虽然阴晴不定,脾气倒是比原著里好多了!
或许因为是处在幼崽阶段,人之初性本善。
韩皎赶忙小跑跟上了boss,恭敬的说句客气话:“臣不敢劳驾殿下相送。”
谢夺侧眸看向韩皎:“三夫你都敢嫁,却不敢劳驾我走这两步路?”
完全不明白boss在说什么,韩皎只能礼貌微笑。
大boss回过头直视前方,他高挺的鼻梁上被午后的阳光罩了层金边,与长睫半掩着的浅淡眸色相辉映,仿佛晕出淡淡柔和的光。
这臭弟弟的颜值是真的开挂!
韩皎看愣了一下,继而心生嫉妒,难怪原著吸引来那么多妹子为他要死要活。
转眼走到别院门口。
谢夺脚尖一转,神色郑重看向小神童:“到了。”
韩皎寒暄道:“殿下可否赏光一入寒舍?微臣恳请奉茶摆宴,感激前日救命之恩。”
谢夺摇摇头。
韩皎也不勉强:“那殿下慢走,微臣告退。”
谢夺没回应。
小神童真敢这么走了。
韩皎刚踏进门槛,就听身后传来boss凶巴巴地嗓音——
“以后不用你替我写策论,忙六哥的帐就好。”
韩皎回过头看向boss,感激地拱手回应:“谢殿下的体恤!”
*
兵部左侍郎府邸。
厢房里,周肇昆的夫人李艳梅正对着铜镜,一一试戴一套新头面。
周肇昆就在她身旁,没头苍蝇似的来回踱步。
“老爷!”李艳梅不耐烦地把一枚发簪拍在桌上,转头对丈夫怒道:“您就消停会儿罢!我爹不会不管咱们死活的,他不见你,肯定有他的道理!”
终于得到回应的周肇昆停下脚步,满脸惊慌地看着自己的妻子,急切道:“已经火烧眉毛了我的姑奶奶!刑部那边新的审讯录都送来了,赵亮松口了,那孙子松口了!”
“这不是没把老爷您供出来吗?”李艳梅安慰道:“您别沉不住气,那姓赵的就算招供,也会乖乖自个儿承担,他那独子就在京城里好好待着呢,敢乱来,他不怕断了香火?”
“夫人啊,”周肇昆急不可耐的提醒:“你难道就没想过赵亮为什么会松口?事情办得滴水不漏,本来他都已经给我递话了——他有赴死救主的心,只要我替他安置好家人,这时候偏偏又松口了,一定是出事儿了!”
“能有什么事儿嘛。”
“你想想,燕王突然从兵部调账,随后亲自去了刑部一趟,赵亮口供就变了,那肯定是查出什么实证了呀!”
李艳梅轻笑一声,摇摇头:“我说老爷,您这就叫做贼心虚了吧?也不看看咱的帐是哪位先生亲自操刀,燕王找一百个账房先生,算一个月也算不明白,这才几天呢,您就心虚了?燕王不过是做做样子,八成那赵亮也是被燕王这出戏给吓住了。”
周肇昆急道:“我的姑奶奶,这生死关头,您怎么就这么不上心呢?替燕王查账那小子,是京城出了名的神童,前阵子他一篇策论,直接惊动了圣上!咱根本摸不清他深浅!”
“再厉害,也不能三天算出五年的弯弯绕吧?那么多账本,他看得完吗?”
周肇昆绝望道:“那你怎么不想想,要是没出事儿,你爹为什么偏偏在这当口,不准我求见?”
一听这话,李艳梅有点慌了,转头疑惑地看向丈夫。
“他老人家是想避嫌呐!”
李艳梅吓得站起身,眼珠子转了转,又看向丈夫:“你别耸人听闻了!我爹就是弃卒保车也不可能不管我啊,他不见你,肯定是在忙公事儿!”
周肇昆眼见妻子不肯相信自己,只好做出一副深情模样,颤声道:“小梅,放妻书我已经起草好了,阁老若是保不了我,你就先带着咱闺女儿子,回娘家避一避,为夫若有不测……”
“休得胡言!”李艳梅赶忙上前堵住丈夫的嘴,心一下子软了,略作思忖,便打定主意:“依你就是了,我这就陪你一起求见阿爹去。”
*
内阁次辅李阁老的宅院,还是二三十年以前的老样子,大门上却上了新朱漆,衬着斑驳的白墙灰瓦,组成一道不太协调的景致。
李艳梅每次看见自家院子这幅衰样,就觉得气闷。
她从小就是在这样的宅子里长大的。
谁让她爹几十年如一日地要扮出这一副穷酸样呢?
官场里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但她爹不是做给下面人看的,甚至不是为了忽悠老百姓,而是本着千秋万代后,大楚名臣列传里的“完人”去的。
谁都知道,当清官难,想做点实事更难,朝廷是识时务者待的地方,势力和利益根本分不开,所以李阁老三个女儿,嫁的都是敢“干事”的人,毕竟脏活总要有人做,骂名总得有人背。
周肇昆心情忐忑,不多时,去通报的门房回来了,笑盈盈地请他们夫妻俩进门。
周肇昆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次来拜访了,好在李阁老没有连亲闺女都拒之门外。
进了后院,李艳梅立即找母亲去了。
周肇昆独自在花厅等候,不多时,家仆请他去书房,跟李阁老见面。
书房门窗都敞开着,周肇昆踏入门中时,恰好看见李阁老侧身站在窗前,负手而立。
完全看不出是年近五十的人,修长笔挺的身板和清癯的相貌,让眼前这位内阁次辅显现出一种出尘的风骨。
十七岁高中探花,名扬四海,宦海沉浮三十年,都没在李阁老脸上留下太多操劳的痕迹。
“终于还是让你见着老夫了。”李阁老转过身,目光沉沉看向周肇昆:“怎么样?心放回肚子里了么?”
周肇昆忙颔首拜道:“小婿本不该叨扰泰山大人,只是刑部连夜递来密信,有……”
“这还用你来给老夫报信?”李阁老转身走到书案前,无喜无怒般低声道:“燕王若是要动你,就不会先去找赵亮,你不该来见我。”
周肇昆愣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回话。
李阁老挑起一双鹰目看向他,低声道:“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周肇昆慌忙颔首道:“求泰山大人指点!”
李阁老冷冷道:“赶紧赶在燕王之前,把那个小庶吉士的爹,给捞出来。”
周肇昆抬眼看向岳父,疑惑道:“那小子如果真算出了帐,此刻也已经悉数上报给燕王了,现在卖那小子人情,恐怕于事无补……”
李阁老转头看向窗外:“这人情必须卖,主动沾亲带故,可以让燕王党怀疑那小庶吉士是从咱们这倒戈过去的,否则他怎么可能三日内查清这笔账?”
周肇昆眼睛一亮,这才明白过来:“泰山大人,是想让燕王党不敢重用那小庶吉士?”
李阁老没有反驳,便是默认了。
周肇昆揣摩岳父的意思,猜想他是想把韩皎从燕王那头拉拢过来,便颔首道:“那小子凭一己之力把水搅浑了,确实有些才学,小婿一定竭力为泰山大人拉拢此人。”
“不过是个愣头青罢了。”李阁老眼里闪过不屑:“聪明有余,历练不足,为了救父,淌这么深的浑水,燕王敢收他,徐阁老敢么?”
周肇昆有些懵了,思忖良久,还是苦笑着求教:“那咱还要不要跟燕王争这个人?”
李阁老点点头:“这人必须得争取。”
周肇昆不解:“为何?”
“九皇子那顿板子,就是为这小子挨的,可见他跟皇子交情不错,或许,咱们能靠他攀上九皇子的山头。”
周肇昆一惊,以为李阁老这是要放弃端王,犹豫许久,禁不住颤声劝阻:“九皇子殿下桀骜不羁,远不如端王对您老人家……”
“这还用你说?”李阁老皱眉瞪周肇昆一眼:“只不过情势所迫,必须做好两手打算。”
“泰山的意思是?”
“九皇子挨板子的事,满朝文武都知道了,你还没咂摸出君上的意思?”
周肇昆茫然看着李阁老。
“你有没有想过,最得宠的皇子,为什么因为偷了一次懒,挨这么重的罚?又有没有想过,哪里来的太监,敢对九皇子下得去这个手?”
“小婿愚钝。”
李阁老冷笑一声:“这都是君上安排好的一出戏。”
周肇昆疑惑地望着李阁老:“戏?”
“就是一场戏。”李阁老斩钉截铁道:“起初,圣上在寝宫审了一上午,小皇子愣是没说出代笔官员的姓名,那时候,君上就动了心思,决定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周肇昆怔愣半晌才开口:“圣上何故要演这出戏?”
“当然是为了让文官们看看九皇子这般惜才的秉性。万岁爷这是要替小皇子造势铺路,笼络文官。”
周肇昆惊愕道:“君上有这层意思?”
李阁老冷笑一声:“皇后和几位皇子事后都打算问罪那行刑太监,那太监却早已被驱逐出宫。你也不想想,捅了这么大篓子,假板子打成真板子,宫里有谁能把那太监安然送出去?”
周肇昆晴天霹雳,望着李阁老结巴道:“君上……君上真有这层意思?可是,怎么说也不能连越两位皇子啊!”
“君上素来乾纲独断,没有君上越不过去的规矩。”李阁老哼笑一声:“可惜那位九皇子根本无意于那把椅子,光咱主子爷剃头挑子一头热,也成不了事。别担心,只是得做好两手准备,以防万一。”
周肇昆低头想了想,抬头心虚道:“那小庶吉士的爹,毕竟是咱们的人办进去的,恐怕未必能拉拢回来,他若是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