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靖以为,九弟这气势汹汹的,是想上门找韩皎算账,赶忙起身劝阻:“算了算了,咱们吃咱们的,韩先生他肯定是有要紧的事在身。”
三皇子冷哼一声:“我看那小子是撒谎告假被咱逮着了,不敢来见人了。”
“一定有理由。”谢夺转头,冲拉着自己胳膊的谢靖坏兮兮一笑:“我去把小神童捉过来,你们等着看他当场编出五百个告假理由。”
“噗……”谢靖笑了,之前见识过韩先生在三哥面前各种狡辩的样子,确实很可爱,但又怕一会儿三哥为难韩皎,还是不想让九弟去捉人。
然而他九弟要做的事,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那是根本拦不住啊!
谢靖被一只手按回椅子里,眼睁睁看着谢夺拿起葛巾优雅擦了擦嘴,一脸坏笑大步走出门去了。
疾步来到小神童的雅间,还没进门,谢夺一愣——
雅间里居然一个人都没了。
以为自己走错了,左右两间看一遍,都没有小神童身影,谢夺抬手拦住路过的小跑堂,低头问他:“这桌客人哪去了?”
跑堂正忙着上菜,歪头朝雅间一看,也懵了:“诶?!客官呢?刚还在呢!菜还没上齐怎么就……”
想到客人似乎还没结账,跑堂慌忙转身大声吆喝其他人手。
谢夺满脸疑惑。
这小神童就算心虚,也不至于带着客人一起逃跑吧?饭都不吃了。
真扫兴,转身回雅间,谢夺忽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小神童给他买包十来两银子的药,就可怜巴巴说是要省吃俭用大半年,怎么这十几两一桌的菜,想扔就扔了?
谢夺从来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而且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敢连续耍他这么多回。
真的来火了,谢夺转身疾步下楼,走出酒馆,翻身上马,垂眸问等在外头的侍从:“刚才是不是有四个男人行色匆匆跑出来?一个少年人,一个中年人,两个老百姓。”
侍从上前拱手到:“回主子的话,是有这几人刚打这里走过,那个中年男人扶着少年,脚步匆匆上了对面一辆灰绿色马车,朝东头去了。”
谢夺二话不说,打马朝东追去。
“主子!”几个侍从慌忙想要上马去追,却听九皇子远远抛下一句“我去去就回”,不多时,就被行人淹没在长街尽头。
*
车厢里。
被绑放在对面的弟弟被塞着嘴,哭不出声,满脸都是眼泪和鼻涕泡。
韩皎满眼的怒火已经藏不住了,侧头看向身旁的刘常卿:“刘兄,大家都不容易,你真想把事情闹得无法收场么?”
刘常卿摇头叹道:“是韩大人不给人留活路啊。”
韩皎蹙眉道:“我只是上街买几只包子,莫名其妙被你们引去酒馆,酒馆里偶然遇见宫里的熟人,又不是我安排的,你总不能因为这事儿就跟我翻脸吧?”
刘常卿越想越是后怕,不再看韩皎,也不再回话。
“你先冷静下来。”韩皎口气和缓地劝道:“咱们都是为上面办差,我理解你们的苦衷,不会追究这事儿,好吗?先把车停下来,咱俩再商量,大不了我送还一部分账簿就是了,绝不让燕王知道。我弟弟还小,禁不住吓,你们让我先把他送回去,我自个儿跟你们谈。”
“问题是咱找你的事儿,已经被宫里的主子瞧见了。”刘常卿脸色难看。
“是被他们的太监瞧见了。”韩皎安慰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们以为咱俩是哥们儿,一起喝酒罢了。”
刘常卿摇摇头:“没这么简单,他们既然瞧见你了,开头不打招呼,后来又叫你单独去,可不是瞧出点儿什么了吗?”
韩皎痛苦地闭上眼。
真他妈操蛋,拦谁也拦不住心虚的小人胡思乱想。
深吸一口气,韩皎好声好气地解释:“你真的想多了,刘大哥,我老实告诉你,请我过去的是宫里的小皇子,小皇子他想找谁,那是顾不上旁边人面子的,他没这个习惯!他要真的怀疑你,还能有耐心让你跟我谈这么久么?那不可能!”
刘常卿心乱如麻,哪里肯听劝,他本来料定这小庶吉士顾及家人安全,就一定不敢鱼死网破,只恨这小子嘴太硬,东拉西扯耽搁了时辰,竟害他在宫里主子面前露了马脚。
就在此时,坐在车尾的手下急道:“大人!有人打马追在后头,似乎是奔咱们来的!”
刘常卿心下一惊,赶忙起身弯腰走到车尾,掀开帘子往外看,就见远处一身华贵猎装的男人,骑着一匹纯黑骏马,飞驰着接近。
“快!”刘常卿慌忙朝驾车的手下催促道:“快跑!有人追上来了!”
韩皎忙劝道:“刘大哥,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咱们不如停下来,把话说清楚,我替你遮掩过去就成了。”
刘常卿咬牙切齿道:“遮掩个屁,他们要是不怀疑咱们,这么急着追来作甚!”
“怀疑那就更得解释啊。”
刘常卿不理他,转身朝车夫吼道:“往西坡北边林子跑,快!”
马车很快窜进树林,地面坑坑洼洼,颠得阿墨整个儿飞起来,又摔回座椅,哭得快要提不上气了,一个劲地喊哥哥。
韩皎慌忙站起身,却被刘常卿的手下按回座椅,“别乱动!”
“让我抱着他成吗?你们想摔死我弟弟吗!”
那手下还有点人性,起身一把将小孩捞过来,送到韩皎怀里。
“那人的马太快了,咱们跑不过!”
“好像就他一个人?”
“说不定是探路的,后面一定有追兵!”
“再快点啊!要追上了!”刘常卿焦头烂额地冲车夫大吼。
然而他们的马还拖着马车,如何能逃过上等骏马的追逐?
后头那人越追越近,到了足够的距离,厉声朝他们喊话——
“停下来!你们跑什么?立即给爷停车!”
这一听,是个略显稚嫩的少年嗓音,车里的几人都是一愣,紧张的神色顿时舒缓了一些。
“好像确实就他一个人?”
眼看人追得近了,刘常卿看清马上坐着的确实是个少年,立即转头下令:“陈二,你去拦住那小子,别伤他性命,打晕了事。”
“千万不要!”韩皎连忙阻止:“听我说……”
“是!”刘常卿带来的手下,都是顶尖的高手,别说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就算来十个八个壮汉,也不在话下。
不等车停,打手飞身一跃而下,挥舞起九节鞭,看着打马而来的少年接近了,长鞭撕裂空气,直取少年脖颈!
他原本打算绕住少年脖子,一把将他拉下马,直接摔晕,最好动作快得让对方看不清自己面容。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打手跳下车之前,不知道韩皎的那句“千万不要”,不是怕他伤害少年性命,而是怕他当场毙命……
此刻马上那少年,还不是未来那位让倭寇鞑虏都闻风丧胆的“战神谢夺”,而是深宫之中,籍籍无名的“咸鱼九皇子”,除了听说长得尤其小白脸之外,民间并没有关于他的传说。
所以,当看见少年竟然轻而易举稳稳接住九节鞭的一刹那,打手只是怀疑自己出击的姿势出了问题,正想收回九节鞭重新出击,却发现自己连人带鞭飞了起来……
那少年竟然握着鞭子另一头,生生把他扯飞向半空!
不等他鞭子脱手,少年飞速一旋长鞭,反绕住他的脖颈,将他重重朝地面砸去!
“砰”地一声重响,打手在铺满树叶的泥地里,砸出一个寸深的泥坑。
少年一拉马缰,人马合一,调头绕着打手走了一圈,手里拿着他的长鞭,指着他的鼻子呵斥:“你敢对爷动手?”
打手满脸怨毒,以为是自己掉以轻心,才反被重创,死死盯着少年,吐出口中鲜血,恶狠狠道:“打的就是你!”
谢夺难得出宫,在他狭小的人际关系圈里,很难遇到这样不要命的挑衅,抬手就把九节鞭砸在那人脸上,呵斥道:“起来!你倒是打给爷瞧瞧!”
打手摔得太重,一时站不起来,只能朝着谢夺坐骑的马腿,吐了一大口唾沫。
谢夺到底是皇子,对粗鲁行止有一道不是很低的底线,所以没办法用相同的方式回敬一口唾沫,加之远处那辆马车快要跑远了,于是他不再与这人周旋,打马继续追上去。
谢夺本来是想把小神童捉回来取乐,一路追到树林,觉得不对劲了,这辆马车怎么跑得跟贼似的?
而此时,马车上的人都已经惊呆了。
刘常卿没想到,江湖排得上名号的“九节鞭陈二爷”,眨眼间竟然被个毛头小子撂倒了!
刘常卿转头惊恐地看向韩皎:“此人究竟是谁?”
韩皎面无表情地抱着弟弟,低声开口:“刚就让你们别乱来了,现在停车,我可以替你们向他解释。”
虽然面上胸有成竹,实际上,韩皎心里此刻的惊骇,并不亚于刘常卿,因为刚刚透过掀开的车帘,韩皎亲眼看见了大boss秒杀打手的一瞬间。
这武力值变态程度实在超出了他的预期!
回想起那天boss要废他的手,顿时一阵后怕。
当时要不是他莫名其妙戳了boss的笑点,那何止是脱臼那么简单?
没准现在已经变成杨过了。
大boss徒手撕他,根本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