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昱望着近乎恳求的爱尔达,眸色微沉。他仍是紧绷着神色,不让对方看出他半点情绪。
“唐昱,你……”爱尔达再度开口,却被一旁的楚宴给阻止了,“爱尔达,你先回去照顾唐先生吧。”
楚宴见对方还欲再说,忙递去一个隐晦的眼神,无声摇头。他了解男人,对方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旁人多说无益。
爱尔达明白过来,只好止住话茬。她低叹一声,“……既明的事情,在修斯尔家族那里,隐瞒不了多久。”
楚宴代替唐昱回答,“我们明白。”
等待爱尔达走后,徐毅便也识时务地退出了房间。唐昱复健出了一身汗,沾湿了衣物,如今都黏在身上。楚宴将他手中的水杯拿走,半弯下身子,“先去洗澡,换身衣服?”
“你不问我做了什么决定?”唐昱眸色微闪反问少年。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照做。”楚宴弯唇一笑,显然很了解男人,“我知道,在你心里,对唐先生始终有个化不开的疙瘩。所以,我不想干涉你做任何选择。”
因为出面与不出面,站在男人的角度来说,都有合适的理由。
唐昱闻言,紧绷的脸色终于有了一瞬缓和,“爱尔达方才说的那些后果,你信吗?”
“信。”楚宴回答得毫不犹豫。他坐在一侧,平静直视着男人的双眸,“修斯尔家族的人,都不是可以轻视的角色。现在身为家主的唐先生,自然是他们的首要目标。”
“要是按照他们之前所说,真被唐得安取得了家主的位置……前段时间,以他对我们的关注度,他必定会对你出手。”
楚宴把分析说出,“你回到A国自己的势力范围,再加上艾斯的助阵,唐得安或许还能收敛点。但是留在B国,你就躲不过去。”
唐昱淡然一笑。
比起爱尔达急切到近乎威胁的说辞,他显然更喜欢少年这样理智的讲述。
“即便回到A国,暗杀和谋算也不会少。”唐昱眼中阴沉闪现。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身上流淌的血脉,会给他带来诸多危险和不变。但同样的,也正是拥有了这身血脉,他才有了与之抗衡的最佳理由。
就像是当年,唐既明只为了他所爱的人。而现在的唐昱,也只为了他所爱的人。
“宴宴,我对那个位置没兴趣。”唐昱望着少年,终是做下决定,“但是我要把一切伤害你的机会,都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家主的位置,于他而言,在B国是把利刃。用利刃解决麻烦,等待一切结束后,再丢掉也不迟。
……
晚上,圣尔疗养院。
疗养院从很早开始,就成了修斯尔家族专用的私家医院。如今,由于唐既明病倒的缘故,这里更是加强了戒备。
看似戒备森严的疗养院,实则暗中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杀意和危机充斥在周围,令人莫名心惊。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从车上走下,经历过层层信息验证后,才走入最核心的区域。
守在病房门口的阿莱看见男人,走近。他一直是唐既明身边最得力的保镖兼助手。如今,唐既明忽然出事,他自然是要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门口,“苏贝医生,这个点,你怎么来了?”
苏贝是这次医疗组的核心负责人,医术高明。他和唐既明的交情不错,后者生病以来,一直由他负责诊治。
“安娜临时有急事,我和她换了班。”苏贝平静回应。他和安娜是夫妻,这妻子临时有事,由丈夫代替,也不为过。但现在处于关键时刻,任何一点改变,都不能掉以轻心。
阿莱面色微凛,看向苏贝手中的袋子,“苏贝医生,请允许我们再次检查你手中的袋子。”
苏贝神色平静地点点头,主动将袋子交了过去。
阿莱命人打开袋子,里面装得无非就是一些医用物品。听诊器、全新未拆封的手套、口罩……苏贝一直喜欢自带这些物品,稀松平常的,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苏贝医生,谢谢配合。”阿莱颔首说道。
“如果不冒犯的话,我想进去看看家主的状态。”苏贝开口,态度谦虚有礼。
阿莱侧身,让出位置,打开病房门。苏贝走近,这才发觉,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所有的窗户外面都被焊上了牢固的铁栏。但凡有人想要从外进入,都难于上青天。
苏贝走近病房,他望着病床上昏迷的唐既明,担忧蹙眉。他将听诊器拿出,习惯性地挂在脖颈上。他看着输液管,对着阿莱说道,“麻烦让隔壁间的护士过来,换瓶输液。”
阿莱没有多话,只是微垂的眼眸中,晃过阴狠深绪。
苏贝听见脚步声,手中的动作突然迅速,听诊器的传感腔头一扯,忽然露出一根细针,直接戳入了输液管内。无色无味的透明液体快速进入输液管内。
这一切,只在短短不到十秒的时间。
阿莱吩咐完毕,走回来。苏贝转回身,等待着后进门的护士将新的输液瓶换上,这才一同走出病房。
啪嗒,病房门被重新关上。
不出半分钟,又再次被打开。一旁的衣柜忽然移开,出现了一小暗间。楚宴从里头走出来,面色淡淡。阿莱走近,态度尊敬,“宴少,果然和你所料得一样,有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其实早在几个小时前,楚宴和唐昱就联手,在第一时间将唐既明暗中掉包,安置在了别处。现在病床上躺着的,其实是带着精制面具的保镖。
只因为戴着各种仪器,光线的刻意昏暗。再加上,苏贝做贼心虚,才没分辨出来。
圣尔疗养院看上去守备森严,实则却是最危险的地方。
病床上的人爬了起来,摘下仿真面具,露出早已经被扯掉的输液管。他快步走到楚宴和阿莱的身边,喊了一句,“宴少。”
“暗中盯着苏贝,等他‘通风报信’后,再一举拿下。”楚宴果断吩咐。
“明白。”两人同时应话。
他们都是唐既明培养起来的人,只听从唐既明的话。很早之前,对方就和他们说过,若是真的出了意外,必须要无条件地听从唐昱和楚宴的意思。
所以,白天爱尔达将唐昱的意思一经转达,他们就立刻配合起来。唐昱坐在轮椅上不方便,所以才让最信任的楚宴过来看着情况。
“唐先生那边,有爱尔达看着,出不了大意外。阿莱,你们几个继续守在这里,不动声色地装样子。听说已经有人等不住了,明天的家族会议,我还要陪唐昱赶过去,就先走了。”
“是,我派人送你。”阿莱没有异议。
要不是有了唐昱和楚宴的提早安排,恐怕今晚,对于家主来说,又会是一场巨大的危机。
“不用了,我自己从暗道离开。这种时候,多一个人都容易引起注意。”楚宴意识感很强。他看了一眼时间,没再多话,转身回到暗间。
内部有个仅供一人行走的升降梯,低层连接着通着疗养院后门的暗道。这是修斯尔历代家主,以及身边亲信才知晓的门道。
……
次日一早。
修斯尔家族会议室,汇聚了各支系的掌管者们。此刻,不少人交头接耳,眼中带着或兴奋、或惶恐、或玩味的目光,每个人都存在自己的心思。
“够了,都给我安静。”坐在副位的唐仁道用拐杖敲了两下地面,顿时就止住了喧闹声。如今的他,是家族里面辈分最大的长辈,身子骨还硬朗得很。就连现任家主唐既明,都要恭敬地喊他一声叔公。
“叔公,我听说,家主晕倒了?还没脱离危险期,是不是真的?”
“都说‘这家不可以一日无主’,要是家主真倒下了,那、那要赶紧找到新的继任者啊。否则,这事万一传到外界,必定会影响利益。”
此话一出,立刻引出不少人的赞同。
唐仁道听见这话,难掩心底的失望。这些人都只盯着家主的位置和自己的利益,丝毫没有片刻真诚关心。唐仁道一直很赏识唐既明,已经年过八旬的他,今天之所以会出面主持大局,也是受人所托。
唐仁道见惯了世面,即便内心失望无比,可这老脸不显半分波动。他敲了敲桌面,把族规摆在前头,“修斯尔家族只有历代家主去世,才能有新的继任者上位。”
紧接着,他又顺着大家的意思问道。
“现在家主的确还躺在医院,恐怕会有一段时间不能掌管家族事务。那按照你们的意思,打算选谁……暂时接管?”
“我们这一圈的人,也都上了年纪。一时之间,突然接管那么多事情,肯定顾不过来。”有年长者看了唐得安一眼,故意提点,“在小辈们中间选吧,总该给年轻人一些机会。”
“是啊,得安就不错。”立刻有人站队。
唐得安推了推眼镜,遮挡住眸光,温和谦逊道,“三表叔过誉了。”
家族内部的势力盘根错节,站队自然多且杂。有人支持唐得安,自然也会有人支持别的小辈。一时间,议论的气氛又有些僵持起来。
坐在副位上的唐仁道环视众人,再度出口,“既然各位都觉得,在小辈们中间选择最合适。那我这里,也有一个人选。”
话音刚落,唐仁道也不等别人反应,就对着门口喊道,“开门。”
守在门口的看守立刻遵从他的意思,将会议室的大门打开。
“进来吧。”
楚宴推着轮椅上的唐昱,缓缓步入会议室内。他瞧见空着的主位,直接将唐昱推了过去。众人瞧见他这自然惬意的举动,皆是露出不同神色。
轮椅并没带给唐昱任何不便,反倒无形之中,增加了他的神秘感。
唐昱为了今天的会议,特意收拾了一番。他快速扫过众人,深邃的眸色总给人深不可测的威胁感。浑身练就的气场,简直不怒自威。
他将众人的脸色都收入眼底,嘴角这才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简单开场,“诸位,抱歉,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