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血衣

声音发出来的地方是在二楼,一位着青衫的男子扶栏而站,他是鸳鸯瞳,两只眼睛一红一绿,看起来颇为吓人。

他说完那句话后便开始大笑,笑得几乎直不起身来。

楼下的人也因为这句话炸开了锅,整个无名楼瞬间人声沸腾。

澹台衍是所有邪修心里至高无上的存在。邪修如今能正大光明的活在世上,全是澹台衍的功劳。

他在正道眼中是十恶不赦的存在,但在这里,他是他们心中的神灵。

楼上那位青衫男子的笑声兀地戛然而止。下一刻鄞州酒楼里的那一幕又一次出现了,男子身上骤然落满了红色花瓣!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洛惜迅速站了起来,旋身一跃上了二楼,想探查情况。

就在她站上二楼的一刻,她仿佛清晰地听见了一滴水珠落入湖面的声音,错愕时,周围的声音瞬间全部消失了。

她全身每一寸肌肤似乎都被定住了,连眼珠都动不了了。

周围所有的光也暗了下去,只余一束微光落在离她两丈远的地方,一位男子穿着一袭血衣,背对着她,腥红的血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滴。

不一会儿,血滴落的地方开出一朵朵血色妖花来。

洛惜一时分不出来这是幻境还是什么妖术。

男子缓缓转过身来,朝向洛惜。血色帽都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可以看到他下半张脸的皮肤极其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他唇角一偏,露出一抹邪笑。

下一刻,一把血色匕首急急杀向洛惜!

洛惜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匕首飞向自己的胸口,就连闭眼不看的能力都没有。

刺啦!血肉破裂的声音。

刺入胸口的痛感如此真实。

下一刻,她的手不受自己控制的将那把刀拔了出来,刀上布满了鲜血。随后那把刀就在她的注目下变成了一截枯枝。

血衣男子轻笑了一声,似是嘲笑又似是叹息。

随后他便消失了。

周围的寂静黑暗和洛惜的疼痛也随着他的离开消失了。

转瞬洛惜又回到了热闹的酒楼里。

她眼前的尸体上还覆盖着花瓣,有两人也快速跃上了二楼,上前弯身查探。洛惜无措地看了眼四周,酒楼的人似乎完全不知道刚才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众人的目光依然在被花瓣覆盖的青衫男子身上。

只有那截枯枝还在洛惜手中,提醒着她方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两名上前查看情况的人都着黑色衣衫,袖口袍脚缀火焰红纹,洛惜识出他们是日月宫的人。那么此刻秋忱也有可能在掖城。

其中一人也注意到了洛惜,他看向洛惜,目光里有一丝怀疑:“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他话音未落,就见洛惜手中的枯枝兀地亮了一下,随后青衫男子身上的艳红花瓣悉数飞向了洛惜手中的枯枝,在她手里的枯枝上凝成了一朵盛开的红色玫瑰,玫瑰花瓣上还落了晶莹的露珠。

青衫男子的尸骨也完全暴露,和鄞州酒楼一样,只余森森白骨。

洛惜即刻扔掉玫瑰,但已于事无补。

四周寂静一瞬,随后人群爆发,众人纷纷将矛头指向洛惜。

“这是什么妖术!!”

“我等虽身为邪修但绝不能如此残忍取人性命!”

人群的愤怒越演越烈,有人眼尖,喊了一句:“我看她那样子也不像邪修!莫非是乔装打扮别有目的?说!你是不是哪个仙门派来的贼人?!”

闻此言,众人都将兵器握在了手中。

洛惜此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完美犯罪且栽赃陷害。

她现在的修为在第七境界,匆匆感应了一下,下面有一两位第八境界的人,也有几位第七境界的,她面前的两位自日月宫来的修士也是第七境界。

要是打起来,洛惜没有赢的机会。洛惜凝神迅速掐了一个音诀给了似锦,让她去找秋忱。

“我拖着他们,你速去找秋忱,他可能在附近。”

留下洛惜独自一人在这里,似锦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她咬了咬牙,不动声色的退出了无名楼。

眼看着众人就要动手,周凤嫣兀地开口:“你们等等,先问清楚再动手啊,这么些人,不能就可着一个女子欺负吧。”

洛惜的眼皮跳了跳,她是真没料到周凤嫣会如此正义的替她开口说话。她记忆里的周凤嫣,就是一个被周家皇室宠坏了的混世小魔女。

楼下一位第八境界的邪修看向周凤嫣,释出威压:“姑娘,你们二人并非邪修。既是正道中人,那到了这邪修的地界是不是也该收敛收敛,不要这般张扬。你们真当这天下,这九州全都姓周了吗?”

在他眼中,正道仙门都是周氏皇族的人,一丘之貉。

这位邪修声音极其沙哑,周身被深褐色布段折得严实,一丝皮肤都未外露。

这下矛盾升级了,既然对方已然看出端倪,洛惜立刻开口道:“周家皇室是周家皇室,各大仙门是各大仙门,和而不谋,勿要混为一谈。”

“诶,你这人...”周凤嫣瞪向洛惜,对洛惜的说辞颇为不满,但眼下她也知道不能暴露了身份,只能憋下一口气。

在周氏皇族心里,这九州确实是他们的,各大仙门也都该听他们的。不分青红皂白诛除异己,也是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但多数仙门从未纵容或与周氏合谋过,洛惜不想旁人误会。

那位邪修冷哼一声:“说得好听,可各仙门对周氏皇族的恶行视而不见,便是纵容,便是为虎作伥!口口声声锄奸惩恶,庇护苍生,可真遇上大麻烦,你们这些自诩正派的人,一个比着一个争当缩头乌龟!”

他说得并非全然不对,周氏近百年的所作所为确实让所有人寒心,但仙门公然反对皇族谈何容易,推翻皇权不是打一场仗,死几个人就能做到的。那需要短则几年长则数十年的征战,无数百姓会流离失所,无数人将死于战火。

这些,洛惜前世亲眼所见。

若能用和平的方式解决,没有仙门愿意轻易开战。周氏皇族背后有势力强大的天权仙门支持,过去几十年,其余仙门分为两派,一派支持周氏,一派与周氏疏离,现如今两派对立已十分严重,大战也确实一触即发,避无可避。

洛惜正色道:“每个仙门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也无法替别人做选择。但若你真是对周氏不满,那你应当奋起反抗,哪怕牺牲了我也敬你是个英雄。你不该像现在这样,躲在掖城,一味地埋怨别人。”

这句话戳到了那位邪修的痛点,他嘴角抽了抽,嗖得唤出了自己的剑,拔剑飞身,剑锋直指洛惜咽喉!

洛惜亦唤出月神应战!

修为大一个境界,便意味着碾压性的优势。短短几招过后,洛惜身上出现了数道血痕。她银色的血也留了出来,沾湿了衣襟。但由于衣衫也是银色的,倒不易看出她已经流血了。

对方攻势未减,又过了几招,洛惜倒在了血泊里。

“诶,你们看!她身上的血是银色的。她是不是玉衡的银色血脉?是洛允成的女儿?叫什么来着...洛...”

“洛惜?!”

“对,就是她,是她。听说玉衡的银色血脉可以医死人,肉白骨。别把她打死了!她有用,她有用!把她抓起来。”

众人闻言立刻收了兵器。那位第八境界的邪修不怀好意的走向洛惜,他离得近了洛惜才看到他眼角周围的皮肤好似皱皱巴巴的蛇皮,他生出来的一双手也是那般,看得让人心里发毛。

他眼里还露出一副妖怪见了白嫩圣僧的神色,着实令人作呕。

洛惜撑着月神想站起来,但失败了。倒下去的那一刻洛惜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转,像是许多细微的尘埃从身上受伤的地方向灵丹聚拢,她的身体渐渐的暖了起来,如同周身沐浴在阳光之下,疼痛也消失了。

洛惜垂眼一看,手腕上的莲花发着微光。

下一刻,邪修伸过来的那只满目疮痍的手已经到了眼前,就在他要碰到洛惜的那一刻,一朵黑蔷薇花嗖得一声飞了过来,重重击中邪修的手!他的手像被那朵蔷薇花烫到了一般,猛地向后缩去。

“谁,是谁?!”他回头看向身后。

秋忱一袭月白衣袍,面色淡若地迈步进了无名楼。空气凝固了一瞬,那一刻,周围静得可以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

看到他来,许多邪修都垂下了头。日月宫宫主的身份在掖城比周家那位皇帝有用多了。何况,秋忱是当今世上唯一一位已达第十境界的邪修。

年纪轻轻,便有了这逆天的能力。而且做事心狠手辣,不留余地,即便是邪修也都对他有所惧怕。

不过众人也都是服他的,他虽然行事风格狠厉,但也从不作恶。善恶在他心里分明得很,面对恶人,他可以抽筋拔骨,悬尸示众。面对良善之人,他亦不会有任何欺凌之举。

看到来者是秋忱,那位第八境界的邪修立马没了说话的底气,声音有些发颤:“宫,宫主你怎么来了?”

秋忱语气低沉,唇角还带着笑意,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胆寒:“洛少主是我请来的客人,未能远迎是我行事不妥,但没想到竟然有人让她在这里受了这么重的伤。”

话音未落,那位邪修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这,这可能是误会。是她先杀了二楼的那位同僚,我们才愤然出手的。宫主明查!”

周围有几人小声附和:“对,是她杀了人,我们都亲眼所见。那朵玫瑰就是证据。”说着他们便要指向那朵玫瑰,可向地上望去时才发现玫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秋忱看了一眼洛惜,又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白骨,转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目光比方才又冷了几分:“此事非她所为,此人灵丹被挖,是我一直在追查的事,她今日来这里也是为了探查此事。”

似锦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即刻帮腔道:“是啊,刚才那朵花什么的一看就是邪术,既然你都知道我家少主是什么人了,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家少主根本不会邪术啊。她方才着急上前也是为了查探情况。那尸体的灵丹早在被花瓣覆盖的那一刻就已经没了,后来那些都是障眼法啊!”

那几个邪修自知理亏,脸色憋得通红,随后迫于秋忱的威压,那个领头的第八境界的邪修转身抱拳弯身和洛惜道歉:“洛少主,方才是我们对不住了!抱歉,我身上这些上好的药材你拿去用补一补吧。还需要什么,我悉数奉上。”

说着他从灵盒里拿出来一堆上品灵药,价值不菲。

看事态稳定了,已经盯着秋忱看了好久的周凤嫣蹦跶着跃到了秋忱面前,她才不在乎周围发生的一切,也不甚在乎洛惜的死活。她眼里只有秋忱。

“秋忱!好巧啊,我还想去找你呢,没想到就在这遇到你了。你不知道他们这些人有多难缠,还好你来了。”她满脸期待,说着喜笑颜开。

她说得好像被欺负的人是她似的。

随着周凤嫣的靠近,秋忱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匆匆瞥了她一眼,脸色漠然,全身都写着别靠近我。

下一刻,他哗得一声展开了手中的镶银玉骨羽扇,眉眼染上几分戾气。随着这一声响,众人都不由得抖了一下。

秋忱的声音低沉而好听,如同来自地狱的清泉,干净明澈却也冰冷入骨:“这地上的血都是洛少主的吧。这声道歉和这些药材低得上她受得伤吗?”

秋忱这个人啊,护短,别人伤他的人一千,他便得回报一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