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小的时候也是冰雪聪明,虽然不像是正直有着超于常人的智商,但是她在孩子之中也算是佼佼者。
越是聪明,越是孤单。
在她记忆中那一片不可追的甜蜜回忆中,爸妈很相爱同时也很忙碌,那时候她们的家还不像是现在这样的大,爸爸妈妈每天回到家的时候都很疲惫,有时候,妈妈甚至躺在床上动也不动。
那时候,爸爸会先换了衣服,抱一抱她亲一亲,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去煮汤。
煮完的汤,她一口,妈妈一口,爸爸一口,一家人分了。
好像是鸡汤的味道。
非常鲜嫩,没有太多的调料品,却成了楚念后来怎么都不可追忆的家的味道。
那时候妈妈无论多累,晚上都会和爸爸一起陪着她玩一玩,聊一聊,俩人都很惊讶于女儿的聪慧,更是开心,于是,更有干劲儿了。
楚爸和楚妈都是聪明人。
聪明人,又不缺辛劳,还用命去拼。
这样的人,如何不成功。
渐渐的,家里搬了几次家,每一次都要比上一次还要宽敞。
楚念也不用拘泥于小家之中了,光是在宽敞的客厅里,她就可以一个人踢球玩了。
可是……她却没有那么开心了。
爸爸妈妈开始有了争吵,一日一日不休止,刚开始,爸爸还会劝慰妈妈几句,后来他会晚上一个人喝酒,喝到半夜就离开,第二天一早上醉醺醺的回家,俩人也从刚开始的争吵演变成到后来的摔酒瓶动手。
楚念害怕极了,小小的她躲在桌子地上,两手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头。
终于在又一次争吵之中,楚爸恶狠狠的将酒瓶摔在地上,溅起的绿色碎片割裂了楚念小小的身体……
那一刻,在爸妈的哭喊声中,她被送到了医院。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很害怕,想要爸妈的拥抱,这时候的爸妈已经平静了下来,楚妈抱着楚念默默的流泪。
楚爸站在门口,他抽着烟看着窗外。
楚念太小了,她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后来的后来……
她们之间纠缠了许久,终究是分开了。
离开那天,楚念抱着妈妈的腿哭着不肯松手,楚妈一脸的泪痕,她弯腰抱着女儿亲吻她的额头:“念念,妈妈现在还不稳定,不能够……带你走,你先跟着你爸,嗯?”
跟着爸爸……
楚念拼命的摇头,她哭的撕心裂肺,可是又有谁会听一个孩子的哭闹?
没有了,曾经那个温暖的家再也没有了。
楚爸一直很沉默,他把楚念带回了家,过了半个月后,家里来了一个冰冰冷冷的高个子女人,她抱着双臂冷漠的看着楚念。
楚爸碰了碰楚念:“叫阿姨。”
楚念没有叫,她看着女人的眼里满是仇恨。
女人挑眉,冷冷的笑。
刚开始,只要楚爸在,她不会对楚念怎么样。
但是只要楚爸一离开,她就会看着楚念冷嘲热讽:“跟你那个**妈简直一模一样,你看我干什么?呵,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楚念很害怕,她一个人抱着布娃娃缩在板凳底下不敢出来。
晚上楚爸回家的时候看到了瑟瑟发抖的楚念,他的眉头拧起,走过去把女儿抱了出来,他亲了亲楚念:“念念,她说你了?”
小小的楚念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争吵。
一个点头带来了无尽的争吵。
楚爸咆哮的嘶吼,女人尖锐的叫声。
夜晚,在楚念颤颤巍巍的害怕惶恐不安中度过。
第二天爸爸上班。
楚念人生第一次挨打。
那一下一下结结实实的打在屁股上,拧在腿上,并不是以前楚妈那样温柔的吓唬,是实打实的疼。
可是她没有哭,依然用同样的仇视的目光看着女人。
那女人被激怒,楚念越是这样,她越是去折磨。
怕身上有伤痕,她就饿她,体罚,各种的残酷……
晚上楚爸回家再去问楚念,小小的楚念死死的咬着唇,什么都不说。
她已经逐渐明白了。
这个家,这个地方,是不允许她说话的。
又是一轮一轮的争吵。
那一日电闪雷鸣,俩人吵完架,楚爸离开了,那女人着楚念:“你就是个下贱胚子,你们楚家的人都不要脸,都是冷血的,都不配拥有感情。搞了外遇还在外面搞破鞋,真的以为我喜欢他么?我喜欢他个***”
爸爸回家的时间越来越短。
对于楚念来说,那简直就是噩梦。
一日又一日的身体摧残,让小小的她忍耐力达到了极点。
后来……楚念病了,她发烧,烧的浑身滚烫,烧的她哭着喊着叫妈妈。
楚妈赶来的时候,她眼里都是泪,使劲的握着女儿的手,朦胧中,楚念听见医生说。
——孩子的底子太不好了,她心脏也不是很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还有那一身的伤,我们已经报警了……
终究,她还是被妈妈带回了家。
但是楚妈一直很忙,她忙于事业,忙着强大,想要找阿姨保姆来陪着楚念,可是楚念似乎有了心理阴影,她怕极了生人,尤其是那样高个子冷冰冰的女人,她摇着头拒绝。
晚上睡觉的时候,楚妈想要去陪着她,楚念却摇头,她只是央求妈妈能不能开一盏灯。
第二天早上,楚妈起来的时候,看见女儿手里握着小小的一盏灯,身体蜷缩成一团,一个大床,她只占了一个角落。
楚妈发现了楚念有些不对劲儿了。
她很怕生人。
她不爱说话,就像是自闭了一样。
那时候楚妈刚刚进入忆风,难得阮秋看中她的能力并不介意她的家庭,甚至每当她有什么事儿还直批假期让她去处理。
晚上签字的时候,阮秋看着楚妈眼下浓浓的黑眼圈跟她聊了几句,知道孩子的事儿,她很认真:“要不你把她带过来吧,孩子还小,很多东西还能改变,再大一点就不好了。”
楚妈摇了摇头,她很重视这份工作,这是她们母女俩今后唯一的依靠。
阮秋笑了笑:“没事儿的,带过来吧,正好假期,我那女儿啊也天天往过跑,她是个人精,俩人会成为朋友的。”
楚妈第一次带楚念过去的时候,楚念很害怕,这座大厦人来人往的大家走过来的时候都好奇的看一看她,捏一捏她的小脸。
她瑟瑟发抖,她不安。
可是没有任何人看出来。
楚妈一工作起来就非常的忙碌,她叮嘱楚念不要乱跑。
楚念却拼命的想要逃跑,她只是一个孩子,能跑到哪儿去,她最终跑去了库房。
楚妈下班的时候,找了一圈在库房里找到她,无奈又心疼:“你在那干什么?!”
楚念躲在一个衣柜里,她的小手还是习惯性的抱着头,身体缩成一团,她害怕的看着妈妈,灯光很暗,她大大的眼睛里都是不安。
楚妈没有说什么,把楚念带回了家,晚上做了她爱吃的饭菜后,楚妈回到房间,一个人蒙着头嚎啕大哭。
后来,无论楚妈怎么说,楚念就是不听,她天天往库房跑,似乎那里就是她的安乐家,是她避难的港口。
从早到晚的一个人缩在里面,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见到阮悠然那一天,天正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后来雨水越来越大,间或夹杂着闪电狂风。
楚念怕极了,她想起那溅起的玻璃碎片割裂手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雨天。
她缩在衣柜里默默的哭泣。
不知道过了多久,“吱嘎”一声,门被拉开了。
因为衣柜是虚掩着的,所以透露缝隙,她看见似乎是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楚念很害怕,她赶紧把衣柜门关上。
就算是憋得呼吸困难,她也不敢打开。
她听见有软绵绵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
“这是这么用吗?”
“哇,我好美丽啊!”
……
小悠然从妈妈那偷来的限定版的口红,她对着衣柜的镜子涂啊涂,给自己涂了一个特别娇美的烈焰红唇。
涂完之后,她很无聊的自我欣赏了一会儿,又觉得烦了,换了另外一个紫色的准备继续,可是嘴上的总得找点东西擦干净,她又没带纸巾,就想着打开衣柜。
没想到,她这么一拉没有拉开。
小悠然愣了愣,她以前来过,也打开过衣柜,怎么今天打不来了?
她又反复拉了几次都没有拉开,小悠然生气了,她捋起袖子,喊了一声:“大力水手变身!”用了吃奶得劲儿,一下子把衣柜给拉开了,自己却因为用力太大摔了一个屁墩儿。
“哎呦我的妈呀!”
小悠然疼的直揉屁股,她皱着眉站起来的时候,意外的看见缩成一团抱着头哭泣的小念念。
那时候的楚念可不像是现在这样高冷的女神,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小裙子,比一般的孩子要瘦一些,大大的眼睛里都是泪水。
小悠然看着她愣住了。
小念念余光看见她,看见那嘴唇,身子抖了一下,哭的更厉害了。
这是鬼吗?
小悠然愣了愣,她赶紧拿旁边的衣服把嘴唇给擦干净:“你……你是谁?你好漂亮啊。”
你是谁?
谁能想到,这一句话竟然成为一生的牵绊。
因为小念念怎么都不肯出来这件事儿,小悠然操心不少。
她在旁边叫了半天,没办法,她回去让阮秋给她拿棒棒糖。
贱贱小时候有点婴儿肥,那小连衣裙都要卡在肚皮上了,所以阮秋和楚青对于她的饮食严格要求,零食一个都不多给。
今天,贱贱跟个大肉盾似的,横在阮秋办公室里:“不嘛,不嘛,妈咪,人家就要糖,要糖。”
阮秋:……
被闹得没办法了,她把棒棒糖给了这个小崽子。
小崽子拿了糖笑的嘎嘎的,她迫不及待的跑到衣柜前,打开衣柜,然后她就在小念念面前一口一口的舔着棒棒糖。
小楚念:……
这点东西算是什么?
虽然楚念不可察觉的做了一个吞咽口水的味道,可是她还是没有出去。
小悠然就天天往过跑,跑的次数多了,不跟大厦里的其他小朋友玩,就连阮秋都来了兴趣,她偷偷的跟了几次,回来后,阮秋忍不住问小悠然:“你那么喜欢衣柜里的小朋友么?她比别的朋友都好吗?”
小悠然有点不好意思,“她好漂亮,哭起来都那么好看,如果笑了一定会更好看。”
如果笑了,一定会更好看……
小小的孩儿懂什么。
可偏偏无意中的一句话就成了她一生最为乐意去做的事儿。
阮悠然对于儿时的事儿,记忆非常模糊,只是隐约记得是一个午后,她再一次试探性的伸出小手,“来啊,出来玩,我带着你。”
那一天的天气仍旧不好。
每打一次雷,小楚念都会跟着哆嗦一下。
当她小小的手缓缓的放在小悠然的手上时,阮悠然笑了,她露出自己的豁牙子,用汗涔涔的小手使劲的抓住了楚念的手:“我抓住了哦,抓住了就不放开了,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是好朋友了……
朋友这个词对于楚念来说是陌生的。
因为她不爱说话,近乎于孤僻,所以她没有什么朋友。
很多时候,她会踩着家里的沙发往外看,看小朋友们聚集在一起,看他们玩老鹰抓小鸡,扔沙包,看大家笑的开心,她也会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那时候,她还不懂什么叫孤单,也不觉得这样子会孤单。
可是当遇到阮悠然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了什么叫孤单。
习惯了呢。
习惯了每天去公司,都会有人甜甜的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叫念念。
习惯了。
习惯了每次偷偷哭泣,那胖胖的软软的小手都会贴过来,擦干净她脸上的泪,告诉她不要怕,不哭。
习惯了……
她的世界不再是一个人。
楚妈自然也感觉到了女儿的变化,她很开心又有些心酸。
从离婚之后,她虽然没说过,但内心却有一股子自卑。
她一方面觉得两个孩子玩的好,另一方面又感觉她们两家差的太远,怕阮秋会介意两个孩子走的这么近。
有的时候,自卑源自自己,跟他人无关。
阮秋也很喜欢楚念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她很腼腆,遇到大人的时候还会往女儿身后躲。
可有什么关系?
她那一双眼睛有着与年龄不同的悲伤。
让阮秋不自觉地就会想到她和楚青小的时候。
再看看女儿,天天就知道吃吃吃,简直是要吃成肉饼,一天到晚没心没肺似的傻笑。
小时候,阮悠然哪儿有什么烦心事儿,她几乎是一天天的跟小楚念黏在一起,俩人之后又去了同一个幼儿园,同一个小学,哦,对了,除了暑假寒假,她会去乡下姐姐家那里待一会儿。
时间不长,一个多月。
每当那个时候,小楚念就会很沉默,只要阮悠然一离开,她就像是回到了之前的那个她,虽然在悠然的引荐下,她认识了很多像是双双那样的朋友,可是也都仅限于悠然在的时候,她跟大家是朋友,如果不在……
她还是那个孤孤单单的她。
夜晚睡觉,她还是会害怕。
每天早上起来,她会坐在门口,手里拿一本书看着远方。
那个方向,大概是悠然的方向。
每次假期结束,悠然会晒成巧克力色,然后从乡下拿回来许许多多的玩具跟楚念分享。
楚念不多话,就是那样看着阮悠然。
上了小学的悠然已经有了后来的风采,她那个时候就在人群中央,被大家呵护着宠爱着,风光无限,和默默无闻的楚念并不一样。
好在,无论有多少人簇拥,她都会第一眼看向楚念。
少年时,总是最美好的时光。
记不清是初二还是初三了。
那时候的楚念已经出落成了大美人,她身边的桃花无数,当然,比起阮悠然来说,还是少一些。
并不是爱慕的人少,而是敢于开口的人很少。
那时候的阮悠然横行霸道,正是年少轻狂时,她的脾气不是很好,对朋友没的说,但是要论起来惹是生非,她也是一把好手。
好好地下午上课时间,她的位置空荡荡的。
班主任进来之后看见了,他蹙了蹙眉,没敢说什么。
楚念是语文课代表,她读课文的时候声音特别好听,语气充沛,那时候还不懂什么是表演,但她就是感觉有很多时候,能够融入那份意境。
可那一天,她明显读的心不在焉,甚至到后来开始结结巴巴,老师感觉到了,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坐下。
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阮悠然回来。
阮悠然敞着怀,右腿裤子不好好穿,还撸上去了一段,她嘴里叼着糖,眼角嘴角都是乌青。
自习课,俩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走了进来。
她旁边的跟班小陈扎着马尾辫也乱了,一边扎着一边说:“他妈的,以为自己是高中部就了不起,还不一样被打的求饶。”
阮悠然笑呵呵的,她走到楚念身边直接坐下了。
楚念早就看见她了以及……她脸上的乌青,她低头写字动也不动,可是握着笔的手却发紧。
阮悠然舔了一口糖,有些痞的勾了一下她的凳子腿:“哎怎么不理我?”
楚念不动。
阮悠然乐了,她凑近楚念,一股子甜蜜的糖味儿和熟悉的味道瞬间扑了过来,楚念的心跳加速。
阮悠然笑眯眯的把脸放在桌子上看着她:“好疼哦。”
后边的几个人跟着起哄。
小陈哈哈笑:“念姐,你怎么回事儿,我们老大跟人打架的时候都没说疼,怎么现在反倒是被你弄疼了,你倒是轻一点啊。”
楚念的脸红了,她看了看阮悠然,想要把她的头推开,可是一碰到她的脸,她却疼的呲牙。
楚念的手像是被火烫了一样收了回来,阮悠然心满意足了,这下子,她直接把椅子一拼,直接把楚念的腿当枕头躺在上面了,不一会儿人就睡着了。
楚念低着头看着她久久的没有说话,她面前的草稿纸上,小小整齐的字迹旁,全都是阮悠然的名字。
她就这样凝视良久,一直到后面的小陈压低声音说:“念姐,这次我们老大真不是出去惹事去了,你还记得上次那个高中部骂你贱货的女生吗?她今天去修理她了,顺便告诉之前那些人,谁再敢欺负你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