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妈走后,楚念陷入了消沉低谷,仿佛就是一个漩涡,无论她怎么用力,始终无法远离,永远被卷入深渊。
她躺在床上,背对着外界,窗帘紧紧的拉着,一动也不动。
这仿佛就是她的人生,灰暗晦涩,本来就该没有一丝光亮的。
从小到大的经历一一在脑海中浮现……
甚至唯一能够给她笑容的阮悠然,她也置之不理,楚念想过很多次,如果她不存在这个世上,阮悠然该多开心,她本就该是阳光一样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正直也不用从小就承受那么多。
人,一旦陷入低估,再想要走出就太难了。
她自怨自艾。
她怨恨苍天不公。
她感觉自己本就不该存在这天地之间。
阮悠然站在门口看了好多次,她轻轻的叹气,下午放学的时候,她去接正直,看见正直跟以前一样绷着脸走出来,而她身边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依然跳跳蹦蹦的跟着,“正直,正直,你好聪明,能教我那个玩具怎么搭的么?”
正直皱眉,“笨蛋。”
小女孩很惊讶:“对啊,我爸妈也这么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正直:……
这画面,似曾相识。
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的她和楚念。
回家的路上,正直看着阮悠然问:“妈咪,你不开心么?”
小小年龄,正直那双眼睛就像是能看透人心一样。
阮悠然想要笑,笑容却有些苦涩:“妈妈最近身体不是很好,正直,你要帮着妈咪让妈妈快点好起来好么?”
正直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奶奶送的丑熊,补充了一句:“就像是妈妈帮助妈咪走出来一样。”
一句话啊。
这一句话竟然差点把阮悠然的眼泪逼出来。
到底是为什么啊?
这一刻,就连阮悠然都想要问问老天爷了。
她们善良,简单,只是相爱。
为什么要经历这么种种的磨难?
楚青和阮秋在家做好饭,等着阮悠然和孩子回来,阮秋很沉默,其实对于楚妈捐心这件事儿,她也一直不能接受,但是年轻的时候,作为上下级,她和楚妈共事了很多年,非常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倔强,她只要决定了,一定不会被改变。更何况,现在也没有更好的打算。
楚青的心思则在念念身上,她现在这样是不行的,本来就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她一定要尽快的调整自己的情绪和状态。
楚青也进去劝了念念几句,楚念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有听见,她的眼神很空,就好像没有灵魂,让人害怕极了。
可是楚青又能去苛责什么?
从小到大,念念经历的太多太多了,这些事儿一件件罗列的压在她的肩膀上,如果一般人早就崩溃了。
阮悠然不去强迫楚念,每天,她做好饭就端进去一勺一勺的喂楚念吃。
刚开始,楚念还一动不动,直到阮悠然又哀求的眼神看着她:“别这样,念念,我求你好不好?”
麻木的心,因为阮悠然的眼神,悲哀的声音,还是会疼,楚念张开嘴,一口一口机械的吞咽。
人一旦没了精气神儿,整个人都会走在崩溃的边缘。
这段时间,楚念不在状态,就连正直过来叫妈妈她也很少回应,楚青和阮秋想了想,现在的楚念仿佛走入了死胡同,就好像是一个重症患者,她唯一的解药就是悠然了。
二老把孩子带回了家里,尽量给俩个人腾出二人空间。
可是并没有什么用。
楚念就只是躺着,她躺了四五天,阮悠然每天进来给她活动腿脚,这是她之前为了念念手术后康复特意找老师学的,没想到现在就用上了。
阮悠然每天早上走的都很早,她去寺庙为楚念祈福,她离开的时候都会告诉楚念,楚念听了之后没有任何反应。
叹口气,关上门,阮悠然出去了。
一日复一日。
很快的,一个星期过去了,第二天就是正直三岁生日了。
早上,阮悠然坐在椅子上看着楚念,她的两手捧着她的下巴:“念念,明天就是正直的生日了。”
因为不见阳光,短短一个星期,楚念的脸泛起了灰白。
这样的感觉糟糕极了。
楚念没有说话,阮悠然泪却流了下来,她看着楚念:“你一定要这样么?”
不是她想这样的。
只是楚念太痛了,她不知道该如何缓解。
阮悠然含着泪看着她的眼睛,“你还记得结婚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无论生死,无论贫困,无论疾病,永远不离不弃。
阮悠然咬牙:“你已经让我失望一次了,还要第二次么?”
楚念的泪终究是顺着眼角落了下来,她看着阮悠然,目光无助又柔弱。
阮悠然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这里,很疼。”
并不是她一个人难过疼痛的。
比起楚念,阮悠然更加的疼。
看着爱人沉沦,却又没有办法,她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该怎么走下去。
终究是舍不得去逼迫楚念,阮悠然亲了亲她的额头就离开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
楚念的脑海里全是阮悠然的话。
——你已经让我失望一次了,还要第二次么?
那时,太多的疼痛,她带着正直孤身在国外,都不知道该如何度过。
她曾经向神明许愿,如果……还能得到阮悠然的原谅,还能再拥有她一天,她愿意付出任何。
可现在呢?
她得到了原谅,又再次拥有了她,还有浓浓的爱伴随着自己。
为何……这一切困难又压在了她的身上。
楚念踉跄着起身,许久不下床了,她的步伐有些不稳,走到黑漆漆的窗户前。
她深吸一口气,楚念用力拉开了窗帘。
明媚的阳光透了进来。
窗户上,是正直踩着小板凳的画的佩琪一家。
三只小胖猪手牵手,她们顶着向日葵的花瓣,一起笑的开心,头顶就是耀眼的阳光。
那一刻。
楚念缓缓的坐在了地上,她的身子蜷缩成一团,抱头痛哭。
为什么啊?
到底是为什么???
她不想这样的……不想的……
阮秋是下午一点钟过来的,她看见楚念居然起来了,还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呆很惊讶。
“念念,你吃饭了么?”
楚念看了看阮秋,她的脸色很不好,神情也是憔悴,但总归肯开口说话了:“没有。”
阮秋点了点头,她自从楚念和阮悠然又在一起后,几乎是天天在做饭。
今天家里留了楚青陪着孩子,她是过来看看不放心楚念,加上阮悠然打电话告诉她,一定过来帮着照顾一下。
她给楚念下了面。
她躺了好几天,身体一定很虚弱,需要补充一些。
西红柿牛肉面,阮秋把牛肉煮的满是飘香,西红柿酸酸甜甜的汤汁沁入其中,再撒上葱花香菜。
满满的一大碗摆在楚念的面前,楚念拿起筷子,没有推辞,她不动声色的开始吃面。
阮秋很满足,她拿了一个小板凳,笑眯眯的吃着苹果在对面看着楚念。
一口,一口,很香,汤汁很浓。
不知道怎么了,楚念的眼圈就红了,她无意的抬头去看阮秋,向来保养精致的阮秋鬓角不知何时多了几丝斑白,这段时间,她们二老的重心都在孩子和孙女上,她几乎没有时间去臭美。
楚念咬了咬唇,鼻子发涩:“妈。”
“唉!”阮秋回答的飞快,现在只要是楚念想要的,她一定会尽全力帮助。
楚念咬了一口面条,面汤里泛起了涟漪:“对不起……”
因为她一个人,让多少人为了她而奔波。
二老的年龄,本该是养老晒太阳的,可是现在为了照顾她,为了照顾孩子……她们放弃了太多太多。
从她回来,她们就没有一句苛责,包容的接受。
帮着她们一家一步一步又重新团聚。
她何德何能啊……
阮秋愣了愣,她看着楚念,片刻之后,她笑了:“傻孩子,父母为孩子付出,不是应该的么?”
楚念低着头,“妈,我想去看看悠然。”
自然是好的。
阮秋也想去看看阮悠然,这个孩子最近跟着了魔似的,天天往寺院跑,不会是真的想当和尚吧。
路程有些远,快一个小时才到,灵光寺在山里,依山傍水的非常美。
下了车,阮秋伸了伸胳膊,“哎,好久不来了。”
楚念看着她。
阮秋笑着解释:“当年,我和你妈也没少折腾,当时就感觉感情像是一个毛线团,缠绕在一起,打了死结,怎么也解不开。”她叹了口气:“当生活看不到阳光,日子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很多人都选择了精神世界的依靠于寄托,不然……会疯的。”
楚念抿了抿唇,她看着远处的朝阳。
这一刻,她很想要抱一抱阮悠然。
那个人如此爱她。
爱到把一切痛苦悲伤全都一个人默默咽了下去,从来不忍心苛责她一句。
慧果师父看见阮秋也很惊讶,她微微的笑:“你来了。”
这语气就像是在对一个孩子说话。
阮秋很恭敬,她双手合十:“哈哈,是啊,师父好久不见,您依然那么精神奕奕啊。”
修行的人是不一样的,许久未见,慧果师父的双目还是那么有神,她一手拨弄着佛珠问:“可是来寻悠然的?”
俩人都点了点头。
慧果师父点了点头,她起身带着俩人往外走,“她去朝拜了。”
朝拜?
阮秋吃了一惊,不可思议的看着慧果师父,楚念不解,眼里都是疑惑。
慧果师父解释着:“她前些日子来找我,问我最虔诚的祈福是什么?那孩子很着急,语气也很急迫。你都不知道么?”
她看了看阮秋,阮秋沉默,她自然是知道的。
慧果师父目光扫过楚念,“人一旦乱了分寸就容易乱投医。”
她带俩人走到后院的林间小路上,指了指:“从东头的大殿三步一拜的朝拜在这里,很多僧侣都受不了的,她已经坚持好几天了。”
楚念心疼难受极了。
阮秋想了想问:“您说的有病乱投医是指——”
慧果师父看了看阮秋,认真的回答:“她来问我,有没有什么续命的办法,她愿意用自己的命换楚念的命。”
——她愿意用自己的命换楚念的命
楚念的泪奔涌而出,她身形不稳,扶了一下旁边的树才勉强支撑着。
——念念,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楚念、楚念、我该拿你怎么办?
远处,传来飘渺的钟声,伴随着佛号的声音,一纵朝拜人员缓缓的走过来,阮悠然走在第一个,她很认真很虔诚,并没有看见前面的阮秋和楚念。
十几公里的山路,她就这么三步一拜一颗头的走了过来,当时慧果师父让她腿上绑着护膝的,她不同意。
现在只要楚念能好,哪怕是让她翻山越岭她也同意。
她没有办法了。
真的没有了。
只能用最虔诚最虔诚的祷告,来祈求了。
她的裤子上都是泥土,膝盖处的已经破了,露出里面鲜红的肉,她每走一次,每磕一次头,泥土沙石都会卷着不了嵌入血肉里。
钻心刻骨的痛。
让阮悠然两腿甚至在打晃,她咬牙坚持着,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极为标准,嘴里念念有词。
当寺庙浩瀚恢弘的钟声响起,当夕阳的一缕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当她的汗滴顺着额头滑落时,阮悠然抬头,看见了楚念。
四目相视之间。
楚念泪流满面。
阮悠然刚开始有些愣,可很快的,她的脸上绽放了那楚念再熟悉不过的璀璨微笑。
她知道。
她许的愿望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