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世卿手上动作一顿,“带他进来。”
张太医很快便被“请”了进来。可怜他一把年纪了,被吓得魂飞魄散回了老家,还没过几天安生的日子,突然天降暗卫,不由分说地把他从老家一路架到沧州,和赶鸭子的,吃饭喝水的时候都没有。几天下来,他一把老骨头被折腾得快散架,但最让他受不了的还是心理上的恐惧。
当他看到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时,双腿一软,扑通跪地,“草、草民参见丞相大人。”
萧世卿轻咳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老太医,神情辨不出喜怒。
扶资见他咳嗽,有些许担心,问:“丞相可是身体不适?”
萧世卿摇首道:“问罢。”
张太医战战兢兢:“丞相有何想知道的,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扶资道:“张大人,三个多月前,皇上龙体欠安,宣你前去诊脉,你给皇上开了一副健胃除湿的方子,可有此事?”
听到扶资提起这件事,本来胆就小的张太医直接吓破了胆,声音都是抖的,“确、确有此事。”
“可你的学生程伯言第二日却给皇上开了一副完全不同的药方。张大人,到底是你错了,还是程大人错了?”
张太医颤颤巍巍地抹汗,“草、草民不知……”
扶资正要再问,被萧世卿扬手制止,“直说罢,皇上究竟所患何病?”
“皇、皇上气虚血虚,肠胃湿热……”
萧世卿冷冷打断,“本相没时间和你拐弯抹角。”
萧世卿还未说什么威胁的话,张太医已经扛不住了,白着一张老脸,哭喊道:“丞相!丞相啊——草、草民实在是不敢说啊!皇上居然,居然……”
萧世卿压着嗓子,隐忍道:“皇上他是不是……有了身孕。”
一向沉着冷静的扶资瞪大了眼,好似听到了天方夜谭,而这天方夜谭还是萧丞相说的。一时间,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不由道:“丞相,你这是……”
张太医也愣住了,“丞相都知道了?”
萧世卿静了一息,弯身扯住张太医的衣襟,急不可耐道:“我说对了,是不是?!”
“回、回丞相,草民给皇上诊脉的时候,皇上的脉象确实是两个月喜脉的脉象。”
扶资不知道是他们疯了,还是自己疯了,迷茫道:“可是,皇上是一男子啊,男子如何能怀孕呢?”
事到如今,张太医只把自己所知道的和盘托出:“相传,东瀛有一秘药,男子服用了可同女子一般怀孕生子。但此事只是一个传说,也没有人见过,大靖也没有先例,草民实在不敢断言啊……”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萧世卿一点一点地松开手,缓缓地坐倒在椅子上,深沉的双眸如旋涡一般,“他真的……”
一切都有了解释,小皇帝反常的行为,身体的不适,微微隆起的小腹,以及昨夜他掌心下的微动。
小皇帝身体里真的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他的。
萧世卿嘴角轻扬,实在禁不住,哑然轻笑。
扶资和张太医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沉默着,屋内沉寂了下来。
萧世卿再次开口时,声音都是喑哑的,“拿药方给他。”
“是。”扶资把程伯言开的药方交给张太医,“你可知道这药方是干什么的么。”
张太医凑近看了看,小心翼翼道:“草民恐怕要回宫里翻一翻医书才知。如果皇上真的是因为服用了东瀛秘药才怀有身孕,有一本名叫《东瀛游记》的珍本上详细记载了孕夫的养胎生产一事,或许可以按照上面的法子一试。”
扶资道:“丞相,可要属下派人回京取书?”
“不必了,”萧世卿勾唇一笑,“直接去东瀛拿人罢。”
萧世卿让两人退下,独自坐了许久,才换了身干爽的衣裳,来到小皇帝的屋子。
守卫自然不敢拦他,他推门而入,看到了正在床上睡熟的赵栖。
萧世卿在床边坐下,伸手抚过小皇帝的长发,眉梢,眼角,停在他微微张开的唇上,低声道:“为何不说。”
睡梦中的赵栖被打扰,不安地蹙了蹙眉。
平日里批阅奏本的手指轻轻玩弄着赵栖的唇,“想要瞒着我,自己偷偷把孩子生下来,嗯?”
赵栖半梦半醒之间,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又很快闭了回去,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哥哥……”
萧世卿呼吸一窒,这一瞬间简直想操死这个什么都记不住,还瞒了他这么久的小皇帝。就像那夜一样,让他在自己身下簌簌发抖,眼角湿润泛红,把嗓子叫哑。
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他闭了闭眼,压下汹涌的欲望,上床将赵栖揽入怀中。
赵栖似乎又陷入了熟睡,一点反应都没有。
萧世卿抓着他的手,一起在他的小腹上抚摸着,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地唤道:“小傻子。”
“……”
萧世卿在赵栖肚皮上轻轻一拍,咬着他的耳朵道:“和小小傻子。”
梦中的赵栖感觉自己贴着一个火炉,火炉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量,驱散了雨季令人烦闷的潮湿。
再次睁开眼时,天还是暗的,外面仍旧下着雨,但雨势小了不少,淅淅沥沥的,有几分春雨的味道。
赵栖翻了个身,想赖一会儿床,却撞上了一个炙热结实的胸膛。
赵栖倏地睁开眼,僵硬地回过头,惊叫声在看到熟悉的俊颜时生生吞了回去。
赵栖揉揉眼角,确认自己没看错。“哥哥?”
萧世卿闭着眼睛,手搭在赵栖的腰上。
赵栖纳了个闷,萧世卿怎么会在他床上?他昨天晚上明明是一个人睡的啊。
所以……是萧世卿半夜梦游,游到他床上来了?
赵栖盯着萧世卿的脸,满头问号。
盯着盯着,就忍不住手痒,拨弄了下对方垂下的睫毛。
真他妈帅。
“哥哥,”赵栖摇了摇萧世卿的肩膀,“天亮了,该起床了。”
萧世卿眼睫微微动了动,眼睛依然闭着。
赵栖又晃了两下,萧世卿还是没什么反应,他有些慌了,用手背碰了碰萧世卿的额头——很烫。
赵栖赶紧掀开被子下床,“来人……来程伯言!”
程伯言和江德海来了,看到丞相大人睡在皇上的床上,暗搓搓地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目光。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程伯言给萧世卿诊完脉,道:“陛下,丞相大人乃是感染了风寒,这才高热不退,持续昏睡。”
赵栖郁闷道:“肯定是昨天去岸边淋雨害的。”他看着萧世卿略显苍白的脸,心里挺不是滋味,“朕都说那么大的雨撑伞也没用了。”
程伯言道:“陛下放心,丞相大人年轻,底子好,小小风寒于他而言不算什么,服下两贴药,再出身汗,高热就能退了。”
赵栖点点头,“那你快去熬药吧。”
赵栖在床边守了一会儿,江德海进来道:“皇上啊……”
赵栖撑着下巴看着萧世卿,纳闷:“老江,丞相哥哥一直这么好看吗,居然在病中也风华不减。”
江德海一愣,笑道:“丞相大人可是咱大靖朝第一美男子,当然一直是风华绝代,品貌非凡。”
“可是朕之前觉得他和容棠,贺长洲等人差不多啊,”赵栖嘀咕道,“怎么最近越看越觉得好看了。”
江德海想了想,道:“这恐怕不是因为丞相变好看了,而是因为皇上变了。”
“大概是朕之前眼瞎吧。”赵栖得出结论,话锋一转,“外头情况如何?”
江德海猛地一拍脑门,“奴才差点把正事忘了。皇上,昨日随丞相一道巡查灾情的江夏司空求见。”
“哦,”赵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你让他稍等,朕代替哥哥见他。”
“另外,扶大人请奴才转告皇上,从京中送来了一批八百里急奏,个个十万火急,都等着丞相批阅回传。”
赵栖叹气,“朕见完江夏司空就看。”
“还有啊皇上,随行的诸位大臣侯在堂中,等丞相前去议政呢。”
赵栖额角突突地跳,“传朕的口谕,让他们先议着,朕看完奏本就去。”
“对了皇上……”
赵栖忍无可忍,“你能不能把事情一次性说完啊?!”
“是是是,奴才遵旨。皇上,昭南王一大早就来了,说有要事同皇上商谈。”
赵栖不耐烦道:“不见,让他滚。”
昨夜,赵栖把自己揣了龙蛋的事告诉李迟苏。李迟苏比贺长洲好些,不用小紧子解释来解释去就相信了此事。
他先是一阵沉默,然后笑着说:“那,辛苦皇上了。不过此事事发突然,能不能容臣想一想?”
赵栖看他就烦,讥笑道:“你是该想想——想想哪种死法比较适合你。”
“哦,这个不需要想。”李迟苏含笑道,“自然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
赵栖脸一黑,茶盏狠狠砸在李迟苏脚下,“给朕滚啊!”
一夜过后,李迟苏想清楚了,一早便等在廊下。
等了快一个时辰,终于等到赵栖出了房门,迎上前道:“皇上。”
糟心事堆在一起,赵栖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现在看到李迟苏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朕不是让你滚了吗?”
李迟苏无赖道:“臣没听见。皇上,臣已经想好了。”
赵栖脚步不停,“朕要日理万机去了,没功夫听你废话。”
李迟苏长臂一伸,挡住赵栖的去路,“皇上就算不给臣面子……”李迟苏用折扇指了指赵栖的肚子,“也要给他面子吧,就给他父亲一盏茶的时间,听听他父亲想要说什么,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