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太医得去宣,宣了还得从太医院赶到雍华宫,这段时间对赵栖来说极其煎熬。他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天一热浑身乏力,食欲不振很正常,可他这么一吐,忽然就觉得全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整个人瞬间不好了。

“小紧子,”赵栖虚弱道,“快扶朕躺下。”

小紧子紧张道:“皇上,您挺住,太医很快就来了。”

赵栖摇摇头,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前方,“来、来不及了。”

小紧子快哭了,歇斯底里道:“皇上,皇上你不要吓奴才啊皇上!”

此时此刻,赵栖觉得如果能有一行清泪从他眼角滑过效果能好,可惜他憋不出来。“朕未及弱冠就患如此重病,朕死后母后怎么办,大靖的子民怎么办!天妒英才,壮志未酬啊——”

小紧子哭了,“皇上啊——”

萧世卿刚到雍华宫门口便听到了阵阵哭喊声。进来后又看到赵栖躺在床上,小紧子跪在一旁嚎啕大哭,脸刷地一下白了,“赵栖!”

赵栖撑坐起,“丞相哥哥来了?”

萧世卿的脸色是赵栖从来没见过的难看,仿佛心跳骤停一般,抓着他肩膀的手微微颤抖着,“你怎么了?”

赵栖被萧世卿的样子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哦……朕吐了。”

萧世卿的表情凝滞了一瞬,“吐了?”

“是啊丞相,”小紧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皇上不过进了一口绿豆汤,便‘哇’地一声把昨夜的晚膳都吐出来了。皇上一向能吃,吃多少都不会吐,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啊!”

萧世卿:“……”

“朕瞧你话挺多的啊,”赵栖无限怀疑,“你真的是因为嘴巴紧才叫‘小紧子’的吗。”

小紧子:“是啊皇上,奴才除了嘴巴紧也没别的地方能紧啊。”

赵栖攒起眉,“你这问题问的……”

萧世卿冷眼旁观二人一唱一和,“好玩么。”

赵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偶尔演一演还是挺有意思的,关键是还有人配合他演。

萧世卿咬牙切齿,“你还敢点头,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你……”话音陡然止住,萧世卿阖上眼,揉了揉眉心,好似经历了一场大难。

赵栖和小紧子对视一眼,皆惊讶于萧世卿的反应。泰山崩于前还能处变不惊的丞相大人,居然被他们一个小小的玩笑给……吓着了?

赵栖试探地问了句:“哥哥是在担心朕吗?”

萧世卿面无表情,“不是。”

“哦。”果然是他自作多情了呢。

“身体不适传太医便是,哭有何用。”

赵栖小声逼逼:“已经传了。”

不多时,江德海领着太医来了。来的是太医院的院判,资历最深的张太医。

赵栖伸出手让张太医把脉,看着老太医眉毛越扬越高,最后拧了一团,吓得魂不附体——妈呀,不会被他说中了吧,他真的得了不治之症?!

“太医别放弃朕啊,”赵栖握住老人的手,“朕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萧世卿扫了眼赵栖,对太医道:“皇上究竟所犯何病,但说无妨。”

张太医颤颤巍巍地收回了手,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神色勉强还算平静,他躬身道:“丞相,皇上肠胃湿热,气虚血虚,因而有食欲不振,反胃恶心等症状。”

赵栖长舒一口气,原来是只湿热啊,这个他不带怕的,这年头谁身体里还没点湿气。

萧世卿问:“严重吗?”

一滴冷汗无声地从太医脸颊划过,“此乃夏日酷暑常见之症,皇上用一些清热去湿的汤药,平日里饮食再清淡些,不日即可痊愈。”

萧世卿的表情缓和少许,“开药罢。”

小紧子拿着药方去煎药了,江德海苦口婆心地劝道:“皇上,以后可不能三天两头地吃大猪蹄子等油腻之物了啊。”

赵栖正要说话,又被胃里涌上的腥膻恶心到了,扭头干呕起来。

萧世卿皱起眉,于床边坐下,轻轻地拍着赵栖的背给他顺气,吩咐江德海:“端水给皇上漱口。”

漱完口,萧世卿扶着赵栖躺下。赵栖道:“对了,哥哥来找朕有什么事吗?”

萧世卿本想和赵栖商议南巡之事,而今看到小皇帝一脸土色,果断打消念头。“无事,只是来看看你。”

赵栖表示:“真的吗?朕不信。”

萧世卿一阵无语,“皇上南巡是想走水路,还是想走陆路。”

赵栖斟酌道:“既是体察灾情,走水路比较好吧。”

萧世卿一颔首,“龙舟想要什么样的?”

赵栖脑海中浮出一个画面,兴奋道:“船的前面挂一个太阳头,甲板铺上草坪,旗帜上画一个骷髅头……哥哥是要帮朕重新造一艘龙舟吗?”

萧世卿毫不客气地打破赵栖的幻想,“不是。”

“……”那你问个几把。

“皇上,”小紧子端来汤药,“该喝药了。”

萧世卿道:“拿来。”

江德海提醒他:“丞相,皇上说他一把年纪了,喝东西不用人喂。”

萧世卿看向赵栖,“要不要我?”

“不……”见萧世卿轻一扬眉,赵栖立马改口,“要哥哥的,啊——”

萧世卿舀起一勺汤药,吹凉了一些,递至赵栖嘴边。

赵栖一勺一勺地被萧世卿投喂,药喝完了开始犯困。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睛,道:“朕困了。”

“嗯。”带着墨香的手心覆上,萧世卿的声音很轻,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睡罢。”

另一头,张太医一回到太医院,再也扛不住了,双腿一软,噗通跪在了地上。

院中有一位年轻的太医正在整理药材,正是张太医的得意门生,程伯言。

程伯言见状,丢下手中的药材跑了去,“先生!先生这是怎的了?”

张太医扶住程伯言的胳膊,“快、快替我收拾行当,我要连夜离京,告老还乡!”

程伯言大惊,“先生不是去给皇上诊脉了么,究竟发生了何事让先生如此惊慌。”

张太医不肯明言,不住地摇着头,一张老脸吓得惨白,嘴里说着胡话:“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好在老朽稳住了片刻,否则人头不保啊!”

程伯言问:“可是皇上的病有什么不对?”

张太医老泪纵横,“何止是不对!”

“学生认为,无论皇上所患何病,先生都应直言不讳,陛下不会对先生如何的。”

上回,皇上最钟爱的男宠中了春药,情况不容乐观,一众老太医不敢直言,把程伯言推出去向皇上禀告。程伯言原本以为自己要听到皇家御用“统统陪葬”,“提头来见”,“拖出去杖毙”等经典话术,没想到皇上只是让他多想想办法,尽力而为。

张太医欲言又止,长叹一声,“伯言啊,别怪为师没提醒你,你要是想活命,就千万不能去给皇上看这病……不说了,为师要撤了,你好自为之。”

“先生!”

张太医收拾自己家当的时候嘴中仍念念有词:“奇哉怪哉,奇哉怪哉啊!究竟是何人胆大如斯,能让一国之君承欢身下……”

萧世卿担心赵栖病情恶化,命太医日日来雍华宫报道。

赵栖见来的太医换了一人,好奇道:“昨天的张太医呢?”

程伯言神情微妙,“回陛下,张大人二舅姥爷的三大姑昨日病逝了,张大人奏请丁忧,回老家奔丧。”

赵栖一时语塞,“这都行。”

程伯言恭敬道:“皇上的病状可有好转?”

赵栖苦着脸摇头,“没有唉,早朝的时候要不是朕忍着,就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吐出来了。”

程伯言想了想,道:“还请皇上伸出手来,臣替皇上诊脉。”

江德海纠正他:“皇上的手能叫手吗?那是龙爪!”

程伯言忙道:“是臣疏忽了,请皇上伸出龙爪。”

赵栖表情复杂,“……倒也不必这样。”

程伯言两指搭在赵栖手腕上,闭眼感受脉搏的跳动。突然,他猛地睁开眼。

赵栖见程伯言的脸肉眼可见地白了,又是一阵心惊肉跳,“不是吧,又来?!”你们做太医的就不能做一做表情管理吗,这样会吓死人的!

短短一眨眼的功夫,程伯言彻底明白了为何一把年纪,见过大世面的老师会被吓得官都不做了,连夜回老家。

赵栖按捺不住催道:“朕到底怎么了,给个准话行不行?!”

“陛、陛下……”程伯言跪地磕头,颤声道,“您、您有龙蛋……不对,有龙种了!”

赵栖,小紧子,江德海三脸懵逼:“……哈?”

早死早超生,程伯言索性豁出去了,“陛下的脉象应指如滑,往来流利——这、这是喜脉啊!”

赵栖的表情还停留在上一个阶段,“……哈?”

程伯言头都不敢抬,“陛下的脉象确实是喜脉,再加上陛下的种种症状,皇上应该有孕两月了!”

江德海厉声道:“程大人,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脑袋的!”

程伯言频频叩首,“冤枉啊陛下,臣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欺瞒皇上啊!”

赵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裤裆,“可、可是,朕是男孩子啊……”

小紧子喃喃道:“皇上,奴才记得万寿节前,赵四公子送了您两瓶药,其中一瓶是春药,还有一瓶是……”

这话犹如天降五雷轰,把赵栖轰得皮肉不存,只剩下一具森森白骨。他两眼一闭,直直地向后倒去。

“皇上!”

“陛下!”

三人手忙脚乱地扶住赵栖,江德海本能地大喊:“快、快传太医!”

“公公,我就是太医啊!”程伯言边说边替赵栖掐着人中。

赵栖眼睛睁开一条缝,几乎要吐血,“不——朕不接受这种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