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世卿几番设计下,纵使赵桐不是毒杀西夏大王子的凶手,也不得不是了。萧世卿欲借刀杀人,把赵桐推给西夏处置,既不费一兵一卒,又能站于理方,可谓是一箭双雕。可如今,赵桐也中了和西夏王子相同之毒,自然而然地洗去了嫌疑。
陈礼是萧世卿的心腹重臣,才华过人,在起初的讶异后也反应了过来,摇头叹道:“没想到啊,淮王竟会下如此狠手,他就不怕一个不慎一命呜呼么。”
听到陈礼这么说,赵栖的智商终于上线,“你们的意思是,淮王的毒,是他自己下给自己的?”
陈礼捋了捋须,“皇上请想,即便我们将淮王交于西夏,西夏的那些匹夫们会信么?若臣是淮王,此刻定会想法设法让西夏方知晓皇上和淮王素来不合之事,西夏便会以为朝廷是想借西夏之手,除之后快。”
赵栖感觉自己的头发又要继续掉了,“明天便是第七日了,西夏使臣肯定会进宫讨要说法,西州边陲又有西夏军虎视眈眈。丞相,咱们该怎么办啊。”
“皇上不必忧心,”萧世卿不紧不慢道,“今日之内,淮王定然替我们找出‘真凶’。”
萧世卿这番话连陈礼都没听懂,更别说赵栖了。不过他对萧世卿的智商有信心,萧世卿既然这么说了,他只要耐心等消息就行。
晌午时分,淮王府果然来报,称抓住了下毒之人。
此人是贴身伺候赵桐的小厮,不久前因为奉茶时打翻了茶盏,被赵桐当众责罚,从而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万寿节宫宴当日,此小厮随赵桐一道入宫,见赵桐要了两盏醒酒茶,便趁机将凤归路倒入茶中。不料赵桐并未饮茶,让宫女把茶原封不动的送回。恰逢西夏大王子在御花园醒酒,见端着茶的宫女路过,便讨要了一盏,西夏大王子因此毒发身亡。
事后,该小厮见赵桐安然无虞,贼心再起,在王府中寻得良机,投毒成功。赵桐毒发后,王府管家在该小厮屋中发现了尚未用完的凤归路,严刑逼问下,该小厮将一切和盘托出。
“王爷病危之际,命我等将凶手拿下,亲自押进宫中,但凭皇上丞相发落。”来人的淮王府的宾客,赵桐的幕僚,徐子敬。
萧世卿和陈礼之前从未听说过此人,赵栖却在原著中经常看到徐子敬的名字。徐子敬足智多谋,深谋远虑,赵桐起兵后尊他为军师,执掌兵符,号令三军。若没有他的帮助,赵桐欲取天下至少要晚十年。
徐子敬年过四旬,于殿中负手而立,好似仙风道骨,首次面见天子权臣,他临危不惧,泰然自若。萧世卿向来视他人如草芥,此刻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兴致。
陈礼质问道:“凤归路乃是宫廷秘药,淮王府区区一个小厮,是如何得到此药的?”
“回大人,当年王爷离京前往封地,温太后担心王爷在北境水土不服,无人照顾,特意从宫中派了十名宫女太监和王爷一同北上,照料王爷的饮食起居,该小厮便是其中之一。至于这凤归路,”徐子敬停了一停,“即是他那时所得。”
徐子敬言辞暧昧,可在场之人,包括赵栖都很清楚那小厮为何能得到凤归路。温太后名为送人,视为监视,一旦赵桐有所图谋,即可毒杀。
小厮虽为淮王府之人,却是温太后所赐,用的也是宫廷秘药,淮王把他推出来,是想让西夏复仇的利剑再次指向朝廷。
陈礼哑口无言,转向萧世卿道:“丞相,您看这……”
萧世卿扬唇一笑,问:“淮王现下病情如何?”
徐子敬道:“回丞相,王爷昏迷不醒,危在旦夕。”
萧世卿轻一颔首,“那便等他醒了,皇上再治他治下不严之罪罢。”
赵栖心存疑虑,但当着徐子敬的面也不好多问。“那西夏方面……”
萧世卿漫不经心道:“淮王不是把人送来了么,交予西夏便是。”
徐子敬暗暗长舒一口气,“皇上英明,丞相英明。”
徐子敬一走,赵栖就急道:“丞相不会真信了他的鬼话吧!”
萧世卿道:“明日便是是七日之限,倘若我们还交不出凶手,西夏王雷霆震怒,西州边陲的老百姓可就不止是被抢夺钱财粮食那么多简单了。皇上应以大局为重。”
赵栖气成河豚,呼呼道:“啊啊啊啊,憋屈死朕了!”
萧世卿摸了摸“河豚头”,道:“别急,谁能笑到最后,尚未可知。”
陈礼道:“皇上,丞相,徐子敬此人无论才识胆识均是非同一般,留在淮王身旁,必成大患。”
“想办法让其为我所用便是。”
“朕看悬。”赵栖道。赵桐贯会笼络人心,麾下无论谋士武将都对他忠心耿耿,至死不渝。
萧世卿轻描淡写道:“先试试,不行就杀了。”
……狠还是朕的丞相哥哥狠啊。
萧世卿问:“皇上,臣给你的虎符还在么。”
“没在,被朕吃了。”
萧世卿:“……”
“朕说笑的啦。”赵栖道,“朕一直好好收着。”
“拿来。”
赵栖命江德海取来虎符,问:“丞相是要用兵?”
萧世卿道:“我欲从西郡调遣五万精兵前往西夏边陲。”
赵栖困惑不已,“可是丞相昨日还说战机未到啊。”
“西夏起兵不过威慑之用,我军无仗可打。”
赵栖更迷茫了,“那为何还要……”
“皇上不是憋屈么,”萧世卿道,“扬国威之事西夏能做,大靖也能。”
赵栖懂了,这就和阅兵是一个道理,仗可以不打,肌肉必须秀一秀。
陈礼道:“敢问丞相派何人为主帅?”
“贺长洲。”
赵栖一惊,“长洲?”
萧世卿不动声色,“怎么,皇上舍不得?”
赵栖摇摇头,“丞相调兵是从离西州边陲最近的西郡调,为何主帅要从京城委派?”
陈礼笑道:“丞相的心意,臣略知一二。”
萧世卿:“说来听听。”
“当年高祖灭陈取天下,兵锋正劲,西夏不得已向大靖俯首称臣,成为我朝附属之国。几十年来,西夏国力,民力,兵力逐渐强盛,自是不甘心再屈居于大靖之下。经大王子一案可见,大靖和西夏早晚必有一战。贺小将军少年英雄,将来定是我军主帅。为帅者,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丞相是想借此机会,让贺小将军亲自走一趟入西州的路,观察当地地形气候,为来日做准备啊。”
赵栖问:“丞相,陈大人说对了吗?”
萧世卿道:“差不多。”
赵栖赞叹道:“没想到啊陈大人,你还挺聪明的嘛。”
陈礼谦虚道:“微臣不敢当。”
“可为什么沐阳寺的案子你能查成那鬼样?”
陈礼有苦难言,“这……”
“皇上,”萧世卿忽然道,“入雍华宫的口令是?”
“朕告诉你们,你们可不许告诉旁人啊。”赵栖小小声道,“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
陈礼:“……”
萧世卿唇角翘起,“不愧是皇上。”
军令立即下达至各部,贺长洲第二日就得离京远赴西州。
晚上,赵栖正准备睡觉,小紧子来报:“贺小将军现在宫门口,请求入宫面圣。皇上见还是不见?”
赵栖想了想,道:“替朕更衣。”
宫门口,贺长洲骑在马上,腰间佩剑,身姿挺拔,远望宫门之内的红墙绿瓦,翘首以待。
他等了小半个时辰,没等到通传的太监,却等到了——
“皇上?!”贺长洲跃马而下,朝赵栖奔去。
赵栖看着眉目鲜活的少年,心情和西夏大王子的案子一样复杂。
就是这个人睡了他,还浪费了他的感情,他应该一巴掌把人拍到宫墙上,抠都抠不下来的那种。
可贺长洲是大靖的栋梁,还长那么帅,作为明君,赵栖决定暂时放过他,等他从西夏回来再接着算账。
月光下,贺长洲目若星璨,一眨不眨地看着赵栖,“皇上怎么亲自来了?”
赵栖绷着一张脸,“朕来送送将军。”
贺长洲的反应像是很高兴,“皇上来送我,是不生我的气了吗?”
赵栖指着自己的脸,反问:“朕看上去像不生气吗?”
贺长洲只是笑。
赵栖看了眼贺长洲身后的马,问:“这是你的马?”
“嗯,它叫小黑。”
“……”看来贺长洲取名和他是一个水平的,“小黑相比也许如何?”
贺长洲道:“也许乃马中赤兔,能日行千里,小黑当然比不了。”
“那朕就先把也许借你一用,你骑着它去西夏吧。”
贺长洲笑道:“谢皇上。”
赵栖忍不住道:“别笑了,一直笑一直笑的,傻不傻啊。等你到了敌前还这么笑,西夏得以为朕派了个傻子去。”
“嗯,不笑了。”贺长洲收起笑容,“以后只对皇上一个人笑。”
离别之际,赵栖有脾气也发不出来了。他拍了拍贺长洲的肩膀,“兄弟,好好干,将来替朕多拿几个人头。”
贺长洲抱拳,郑重其辞:“末将领命。”
赵栖点点头,“行了,朕回去了,路上小心。”
贺长洲叫住他,“皇上。”
“干嘛?”
“我这一去,少则一月,多则半年。”贺长洲带着几分腼腆道,“我想在走之前抱一抱皇上,可以吗?”
赵栖犹豫着,如果是在以前,他肯定大大方方地去拥抱好兄弟。可是现在两人床都上了,白也告了,再有亲密的举动恐怕不太好。
赵栖还没开口,贺长洲陡然伸出手,将他揽入怀中。
闻着贺长洲身上熟悉的青草味,赵栖忍着没挣扎。
好在贺长洲很快便放开了他,“皇上,等我回来。”
赵栖一点都不给他面子,“不等,滚。”
贺长洲哈哈笑出了声,扬鞭上马,拉着缰绳,最后看了眼赵栖,绝尘而去。
次日,陈礼带着“真凶”向西夏使臣一五一十地交代“实情”。西夏使臣等了七日,只等来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当下便怒不可遏,直言此事没完,要面见丞相天子,否则休怪西夏铁骑踏平西州,挥师南下。
然而无论他如何叫嚣,萧世卿和赵栖都置若罔闻,说不见就是不见。使臣闹腾了几日,没等到召见,却等到了大靖五万精兵压境的消息,顿时消停了,带着“凶手”含恨而去。
压在赵栖心头的一桩大事终于解决了一半,至于剩下的一半,还在京中的淮王府躺着。
赵桐昏睡了数日后,终于转醒,太医说他已无性命之忧,需好生调养,渐渐排出余毒。
萧世卿却道:“张太医此言差矣。凤归路乃剧毒,余毒不清,淮王随时会病情反复。”
张太医连连称是。
“去告诉淮王,皇上深忧其病,准备多留他几日,等他余毒清了,再回北境不迟。”
张太医道:“敢问丞相,淮王的余毒何时可清?”
萧世卿冷淡道:“该清的时候,自然就清了。”
张太医:“微臣明白了。”
赵栖也明白了,“原来哥哥是想借此事将赵桐软禁在京城啊。朕还以为按照哥哥的个性,会直接杀了赵桐一了百了呢。”
萧世卿道:“你以为我不想。”
“那……”
“陈礼上回说的话,你忘了?”萧世卿道,“赵桐入主北境不过一年,已是民心所向,杀了他恐生民变。”
赵栖问:“可是北境不是还驻扎着五万大军吗?”
“一旦有变数,这五万大军是歼敌,还是助敌,谁能保证?”
赵栖若有所思,“有道理。我们留着赵桐,又不杀他,北境肯定不会轻举妄动。”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赵栖没有想到的。他本来以为只要自己改邪归正,赵桐就不会和原著中一样起兵造反。打仗说到底受罪的是老百姓,赵桐可是爱民如子,心怀苍生的人设啊,他怎么忍心反呢。
萧世卿沉思了片刻,道:“皇上,淮水的灾事不能再拖,我打算亲自去一趟淮水,督促治水赈灾之事。”
赵栖眨眨眼,“那朕留守京中,主理国事?”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和小怕怕呢。萧世卿不在,他无人管束,可以为所欲为;同时,他也没了一大倚靠,万一遇到棘手的事,他都不知道问谁。
萧世卿扬了扬眉,“皇上似乎很想臣这么安排?”
赵栖矢口否认,“朕不是,朕没有,哥哥别乱说啊。”
萧世卿轻笑一声,“你同我一道去。”
赵栖讪讪道:“哦。”他突然想到一事,问:“去淮水,是不是要经过沧州?”
“嗯。”
“刚正好,”赵栖开心道,“朕可以顺路送容棠回家。”
萧世卿顿了顿,“你要送他出宫?”
“是啊,朕答应了他,不再让他做男宠的。”
“你又舍得?”
“舍得啊。”
萧世卿扬了扬唇,心情很好的样子,“那便带上他吧。”
南巡的日子定在一月后,阖宫都在为此事忙活着。入夏后,一天比一天炎热,赵栖作为一个“娇弱”的现代人,无比怀念有空调的日子。
午后,骄阳似火,炙烤着大地。赵栖瘫在铺有凉席的床榻上,一动不动,犹如一条晒干的咸鱼。
江德海端来绿豆汤,“皇上。”
赵栖懒洋洋地掀开眼皮,“嗯?”
“喝点绿豆汤,解解暑吧。”
赵栖闷声道:“不想动。”
“那奴才喂皇上?”
赵栖不乐意,慢吞吞地爬起来,“朕都一把年纪了,喝个汤还要人喂,像什么话。拿来,朕自己喝。”
江德海有些不安,“皇上看上去气色不怎么好啊。”
“啊,天热是这样的,睡不好也吃不好,所以朕讨厌夏天。”赵栖喝了口汤,一阵恶心猝不及防地涌上胸口,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江德海惊恐道:“皇上——”
赵栖比他更惊恐,“卧槽?!朕吐了,朕居然吐了!”
先前胸闷嗜睡,现在又吐了……难道,他得了绝症?!
不要啊,他还不想死!
“传太医!”赵栖嚎道,“快给朕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