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世卿一时失神,被赵栖拉着跑了数步方才慢下,“皇上。”
赵栖跑着跑着发现突然拉不动了,手上使出了吃奶的劲,嘴上还不忘呼救:“护驾啊啊啊啊护驾!有刺客!快来人啊——”
萧世卿步伐停住,“赵栖,你冷静点。”
“命都要没了还冷静个屁——”
萧世卿把赵栖拉回身旁,语气是难得的耐心,“栖儿,那是暗卫,不是刺客。”
赵栖满头问号,“呃?”
萧世卿向暗卫轻一点头,暗卫走到两人跟前,朝赵栖跪下行礼:“属下天机营扶资参见皇上。”
赵栖眨眨眼,慢慢松开了萧世卿的手。
天机营他是知道的,靖高祖所设立,里面的人都是大靖顶尖的暗卫,除了平日保卫皇室的安全,还肩负收集情报,跟踪暗杀等职责。原来的天机营直接听从天子号令,但先帝凉的时候狗皇帝还小,先帝便把天机营的指挥权交给了温太后。后来温太后为了拉拢萧家,又主动把指挥权让了出去。现在的天机营和大靖半壁江山一样,都姓萧。
赵栖意识到自己糗大了,但他坚信只要他锅甩得够快,尴尬就追不上他。“原来是天机营的人啊,”赵栖云淡风轻道,“怎么穿得和刺客一样。”
扶资道:“回皇上,属下穿的是天机营统一的夜行服,方便夜间藏匿踪迹。”
赵栖问:“那你们白天穿什么?”
扶资:“视情况而定。”
“这样啊,你们也挺辛苦的。”赵栖严肃道,“不过朕的安危是大靖的头等要事,你们一定要保护好朕啊。”
扶资:“属下遵旨。”
萧世卿旁观着赵栖拙劣地转移话题,无声地笑了笑,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罢。”
“属下告退。”扶资退到黑暗中,悄无声息地隐去。
赵栖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个来无影去无踪,不愧是暗卫。”对上萧世卿饶有兴致的目光,赵栖摸了摸鼻子,“既然没事,朕便去睡了?”
萧世卿道:“遇到点风吹草动就嚷嚷着护驾,这么怕死?”
赵栖连连点头,这不是废话。
“怕死还回来救我?”
赵栖不假思索道:“朕当时没想那么多。”
萧世卿问:“不想我出事?”
“当然不想!”
“若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便可独掌大权。”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赵栖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治国理政之事他只学了一点皮毛,真让他独掌大权,他忙得累死累活不说,搞不好还会把江山搞得乱七八糟。
“朕没这么想过,”赵栖道,“朕希望你好好的。”
萧世卿看着他,“真的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你都这么问了,朕能说有?
“没有啊。”
萧世卿扬唇一笑,“别怕。”
“嗯?”
“有我在,你不会死。”
赵栖大喜,感觉自己的血条瞬间升到了最大值。“那朕能一直当皇帝吗?”
萧世卿没有立刻回答他。他看着小皇帝清澈灿亮的眼眸,沉默了一阵,道:“能。”
随着万寿节的临近,天越来越暖和,久在病中的人身体也得到了好转。
容棠昏迷了三日,总算清醒了过来。赵栖得知后立刻赶了过来。
容棠半躺在床上,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兀然闯了进来。赵栖还穿着早朝上的龙袍,急匆匆走来,又在离龙床只有数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
两人四目相对,赵栖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容棠,揪了揪手指,道:“你……”
容棠轻轻拍了拍床边,“过来。”
赵栖有些犹豫。
容棠淡淡道:“皇上觉得我如今的身子,还能做什么。”
赵栖赶紧走了过去,“朕不是那个意思,朕是担心你不想见朕。”
容棠轻咳一声,“不会。”
“什么?”
“不会,不想见你。”
赵栖“哦”了声,决定说些开心的给容棠听。“朕之前说的话,你还记得么?”
容棠静静地没说话。
“朕说了,会治好你的身体,放你出宫,再补偿你的家人。”
容棠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微微一变,“为何?”
赵栖垂着眼,实话实说:“这是朕欠你的。”
“你欠我的……”容棠声音渐冷,一张玉容亦是寒若冰霜,“所以你现在,是要与我两清?”
这个问题赵栖还真不会答,狗皇帝欠容棠的东西根本不是靠这些能还上的,想要两清谈何容易。
“你有其他想要的吗?”赵栖问,“你说出来,朕能给的,都会给你。”
容棠望着他久久,“那时,为何要躲?”
“那时你吃了药,所做作为并非本意,朕不能乘人之危。”
容棠打断他,“倘若我说我是心甘情愿的呢?”
赵栖满脸困惑,“那个药,真的是你自愿吃的?”
“不错。”
现在轮到赵栖十万个为什么了,“为什么啊?”
容棠合上眼,“我想求一个答案。”
赵栖还是不懂容棠在说什么。容棠心思太重了,重到他的身体都难以负担。太医给他诊脉的时候特意说过,容棠想要调养好身子,首先就得敞开心胸,放下心中执念,否则吃再多的药都只是事倍功半。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病,别的不要多想了。”赵栖道,“朕就先不打扰你了,你有什么要求就派锦柠传话,朕尽量满足你。”
容棠睁开眼,极轻的一声笑,带着无尽的刻薄和讽刺,“想走?”
“……”他不走留在这干嘛,和容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憋不住一句话?
容棠陡然抓住赵栖的手臂,脸上竟有一丝狰狞,“是你主动招我在先,如今凭什么还能说走便走——”
容棠似乎在手上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赵栖被他抓得有些疼。看着容棠发白的玉容和剧烈起伏的胸膛,赵栖生怕他会激动得吐血,忙道:“朕不走,朕不走还不成么,你先冷静点!”
容棠嘴里含着血腥,“你看着我。”
“锦柠,快去请太医——”
容棠厉声道:“我让你看着我!”
赵栖回过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容棠。容棠忽而一笑,“就是这种眼神,除了愧疚和同情什么都没有的眼神……”
赵栖怔了怔,“容棠……”
容棠剧烈地咳了起来,止也止不住似的。赵栖慌乱地给他顺着气,眼看着他嘴角溢出血丝,声音都颤抖起来,“卧槽,容棠!容棠你别吓我……太医呢!快找太医啊!”
容棠深深地闭上了眼,手上依旧抓着赵栖的手腕,“你欠我的,我定会……定会加倍……讨回来……”
闹到最后,容棠虽然没晕过去,但好不容易养起来的精神气又没了。赵栖是真的怕了容棠了,即使担心他,也不敢再去看他,免得一个不小心他又被自己气得吐血。
因为容棠的病,这几日赵栖心情都不怎么好,去陪温太后用膳的时候话也少了不少。温太后看在眼里,问:“栖儿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赵栖勉强笑了笑,“没事啦母后,朕只是有点累。”
容棠在雍华宫养病的事温太后自然有耳闻,她并不戳破,只道:“近来国事繁多,你勤勉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
“嗯嗯,朕知道。”
“以前赵桥不是常进宫来陪你玩么,最近怎么没看到他了?”
赵栖懒懒道:“哦,他啊。他做了错事,被朕禁足了。”
温太后莞尔,“我说呢,好端端的,他为何要托他母亲来传信。”
赵栖:“哦?”
“今日九王妃来宫里给哀家请安,带了一封信来,说是赵桥写给你的,托哀家转交给你。”温太后朝身后轻一点头,云岫便把信呈上来,“皇上。”
赵栖直接把信拆开来读。
说实话,赵桥的信给了他极大的信心。他本以为自己的字已经丑出了天际,但和赵桥一比……请叫他一声大书法家,谢谢。
赵栖读信的时候眉头一直没松开过。信中,赵桥先是诚恳认错,再哭诉他关在家里有多惨,最后说他想到了一个法子,能彻底解决李迟苏的事情。他恳求赵栖见他一面,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温太后问:“栖儿,信上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给朕道歉来着。”赵栖想了想,道:“母后,朕想出宫一趟。”
“出宫?”
“嗯,就当散散心。顺便去看看小桥在家中是不是真的有那么惨。”
温太后向来顺着赵栖,道:“你想去便去。宫外不如宫里,你多带些人。”
“母后放心,朕最惜命了,要是可以,朕恨不得把天机营所有的暗卫都带在身旁。”
温太后被儿子逗笑了,“你呀……”
这次赵栖学乖了,出宫之前特意和萧世卿打了声招呼。说完之后,萧世卿没有回应,他只好又问了句:“哥哥,朕可以出宫么?朕保证朕只是去九王爷府上看看,打死都不会再去春风阁了。”
萧世卿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可以。”赵栖道,“但是我怕你不要我觉得,要你觉得。”
萧世卿:“什么时候回来?”
“日落之前。”赵栖一脸期待,“丞相哥哥这是同意了么?”
萧世卿“嗯”了一声,“日落之前你若不能准时回宫,我会亲自抓你回来,记住了?”
赵栖:“……记住了。”
赵栖带着江德海和几个侍卫出了宫,直接去了九王府。他让江德海去敲的门,称他们是赵桥的朋友,上门来探望他。
赵桥这阵子虽然被禁了足,但找来狐朋狗友仍然络绎不绝。听到小厮的禀告,赵桥以为来的又是哪个酒肉朋友,让小厮直接把人带到院子便是。
于是,赵栖跟着小厮到了赵桥的院子,还没进门就听到了一阵欢声笑语。待他们走进去,先是看到了几个捧着琵琶的漂亮乐师,而赵桥正歪在塌上,色眯眯地盯着乐师小姐姐,身旁还有位佳人在帮他捶腿。
除此之外,他对面还坐着一位风流俊美青年。青年眼含秋水桃花,一袭青衣,玉扇轻摇,一看就是能游戏花丛的风月高手。
赵栖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赵桥什么时候和李迟苏搞在一起了?!
赵栖看着其乐融融的两人,咬牙切齿:可以啊小桥,几日不见你就爬墙了,你是真的不配姓赵!
小厮见赵栖突然不走了,问:“公子?”
赵栖缓过神,取下腰间的一枚玉佩,道:“你带我去间无人的偏房,再把这个交予你家少爷,让他来见我。”
赵桥一看到玉佩,吓得酒都醒了,对李迟苏说了句要去方便,匆匆赶去偏房。对上赵栖要吃人的眼神,赵桥噗通一声跪下,“皇……皇上!臣弟冤枉啊,是李迟苏硬拉我来着!”
赵栖呵呵冷笑:“你不愿意他能拉你?你以为他是钟馗啊!”